灵魂裁缝师【西幻】 第5章 第五章

她漂浮在混沌的记忆中，寻找着可支撑的落脚点。这一次，她成为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她原以为会像上次进入那个男人的记忆一样，快速体验对方的一生，可这次没有。

记忆的海潮平静无风，她只是顺着这个孩子的视角在小镇字瞎打转。转的时间煎熬漫长，长到她即便停下还是会下意识的做出抬脚的动作。

“小妮娅，你在躲在这里干什么？”一位身着浆洗到掉色田园女仆妆的俯下身，用木盆轻轻敲打了她的头。

同一时间，黎纫灵切实的感受到了轻微的磕碰感。

“今天是愿望节，教廷的军队要去……”女人的声音和身形都越来越模糊，无论她怎么样静下心来听，对方的话语始终是支离破碎的，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很少。

黎纫灵拼凑了很久，才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

这个镇子处于边陲地区，在一个有海的地方发生了严重的事故，教廷要出征击杀伪神。恰巧这个镇子在教廷出征线路上，教廷的人会在这里歇息，而作为交换，他们会在镇子里举办祝福仪式，保护人们的灵魂不受魔鬼的侵|犯。

结合这具身体成长的记忆，还有即便看不清面容也依旧对教廷有着狂热崇拜的人们，黎纫灵总觉得她着手要修复的会是一句十分接近于教廷黑白肃穆风格的衣服。

希望愿望节开始的时候，这副身体在活动的前排。毕竟她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神职人员的装扮呢，没有见过就无从下手，她现在真是一点灵感都没有。

困在这个低矮的视角里又转了几圈，终于到了愿望节开场。

一个简易的木制舞台，配上两棵不知道从哪儿拉来，用绳子拉弯做背景的树，再配上稀稀拉拉放在舞台边缘的蜡烛，这就是愿望节的开场。

这个世界的差距真大，她开店的地方至少有黄铜油灯和蒸汽启动的复古灯泡，换到这就只有手捧蜡烛了。黎纫灵小小地嫌弃了一把简陋的场地。

祝福洗礼也很简单，先是将手放入一个小盒子里，放一滴血，教士收集好血珠后，将其置入一个巨大的环形类表盘的工具中，挪动指针，随后在盘子外撒上圣水，洗礼就算完成了。

前排高大的人影遮住了教士的衣服，直到这具身体上去时，她才看见对方穿了什么。她最先注意到的是那一双黑白相间的鹅头鞋，视线上抬，入目的则是一件比较偏寻常的黑白教士衣。

制式更偏向她记忆中修女的衣服，衣服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装饰，仅在袖口处做了精细化的处理。这件衣服和寻常修女服不同，它没有配备帽子，这显得穿着者的脸更有记忆点。

她快速记下周遭细节，并在脑海中构建了更适合这具身体穿着的缩小版模型。

洗礼进行的很快，很快就轮到“她”了。

推开堆叠躁动的人影，她来到台前，黎纫灵静静等待这句身体伸|出手，结束洗礼。但……

这具身体并没有伸手接受洗礼，“她”只是呆呆的，站在修士面前，仰望着对方。被迫挪动视线的黎纫灵此时才发现，修士的脸清晰可辨。

黎纫灵收去散漫的情绪，开始审视对方。她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脸，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可不是时空管理局“三好员工””的作风。

有东西干涉了她的记忆。

按照员工安全守则，她闭嘴马上脱离任务，快速汇报主系统，抵达安全地带，等待特殊维护组前来处理。可是……

黎纫灵看着遮蔽它一半视野收不回去的弹窗，手部一阵幻痛，……啊……还有一个甩不开的恶毒女爵，她真的……很缺钱。

要快速解决也不是不可以，……偶尔违规操作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黎纫灵满脑子都是快点搞完把那袋金币抽走，关门大吉！她真的很想快点把这发烦事搞定，然后去狠狠地睡一觉。

常年恪守规则的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违反了工作手册——

她决定继续执行任务。

她没有做任何措施，安安静静地呆在这副身体里，感受周围的一切。一丝怪异又扭曲的厌恶感涌上心头，这是属于这副身体的情绪。

这个孩子很抗拒洗礼，她冷静地分析到。

“怕疼吗？”修女一脸慈祥，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在被触碰到的瞬间，这具身体爆发出来前所未有的——“愤怒”

这突如其来的情感爆发让本就沉浸的黎纫灵应激了，那被不属于自身情绪灌溢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已经踩到了她给自己定下的底线。

情绪像是挑不出来的刺，不停扎着她，不断滋生暴戾，或许她该试试另一种方法，反正任务从只说过【完善灵魂之衣】。

反正没有标准的东西最好糊弄了，黎纫灵本想将就一下，却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打断。

手指尖不断传来异样的刺痛感，一开始先是钝痛，紧接着化为尖锐瘙痒的刺痛感，就好像有人扒着你的手一直按在成群的毛毛虫上摩|擦。与此同时，这具身体爆发的感情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她被迫抽离自身情绪以来屏蔽异样的情感。

