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一趟老宅,伯母拜托我顺路给你送今晚要用的首饰。”说着,江望岳将一个黑色皮质包装的方盒递给江苗。
“我妈可真够重视这顿饭,巴不得我明天就跟人领证结婚吧。”江苗吐槽的语气无奈又幽怨。
“相亲局?”
沈河这才知道晚上的饭局另有玄机,不过也正常,江苗和她同岁,26岁被催婚实在算不得稀奇。
江苗伸出四个手指朝沈河和江望岳比划,“我这月已经相过四次亲了,就这次我妈看重得不得了,又是拉着我种睫毛,又是拉着我做头发。”
她置身事外似的作出预测:“我看啊,以前是我看不上别人,这回该是人家看不上我了。”
沈河朝她举杯,“祝你妈得偿所愿。”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啊!”江苗吐槽着,突然语气一转,“光顾着说我,忘介绍你俩认识了。”
“这是我堂哥,江望岳。”
“这是我朋友,沈河。”
“我们认识。”江望岳垂眸盯着一直不看他的某人,“沈导最近还帮我拍了照片。”
一提这件事沈河立刻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怕这人把她做代拍被抓包的事抖落出去,那她在公司的糟心事儿就瞒不住了。
她对朋友一向报喜不报忧,不喜欢展露伤口,也不喜欢被人安慰。
“不愧是导演,拍照技术很不错。”江望岳一句话带过来她最担忧的部分。
江苗来了兴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沈河在星河,你在衡岳,你们怎么会合作?”
“大学时候就认识了,学长很有名,我们偶然见过。”沈河接过了话头,讲得模糊不清。
“啊,我想起来了。”江苗兴奋地拔高音量,“我们的舞台剧在艺术节获奖的时候我哥是颁奖嘉宾,那还是你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呢!”
她拍拍沈河的肩膀,“你跟我们江家人很有缘分嘛。”
不待沈河做出反应,江苗期待地看向江望岳,“哥,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
“沈河今晚要买醉,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儿,既然你俩认识,不如你帮我看着她?”
江苗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沈河听得满头黑线。神经大条在某些时刻是优点,某些时刻却会变成麻烦。
江苗自己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不妥,一来她了解堂哥的人品,让他照顾沈河绝对安全;二来她堂哥向来惜字如金,对无关紧要的人视若无物,主动提及认识沈河说明二人关系匪浅。
第三点原因她有些不好意思承认,那就是她好像被她妈妈的催婚情结传染了,看见与自己关系亲近又这么有缘的两位适婚青年就忍不住为他们牵线搭桥。
“可以。”
江望岳答应得很轻易,沈河很惊讶,看不出来他竟然愿意做陪一个半生不熟的落单女人喝酒这么无聊的事。
“不用麻烦了。”沈河快速接话,“我不喝了,我现在就回家。”
沈河站起来就要走,却被一句话拦住了脚步。
“怎么,我让你倒胃口?”
这下连江苗也惊讶了,他哥这是抽哪门子风?有对妹妹的朋友这么说话的吗?
沈河被问得有点儿懵,不明白这人为何咄咄逼人,明明昨天一起吃烤肉的时候气氛还很融洽,他还答应帮忙。
“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而已。”
江望岳却像没事儿人,从头到脚将她扫了一遍,语气一派轻松关切,“我看你穿得单薄也没带包,现在外面气温不到五度,走这么急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原来是我误会了。”
江苗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沈河这身打扮的异常,正想开口问些什么,来电铃声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
沈河看了眼屏幕,冲江苗挥挥手,“你走吧,他陪我喝。”
“悠着点儿哈。”江苗留下最后一句劝诫,边听电话边挥手离开了。
沈河的视线转向江望岳,再不复面对巨头娱乐公司老板的谦恭,讲话口无遮拦带点儿赌气意味儿,“是你非要留下陪我的,你也要一起喝。”
江望岳莞尔,没答应,“我喝醉就没人送你回家了。”
沈河本来就一肚子气没处撒,此刻冷了脸色,“你留在这儿真挺碍眼的,你去旁边坐好吗?我喝完你再过来。”
江望岳非但没走,反而上前坐在沈河旁边的高脚凳上,一条腿屈起踩在椅子的脚架上,另一条腿随意支着地面,他的身形比江苗高大得多,侧身面对着沈河有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似乎要把碍眼的“优势”发挥到底。
“你把我当成你的仆人?”平常的语气里藏着几分危险。
“你大可以走。”沈河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不想被人看?怕丢脸就不要学别人买醉。”
沈河饮尽杯子里的酒,深吸一口气,“你是来给我添堵的吗?”
