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风听雨落 第7章 第七章 面具（一）

国庆的第一天，文天翊一大早跟着父亲就坐上了公交车，前往苏城大学眼科医院检查眼睛。

这近视问题也不能再耽搁了，于是趁父亲出差国庆节回来休息这几天，打算把眼镜给它配好。现在少年的视力，完全可以说就是半瞎。

检查的过程很快也很顺利，文天翊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的度数，看了一眼，双眼300，而且还有一点点的散光。少年扶额，自己能撑这么久也是神人了。

“度数这么深？平日里肯定手机没少看。”文天翊的父亲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少年那张第一眼看上去就很严肃的脸正是继承于他，所以此刻眉头紧皱，略带怒气的父亲让少年噤若寒蝉。

本来想着就在眼科医院里面把眼镜配好，结果一看价格，瞬间让父子二人咋舌，什么镜片加镜框能要2000多人民币？！犹豫再三后，父亲联系了自己以前大学的同学，准备去眼镜城找他帮忙配一副。

时间就定在了明天，二人就准备回家，恰逢父亲所在的公司有事找他，还得临时去公司处理一个文件，简单叮嘱两句后，父亲便打了车，往公司赶去，留下少年一个人回家。

少年看了看周围，因为眼科医院再往前面一点就是苏城有名的商业街，加上又是节假日期间，来来往往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独自一人的少年便显得有些孤独。他耸耸肩，反正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于是就走向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等车准备回家。

但是刚走到公交车站附近，文天翊便发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坐在车站，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阙苏茜同学？”

对方一愣，错愕地抬起头，看清是少年后，也是很惊讶，“你怎么会在这？”

少年冲着不远处的眼科医院努努嘴，“来看眼睛，想着一直近视也不是个事，就想着赶紧配一副眼镜。”

阙苏茜看了一眼少年，试图想象他带着眼镜的样子，但很快就作罢，而是问：“那怎么没看到你戴眼镜？”

少年有些丧气，但还是说出了口，“苏城配眼镜太贵了，2000块钱一副一般般的眼镜对我们家来说开销太大了，就想着明天去找我爸干这行的同学，看看能不能便宜点搞到一副眼镜。”自己家境一般，最近父亲还在准备买车，经济压力就更大了，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样。”少女点点头，然后正好，一辆公交车到了，二人一起上车，因为二人想要坐回家，需要先往商业街靠，然后倒班才能直达。公交车上全是人，少年在前面开路，二人挤到车的后排，一前一后地站着。因为站着没法看书，少女就将书本收起，继续和少年闲聊。

“那阙苏茜同学，你国庆节一个人出来是干什么？”

“因为这附近有一家书城，最近正好到了一批新书，我就来买一点回去看。”

“买书？”

少女点点头，然后将包里的一本散文拿出来，正要和对方介绍，却看见他赶紧摆摆手，示意不用了，于是便将书放回包中。就在这时，少女忽然想起那副画，就展颜一笑。

“那幅画谢谢你啦。”

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没事，反正我也画了其他的东西，可以交差就行。”

阙苏茜有些好奇，就问：“你画了什么啊？”

“猫，我们小区有很多流浪猫，我就随便画了一只。”

少女有些惊奇，“文天翊同学，你喜欢猫啊。”

听到少女这个口气，少年有些不安，小声问：“怎么了吗？不行啊？”

“没有没有，只是看你外表这么凶，没想到竟然喜欢猫猫这种软软可爱的生物。”少女微微笑着，听了她的话后，文天翊也是无奈摇摇头，确实，自己看起来可能确实和喜欢猫的那种人对应不上，可能在他人眼中，自己这种严肃凶巴巴的模样，应该喜欢狮子，毒蛇或者老鹰这种更有男子气概的生物。

因为只是倒班，所以二人很快就抵达了转车站，二人下车后，就站在站台上等车，少年正要继续掰扯些什么，阙苏茜却忽然抓过少年，想要将他拉在自己身前挡住自己，但不知是因为反应慢了些，还是因为文天翊实在太瘦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一群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女生发现了二人，有些惊奇地喊着阙苏茜：

“苏茜？你不是说……”

喊出声的那个女生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挡住少女一半地文天翊身上，阙苏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抓着少年的衣服，试图躲在他的身后。

“？！？！？！”

女生体内的八卦之魂瞬间熊熊燃烧起来，赶紧拉着自己的同伴，快速离开，头也不回地冲阙苏茜喊到：“啊啊啊那个，不打扰了啊，玩得开心！”说完，一群女生就飞速离开了，稍微走远一些后，然后立马叽叽喳喳起来，十分兴奋。

文天翊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阙苏茜，却见她有些如释重负，但又有些担心，就问：“她们是谁？”

阙苏茜又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喊自己名字的女生身份，叹了口气，是班上最喜欢八卦和传谣言绯闻的女生之一，而且还正好和自己撞上了，早知道就小心一点打车回去了，还好文天翊在这边，不然如果自己一个人撞见她们，还是不太好解释的。

“没事，就班上几个女生，约着国庆一起出来玩。”

少年眯眼望去，但太远了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就含糊地说：“这样啊……”她们下的车正好是文天翊和阙苏茜所等的车，二人就赶紧上了车，运气似乎还不错，这会因为是两辆车一起来，后排还有几个空位，文阙二人就找到了两个座位，并排坐下。少年好奇地问：

“阙苏茜同学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

听到少年这么问候，阙苏茜眼神一暗，但很快调整回来，又挂上了标准的营业式微笑，微微皱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没有被邀请呗，又不好强行加入她们。”