“她”想要抽手，修士却紧紧地握住了她，手骨传来脆响，手臂最终因为揪心的疼痛瘫软下去。又一阵割裂的剧痛从指尖传来，熟悉地疼痛感让她有种时间倒流的错觉，她仿佛又置身于狭窄闷热潮湿的小房间里，和母亲争吵。

她当时要干什么来着……

哦，当时她要开裁缝铺，违逆了母亲的意愿。无论过去多久，她仍旧记得那天被剪刀扎手的感觉，先是轻微的刺痛接着是剧痛，随后是伤口末端的钝痛，刀尖绞拉皮肉的感觉她至今还记得。

黑盒子里是剪刀，割伤她的钝器是剪刀。为什么选用剪刀这种教廷标志性的违禁品，他们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黎纫灵想不通，不过也由不得她继续深挖思考了，祝福开始后，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飞速流逝。

她像是被扔入了滚筒洗衣机，被记忆摇的头昏脑胀。她时而是孩子、时而是年轻人，她看见自祝福之后，她的身体日益畸形，生机在她指尖流逝。

骗人……骗人……说好的祝福呢……

是他们害了我……杀……杀……祂们是窃贼……都得死……都得死……

黎纫灵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位教士身上，她看见对方对她伸|出手，像是要触摸她？黎纫灵抬起苍白的面容，她的脸上还有一片纯白，看不清一点五官。

在那双手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她掏出来一直藏身在身后的剪刀。剪断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波西米娅浑身光辉闪烁，她惊愕地望向对方，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在里世界被人斩断了手。

这里是里世界，灵魂显化之地，是她【教堂圣女】波西米娅最擅长暗杀的地方！从来没有人可以在这个地方刺伤过她，即便圣子也没有！

“你？怎么会！”还未说完，一把剪刀插|入胸膛，剪刀右下之上划拉，将她彻底撕碎。

与此同时，教堂中心，血红色冰晶环绕中心，身着纯白教士服的女人闷地突出一口血，两旁守卫连忙上前，却被制止，“滚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后迅速离开，场中只剩下孤零零的女人。她嘴角血珠滴落，血珠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开出了艳丽的分红色冰晶

波西米亚圣女看着血中开始的冰晶花，她伸手轻轻笼了下花瓣的叶子，紧接着一圈捶碎了地面上盛开的冰花，冰渣飞溅，在她洁白的衣服上留下点点分红。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异端的外表和行为表现差异那么大。

在里世界中，人们的灵魂会散发各种光芒，一个内心冰冷的根本不可能拥有柔和白光的外表，更何况她从见面开始就注意到了对方，一定哪儿出了问题……

波西米亚卷起袖子，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双手握拳合实在胸口，她正打算二次深潜，进入里世界，正面刺杀异端，却被发现不论自己怎么祈祷，都无法再找到那个地方。

“怎么可能？坐标被拔除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里世界边陲小镇。

黎纫灵在离开女孩的记忆后开始以最快的速度修改灵魂之衣。之前是她想错了，小妮娅不是想要修士服，而是想要撕碎身上一切和教会有关的东西，特别是那些挂在她身上的，由灵魂衍生出的十字架饰品。

她抽出剪刀，五指反握，左手比划距离，右手动作利索像是在沿着看不见的虚拟裁剪线走动，不过片刻，女孩身上的衣服就已经化为齑粉，黎纫灵剪下女孩部分头发，将散发着暗淡光芒的头发拉长，串起剩下的碎布做了一件简易的衣服，套在了女孩身上。

在做完这一切后，任务的进度条缓慢的涨了百分之一。女孩的身形也在衣服成型的瞬间飞速老化，不过片刻就化成了一个面容苍老的妇女。她虔诚的轻吻黎纫灵的手，最后在沉闷的空气中像陶瓷般碎开。

黎纫灵自始至终都是淡漠的注视着这一切，如果不是她那时不时眨眨眼，她和教堂上那端头的雕像没有任何区别。她正估摸着一对一裁衣需要多长时间。

良久之后，她扯了扯身上的修士服，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唇角，踏着悠扬的步伐离开了教堂。她的身影很快就引来了镇民们的注意，他们虔诚的聚集在腐烂木头搭建的舞台前，挥舞着双手，高喊祝福。

黎纫灵不知从舞台的哪个角落里钩来一个四方盒子，她一步一步……踩着老化腐朽的阶梯……来到了台前。她学着记忆中教廷修士的样子，开展祝福活动。

“将手伸入这个盒子，你们将会得到祝福！”在她略带咏叹调的互换中，人们欢呼着、踩踏着、化作扭曲抽长的倩影，将不知道能不能称作是手的位置插|入了箱中。

混乱的记忆带着各种堵塞的感情，将他拖入黑暗中。她喉头堵塞，面容苍白的吞下淤血，在沉入记忆的最后一刻，她忽然间想到一句话——

员工手册里有一句话确实说的对，违规操作只有一次和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