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至一月初,各大高校陆续放假。沈逢安在批完卷后就要跟着院里几个老师一起带队赴韩了。
出发那天是个工作日,生病前的白觐是没时间来给沈逢安送行的,隐瞒了病情的白觐当然也无法送行。
临行前的晚上,白觐满怀歉意地说明了情况。盘腿坐在床上的沈逢安乖乖听着,指节不自然地垂着。
决定同居后,她们除了上班和必要的社交活动便少有分别了,眼下这种情况是六年来的头一次。
“没事啦。”沈逢安屈腿抱膝,望着白觐的眼神干净且乖巧,“明天人多眼杂的,给我送行也不太方便,你安心上班就好。”
沈逢安在她面前是藏不住情绪的,白觐看着她失落的表情,矮身牵起她的手。
“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不适合当伴侣。”白觐自责地摩挲着她的指节,眼底满是歉疚。
读书时的她就是这样忙碌。沈逢安放了寒假巴巴地等她休息一起去约会,白觐除夕夜当天却还在医院值班。
沈逢安爱摄影,爱见识新鲜事物,过去的假期大多是在旅途中度过。期末周前她便筹划着给白觐一个惊喜,得知消息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她退了机票删了规划,三天两头便往医院跑,硬是在宜市赖到了小年夜才回家,父母转给年前旅行的钱一分没动。
位于中部的宜市冬天是湿冷的,虽不似北方酷寒,但隆冬的深夜足以冻疼行人的关节。
不知为何,今天的车格外难打。沈逢安在酒店外立许久都没见车来,管前台要了一次性雨衣,一咬牙直接步行去了医院。
寒气侵体的感觉很难受,沈逢安瑟缩进围巾,将宵夜抱进怀里顶着冷雨往医院钻。白觐看到她既心疼又着急,抓着她的手又吹又揉。
医院里有空调,吹了好一会,沈逢安表皮是热了五脏六腑却还是冰的。
白觐今天也忙,忙到她到晚上九点都没来得及吃饭。热乎乎的红薯被她掰成了两半,沈逢安和她一人握着一个一次性勺子挖着吃。
沈逢安手冻得没知觉了,吃得速度很慢。她打趣起自己笨拙的动作,白觐先是笑,笑着笑着又开始掉眼泪。
沈逢安见不得她一脸自责又歉疚的模样,又变着法子逗她笑。等到白觐平复了情绪才揭开保温桶露出里边的汤圆。
“你们那边小年应该也是吃汤圆?”
“应该是。”
“我们那边是吃汤圆的,你尝尝这个,我买的芝麻馅的。”
“很甜?”
“还行吧,看你口味。”
白觐尝了一个,芝麻和白糖的香甜味在口中绽开。见她许久不吃下一个,沈逢安惴惴不安道:“是不是不合口味?”
白觐只是摇头。她没有告诉沈逢安,这是她小年夜里头一次吃上热乎乎的汤圆。
她所谓的家并不重视过小年。家里人丁多,要是准备了什么节日必备的食品,父母便会从弟弟和长辈分起,最后才到白觐。久而久之白觐干脆也不要这份类似于施舍的节日特供了。
她吃得少,又永远是餐点最后离开的那个。白觐记忆力为数不多的几次关于小年夜汤圆的记忆,也是冰凉粘腻的。
关于过去,她不想和逢安说太多。白觐劝说沈逢安早点回家,沈逢安却答,那个家不需要她。
“起码回去,看看妈妈。”
白觐劝了许多话,唯有这一句戳在了沈逢安心口。她听了白觐的话,回家陪妈妈说了说话,年关一过就回来了。
大年初三那天,值完夜班的白觐在医院宿舍楼下见到沈逢安时,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
楼上楼下都是眼睛,她们强忍着想要相拥的冲动,像老友般立在树下说话。
“为什么不在家多待几天?”
“在家里他们也会嫌我碍眼。”
“哪有健康人年没过完就跑医院来触霉头的,不如去别的城市好好玩一场。”
“白医生怎么这么迷信?”
白觐被她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
沈逢安得意咧嘴,文邹邹道:“吾心安处是吾乡。”
好像打那一年开始,沈逢安漂泊无定的旅行就有了终点。
外出旅行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无数对刺激冒险和对原始美的追求被周末和节假日的团聚取代。
再回首,匆匆数年过去了。
白觐一想到这些就如哽在喉。
“明天我请半天假吧。”白觐终于做出决定,“不是十点的飞机吗,我上午可以多陪陪你。”
“不行。”沈逢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我知道你们科室忙,请假很难批也很麻烦,我可不想别人私下骂我老婆。”
白觐轻笑:“偶尔一次没关系。”
“不行!”沈逢安拒绝地更坚决了。
“行。”白觐难得用不容置喙的语调和逢安说话。
她取来电话,换了房间说话。
片刻后,白觐推开虚掩着的主卧门,面上没带笑。
时刻关注着隔壁动静的沈逢安见了她的面色便知道失败了,言不由衷地安慰起白觐:
“就去小半个月而已,马上就回来了,用不着那么隆重啦。”
白觐微颔首:“你说得对,就去不到小半个月而已。”
沈逢安强扯的笑容一僵,撑起身就要找白觐理论。白觐退至墙边,需要微仰着下巴看她。
“白没良心的!”沈逢安憋了好一会才出声谴责。
“听着怎么有些拗口。”白觐伸手触碰她的脸颊。
“你快说点不想让我走的话。”沈逢安软和道,“我听着受用。”
“那样不是让你更难过。”白觐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她说得很有道理,沈逢安哽住了。
就在她决定放弃理论时,白觐小声道:“我请到假了。”
沈逢安傻了一会才想起来雀跃,恨不得抱着白觐转圈圈。
“转圈别拉我,头晕。”歇下来的白觐揉着太阳穴。
从临行前一晚到驱车前往机场,沈逢安黏着白觐,快要没有一点成人的样了。
可下了车,到达和同事学生的碰头点,沈逢安又像换了个似的,矜持内敛地下车和大部队会合。
白觐不能送她太远,只能远眺她的身影。
藏着心事,白觐昨晚没有休息好,各色杂音又搅的白觐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忍不住阖眸片刻,再睁眼时,逢安的身影更模糊了。
沈逢安的嘴巴开开合合,正远远对她说着什么。距离太远,白觐已经无法分辨,她只能回以微笑。
直到彻底看不见沈逢安的身影,白觐才转身离开。
发动车后,握着方向盘的白觐回想起刚才的一切,忽然明白了沈逢安说的话。
她在说,等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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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