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就这样白天在学堂继续学习,晚上遂溪哥哥会来接她回去。
但是遂溪哥哥进入年末越发忙起来了,他不怎么经常来学校上课,白天有时候送欢颜到半路,就一个人去到铁路那边发传单。有时候忙到晚上也没有来接欢颜。
有几次欢颜回到家,还看到他衣服被撕烂,脸上还有被打的痕迹。
欢颜也不问他怎么了,只默默的接过他手里的棉签,给他上药。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这一天,上次见过的那辆汽车驶进了学堂。
欢颜正坐在学堂前边的花坛,盯着脚下的一行搬东西的蚂蚁。
旁边坐下一个人,她扭头过去,看到上次那个小孩脸,一个月不见,他样子似乎是又变了些。
“你哥哥不怎么常来学校?”
“嗯,他很忙。”
“不要忙到把命都丢了。”他淡漠的丢出一句。
欢颜瞪大眼睛,转过头看他。
对方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眼睛却直视欢颜。
欢颜生气的突的站起,不想跟他坐在一块。
他也不再开口。
只侧微扭过头,看到女孩离去的裙摆影子。
衣服很旧又单薄,性子很倔。他垂下眼眸,捡起花坛边的小树枝,把地上爬着的蚂蚁,划出另外一条行路。
遂溪哥哥的确越来越忙,有时候连家也不回了。
欢颜在学校碰到虹姐,虹姐看她的眼神里,也是充满担忧。
那几个月,南城里总是响起枪声,白天教室窗外,夜里街道上,很多人仿佛你在街上看到了,过了一夜,却又消失在这个城市。
老师们甚至都不按时来上课了。
说起不来的原因,老师们也支支吾吾。
欢颜听他们说起总司令,说起矛盾重重,关系破裂,然后就三缄其口,再不敢多说。
每个月定期来检查学生课业和了解学校情况的那辆汽车也未开过来了。
虹姐说,林老爷病了。
学校里的其它学生在城里有亲戚的,虹姐让他们都投靠亲戚,学堂一周来一次就可以了。
欢颜的课业也几乎停了。
虹姐也让她一周去一次学堂就可以了。
她白天呆在家里翻遂溪爸爸留下来的那一整墙的书,中午和夜里自己烧点白米粥。
一周上一次街去学堂。
遂溪哥哥每天夜里回来,凌晨就出去了。
只一次,欢颜夜里起来,看到他瘦削的脸一闪而过,穿行过堂屋,进入卧室,闷闷的一声响把门关上。
欢颜走到堂屋,空气里有混着铁轨的血腥味道。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周。
终于在一个清晨,欢颜听见敲门的声音——
“欢颜,你醒了吗。我走了,去赣城了。我交待了虹姐好好照顾你。你保重,到了赣城哥哥给你写信。”
欢颜从床上赶紧爬起来,开门。
遂溪哥哥的脸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虽然他就长自己几岁。
他眼神坚毅,低下头,摸摸欢颜的头。
“哥走了,照顾好自己。”
欢颜看着他在清晨开门离开了南城。
那天,因着要去上学堂,欢颜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什么要去赣城。
到了学校,虹姐把欢颜叫到了教室一侧,抱住了她。
“可怜的孩子,以后多跟虹姐亲。”
欢颜听到来上学的几个同学说,赣城发生了起义事件,遂溪的爸爸在起义事件里牺牲了。
自从四月以来,因着总司令的命令,学堂的救助人越来越少,老师走了几位,只留下了教国文的老师了,厨房也都快开不了火。
在那天放学,虹姐喊住欢颜,带着她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一座很大很白的别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