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柳凤疑惑道。
“不错。薛得信说,按照冯安的性子,没有杀死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因此薛得信被抓的消息我已经封锁了,但是放出假消息,杨县令生了重病,卧病在床。很快,就会有一个和薛得信几分相似的人去到他府上。”
柳凤点点头,明白了黄寻江的计划。
找人假扮杨县令,当冯安来县令府刺杀其时,利用画师的画像确定对象,再瓮中捉鳖。
但冯安也不是一般人,柳凤有些担心,到时他若是识破圈套,如泥鳅般滑溜逃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又或者,抓到后死不承认。
仅凭薛得信的一面之词,即使他们相信,想要给冯安定罪,还是难。
可目前,似乎没有更完美更快的解决方法了。
当柳凤看到那个和薛得信八分相似的人后,半晌都没说出话。
属于是薛得信瞟一眼都要以为见鬼了的相似。
“这……”
黄寻江笑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相似的人,找了个身形差不多的,易容了。”
柳凤松了口气,尴尬一笑,“我就说提刑司卧虎藏龙,连易容术都如此出神入化。”
很快,画师的画像也送来了。
画中人满脸横肉,上有一道疤,面露凶相。
这就是每夜都要入薛誉梦境的那个人吗?
别说薛誉亲眼所见,就是柳凤见了画像,也心中一咯噔。
当年的冯安,和如今的他,会有区别吗?
纵使有区别,那时候满眼杀戮的冯安想必更可怖吧。
柳凤心疼,这些年来,薛誉的梦里是至亲的惨死,是凶手的狰狞面容。
他恐惧,他害怕,他想快些从梦境中醒来。
可当他真的醒来后,血淋淋的现实却告诉他,那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如今他孤身一人,再无亲眷。
黄寻江见柳凤盯着冯安的画像有些出神,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认识?”
柳凤摇摇头,“认识就好了,还能早些抓到此人。只是觉得此人面露凶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黄寻江打趣道:“倒是没发现,柳大人竟是个以貌取人的。”
时间也不早了,一切都安排就绪。
黄寻江安排了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隐在暗处,冯安应当这两日便会下手,成败在此一举。
鄱阳湖旁的宅院里,薛誉斜靠在床头,见柳凤回来,忙问道:“如何了?那冯安可抓到了?”
“哪有这么快?但也就这两日了吧。”
柳凤将黄提刑的计划告诉了薛誉,但画像没办法带回,倒是不能给薛誉辨认一二。
薛誉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噩梦又包裹着他。
梦里的山匪,狞笑着看向他,狂妄道:别白费劲了,你永远都别想抓到我。
薛誉从梦中惊醒,这梦仿佛是个不祥的预兆,很快,提刑司便传来消息,让冯安给跑了。
冯安下手速度极快,当天夜里,他就潜入了鄱阳县县令府。
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黄寻江安排的暗卫眼睁睁地看着冯安穿着夜行衣,如一头大黑熊一般悄无声息溜进了县令府邸。
“通知提刑司,准备收网。”
当剑出鞘的那一刻,冯安看向转脸过来那个与薛得信八分相似的脸庞,愣住了。
假薛得信从枕下摸出利剑,与冯安过招。
“你不是他!”
仅凭几下拳脚功夫,冯安马上察觉了不对劲。
他啐了一口,“中计了。”
便猛地往一旁翻滚,灵活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隐藏的暗卫发觉不妙,纷纷现身,想要拦住他的去路。
可冯安夜不是吃素的,左闪右避,纵使身上被砍伤,却也不恋战。
不知是谁朝他射出一箭,正中右腿膝弯处。
本以为他吃痛,趁跪倒在地之时将其一举拿下。
却没想到,此人当真狠。
对别人狠,我自己也狠。
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兴许有一秒钟的吃痛,下一瞬,便出剑将腿肉外的剑柄砍断,忍着剧痛继续逃亡,直到消失不见。
“追!”
“他受的伤不轻,不可能跑远,给我查!翻遍整个鄱阳县查!”
“地上还有血迹,沿着血迹给我找!”
如此重要的部署,最终却让冯安给跑了,暗卫一个个气得不行。
黄寻江亦是如此。
柳凤在提刑司趴在屋门外,听到一声巨大的拍桌子声,吓得一激灵,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黄寻江发这么大的火,他明明是个破案不急不缓之人。
也是,薛家灭门案,教唆温宁和薛得信越狱案,温宁失踪案,温宁被杀案……
一个人牵涉众多案子,还是迄今为止唯一的突破口,忙了一晚上却毫无收获,搁谁谁不气。
“你们怎么办事的?!”
“这么多人抓不住他一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么给我抓到他,要么,你们也别给我干了!”