“再来一杯。”她招手示意服务员。
江望岳看着她逐渐变红的面色,声音不徐不疾,“我是来帮你的,我承诺过会帮你。”
沈河哂笑一声,“你还说过要我放弃这部电影呢,我现在确实要放弃了。”
她转过头冲江望岳竖了个大拇指,“您真高明,我输了,我白费力气。”
这副样子显然是已经喝上头了,酒精麻痹大脑,紧绷的神经有一瞬松懈,于是坏情绪趁机撕开口子一股脑涌出来。
江望岳神色不变,“现在认输还太早。”
沈河又喝了一口新上来的酒,眉心深深皱起,“你是不是故意要跟我作对?”
“我坚持要拍的时候,你让我放弃。”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我现在没辙了,你又来劝我坚持。”
沈河整个人很燥热,她胡乱地用手摩挲额头,试图用冰冷的掌心给额头降温,忽而又觉得脑袋后的鲨鱼夹有千斤重,坠得她头皮生疼,她伸手一把将其扯下来,发丝瀑布般散落,鲨鱼夹也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却没被反应迟钝的主人注意到。
“我坚持有什么用,公司已经把项目砍了。”她还有残存的理智,但讲话已经开始大舌头,声音黏黏糊糊。
“世界上不止星河娱乐一家公司需要导演,你可以来衡岳。”江望岳还是原来的姿势,以旁观者的姿态将沈河的醉状尽收眼底。
“好呀,你这么……好心,我当然要……来衡岳。”沈河现在只凭本能回答问题。
好在座位有靠背,不然她大概已经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酒水只剩三分之一,她趴在酒杯上,两条胳膊软绵绵耷拉在身侧,试图只用嘴把杯子里的酒吸出来,但失败了——像开窍前的乌鸦。
她把头抬起来,擎着脑袋继续道:“老板是很……重要的,我看你……就是……好老板,我给你……拍电影哇,我会……好好写剧本。”
她又耷拉下去,嘴唇搭在杯沿上。
当她要再次发起无用的吮吸动作之时,好心的江老板为其“衔”来冰块,几下清脆的撞击声后,乌鸦终于喝到了酒。
她伏在桌子上圈着酒杯,不自觉地把热腾腾的两侧脸颊轮流贴在杯壁上。
等到模糊不清的音节声也消失,江望岳把快要被沈河捂热的杯子救了出来。
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女鬼”,长发散落盖住了她枕着胳膊的侧脸,露出来的一截脖颈也被酒意染红。
江望岳凑近沈河,抬手撩开她脸上的头发,一张红扑扑似乎还冒着热气的脸蛋映入眼帘,她闭着眼睛,看样子已经睡着了,但睡得不很安稳,眼球还在转动。
他把她的头发固定在耳后,也学她的动作趴在桌子上,但他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河的睡颜。
这副场景像两个小学生在午睡,可惜江望岳比沈河大三岁,就算做小学生也不可能是同桌,而且这里是酒吧,没有窗明几净,没有清风拂面,只有醉醺醺的失意女人和一个不知在打什么算盘的看客。
江望岳脸上挂着笑,看了半天终于从座位上起身,先捡起地上的鲨鱼夹,又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沈河身上。
他架着沈河的胳膊将人从桌子上捞起来,为了更好的施展双手,索性将鲨鱼夹夹在自己脑袋上,而后将人打横抱起朝外面走去,一路上颇为引人注目。
他把沈河放在副驾驶座里,给人系好安全带,又装模作样抬起她的胳膊检查她的衣服口袋,嘴里振振有词,“虽然我知道你的住址,但你好像没带钥匙。”
“沈河,你家是密码锁吗?”
没有人回答。
“密码是多少?”
没有人回答。
“把你送酒店?”
没有人回答。
“但你没带身份证。”
还是没有人接茬。
车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真正喝醉的人很安静,没喝酒的人倒像是在耍酒疯,从寡言少语变成话痨。
车子的行驶轨迹比他的主人果决得多,历经半个小时的车程,汽车在一所独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江望岳将人放在沙发上,思考着是要将这个满身酒气的人丢在这里过夜,还是将人囫囵塞到客卧的床上——他其实有一点儿洁癖。
出于人道主义,他最终还是将沈河带去了客卧,然后自己立刻进了浴室。
他花了二十多分钟洗澡,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途径客卧的时候,他又想看看沈河的情况,边擦头发边走进来,正正好对上一双迷蒙的眼睛。
“醒这么早?”
沈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半裸的男人,揉了揉眼睛,道,“我要尿尿。”
江望岳擦头发的手一顿,得,看来还没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