文天翊却没有表达认可，而是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

“不对吧？我记得……那个女生应该有邀请你啊，你还拒绝她了。”

听到少年这话，阙苏茜如坠冰窖，脸上温和的微笑瞬间荡然无存，而是一副不可置信，可以说是在瞪着文天翊：

“你怎么知道的？”

文天翊挠挠头，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但还是继续说：“我课间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少年刮了下鼻梁，看向了窗外。“感觉你和其他女生好像不太一样。”

阙苏茜沉默，眼神中闪出一丝从所未有的冰冷，“怎么，你要去告诉她们吗？”

原来，少女拒绝了她们的邀请，是觉得和她们一起出来游玩没什么意义，很无聊，不如在家看会书，如果不是突然得知今天新书到货不然自己就躲在家里了。

少年摇了摇头，看着窗外，不见少女脸上的清冷，只是淡淡地说：“当然不啊，但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

“很厉害？”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来：

“阙苏茜同学你好像很擅长交际，应对和应付其他人，甚至是对我这种人都可以友好礼貌地交流。而且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你，愿意和你相处。”

“但这些都是你委屈自己去尽可能给他人展示你热情的面具，去给所有人一个他们想要或者能接受的结果和回复。”

“那个女生我没记错的话，你拒绝她的时候还表现出很想去的样子，不让对方扫兴。”

“你愿意也能用各种不同的面具去面对不同的人，让他们都对你心服口服，哪怕会让你自己很累，但你都这么坚持过来了。很多时候，阙苏茜同学你都不是真的开心，但还都报以礼貌性的微笑，去附和她们。”

听着这个木讷少年轻松揭穿自己的面具，阙苏茜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想说我很虚伪吗？文天翊同学？”然后就死死盯着少年的脸，试图从他的微表情中找出他的异样。

“啊？怎么会？”少年错愕地说，阙苏茜感受到了他的诚挚，再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听他继续开口：

“而且你能对所有人都可以笑脸相迎，给他们友善的印象，而我就做不到……”少年有些自嘲地说着，“我就和你不一样，面对其他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估计所有人都对我有所怨言，认为我这个人无礼，冷漠。”

少年忽然一笑，看向少女，眼神中满是理解和……一丝……一丝心疼？阙苏茜见了后，更加的迷茫，不解。

“牺牲自己，照顾周围其他所有人的感受，让所有人和你相处都很舒服，我觉得很了不起啊。”

“就算自己不乐意，还是愿意笑脸面对他人，处处都能考虑到对方的感受——甚至包括我——能牺牲自己的感受，让每个人与你相处都如沐春风，真的……真的很厉害。”

少女轻咬嘴唇，眼波流转，眼神中闪着不明的光。少年见后，有些不安地挠了挠脸，“呃……我的话很幼稚吧？你倒是很成熟的感觉，不像我，一直毛毛躁躁意气用事的……”少年苦笑，比了个自嘲地手势。

“可能是我自身比较孤僻的原因，对其他人的情感比较敏感，能看到你礼貌性微笑的面具下的孤独，有句话怎么说的……高处不胜寒？我也不清楚，我瞎说的啊，别往心里去啊。”

少女却还是一言不发，低下了头，少年见后，不安地问到：“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这人就这样，喜欢瞎想瞎说……你别……好吧你要是想骂我也可以。”

却见阙苏茜已经抬起了头，先前眼中的冰冷已经消融，淡淡地笑着，说：“目光真敏锐啊……文天翊同学。”

然后少女的视线对上少年，粲然一笑，看得文天翊脸忽然一红，此时少女的笑，是真真正正的笑，美好，十分动人。她轻抿着嘴，几次欲言又止，眼神中满是期许，夏末的午后甚是喧嚣，而车内的二人却不再受世间的叨扰……

“那……文天翊同学，如果我现在邀请你……”

就在这时，车辆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少年扫了眼窗外，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就赶紧起身，说：“我到站了，我先下了，再见！”

“诶？！”

少女被打断有些愣神，有些气，赶紧拿起自己的物件跟着下车，跟在少年身后，二人并排走在街上，此时的间隔却又小了些，可以说是并肩而行了。

文天翊见少女也下车，刚想问为什么提前下车，又想到自己今天好像说了自己这位同桌很多话，就不太好再多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少女眼神闪烁，撇开了视线看向一边，“嗯……没什么……”

少年不解，但也不好再多问，二人就这样静静地走着，很快就到了分手的地方。少年指了指马路对面，说：“那我就先走了，回见。”

阙苏茜却没有回应，少年纳闷了。

（女孩子还真是不好去懂她们在想些什么……）

就在少年转身走出一步后，阙苏茜忽然又喊住了少年：

“其实！你刚才有一点说错了。”

“啊？”

少年回头，看向女孩，却见她双手背在身后，星眸闪动，用徐缓而又坚定的声音说：

“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啊~”

文天翊.exe未响应，是否关闭任务进程？

少女看着他呆立在那里，绽放出一个由衷地笑容。

“哈哈，开玩笑的，那，明天见啦~”

少年汗颜，原来是玩笑吗，果然如此……等等，明天见？我不是和她说了要配眼镜吗？算了不管了，先回家……我和她说那些，会不会讨她厌啊？好不容易有了个愿意和自己说话的人，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

少女匆匆跑出几步，转头看着少年穿过马路进入小区，消失在了小区门口，才松了口气，安抚了一下狂跳的心脏，又捏了捏有些红透的脸颊。

“我这是怎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