“回……回禀黄提刑,我们搜了一夜,鄱阳县都快被我们给翻了个底朝天,没……没找到啊。”
“会不会已经逃走了啊?若是已经不在鄱阳县了,我们这么搜就是白费力气。”
黄寻江咬着牙从牙缝了挤出一句话,“就在鄱阳县,继续找!”
“是,是!”
“是!”
趴着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柳凤往前扑了一下,只见昨夜与冯安交手过的暗卫,个个满面愁容,疾步往外走。
还有人嘴里小声嘟囔,“快走快走,我快被吓死了。”
几人很快就离开了,黄寻江听见屋里还有动静,“还不走,不想干了是吗?!”
他边说边转过头看向柳凤,见到骂错对象了,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柳大人来了。”
黄寻江也不多说什么,他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
柳凤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黄寻江此刻不需要安慰,他需要的是,能尽快找到冯安的办法,和冯安已经活捉的好消息。
终究还是黄寻江自己打破了这沉默。
“派过去的人都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
黄寻江派去柳凤和薛誉宅院通报的下人,说得很清楚了。
“方才我听见有人说,冯安有可能已经出了城,你为何还是执意让大家搜县城。”
“没可能出城的,昨夜我收到冯安潜入县令府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派人悄悄封锁了城门。”
“况且他受了伤,跑不远,一定,一定还在城里。我怀疑有人接应他,否则不可能怎么找都找不着。”
找人的事儿柳凤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准备离开,忽有小吏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道:“黄提刑,鄱阳湖……鄱阳湖……”
“鄱阳湖怎么了?”柳凤问道。
“有……有尸体。”
黄寻江本就心情不佳,见他叽里咕噜半天,原来是发现了一具尸体。
“说重点!鄱阳湖每年落水的人不在少数,是意外死亡还是有什么蹊跷?”
小吏挠挠头,“我也不懂,但是看着像自己跌落湖中的。”
黄寻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让尸亲来认领!若是有蹊跷,就找仵作验尸!这点小事现在已经要我来教了吗?!”
“文城呢!飞鸣呢?!”
柳凤缩了一下脖子,腹诽着,老家伙儿气性也是够大的。
“他俩大概也去寻冯安了吧。”
柳凤朝小吏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今日别惹黄寻江,“按黄提刑说的办吧。”
“这……可是……”
“可是……这尸体好像是你们刚才说的冯安的。”小吏说完,看看柳凤,又看看黄寻江。
“什么??!!”黄寻江瞪大了眼,从座椅上弹射开来。
“你不早说!走,带我去湖边!”
“我也去。”柳凤屁颠颠跟上,“劳烦找人去将薛仵作也请来!”
一路上黄寻江脸黑得厉害,找了一晚上的冯安没找着,却在鄱阳湖上发现了和冯安很相似的尸体。
若真是冯安,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他自己说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尸体可算是找着了。
忧的是唯一的线索又变成了不会说话的死人,断了。
柳凤也不主动找话题打破宁静,她一直在思索。
方才那个小吏说,冯安看着像是自己跌落湖中的,也就是说,昨夜逃跑后,冯安有可能因为身上有伤,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加上天黑看不清路,一脚踩进了鄱阳湖,意外淹死了。
嘶……干了一辈子的坏事,这么个死法,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他了?
那不然呢?
有人将他淹死的?
是谁,又为了什么?
冯安的主子?
见冯安刺杀县令失败,又被提刑司追杀,害怕查到自己头上,一不做二不休,干掉冯安?
这种可能性倒是还大一些。
鄱阳湖很大,发现尸体的湖边离提刑司不远,但是离当初发现温宁尸体那一侧湖岸有些距离。
当湖中庞大的尸体被人抬至地面草席上后,柳凤只看了一眼便确定,就是冯安,与画像上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纵使已经躺在那里了无生气,他的面貌依然让人看了生畏。
湖岸边水浅,冯安应当是死后浮了上来,被冲到岸边搁浅,被在这里浆洗衣物的老妇人发现的。
薛誉还没到,黄寻江先命人将尸体大致查看了一番。
冯安身上的剑伤大大小小,应当是昨夜一战被暗卫划伤的。
右腿腿弯处的箭头已经不在了,被一圈圈白纱布包裹着。
估摸着他逃走后,找了个地方将箭头拔出清理了一番伤口。
“大人,在死者身上发现了这个!”
柳凤凑过去一看,一卷简牍挂在死者腰间。
打开后,里面雕刻着字。
“什么年代了还时兴简牍吗?”柳凤小声嘟囔。
这架空的宸国笔墨纸砚很是普及,谁会用简牍写信啊,还在逃亡途中挂在腰间。
还是一封……
柳凤惊讶道:“认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