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正是滨城的雨季,午饭时间学生三三两两结队往食堂方向走,陈舒让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出了教学楼后她却往食堂相反走去。
雨天,操场上没几个人大多数学生都去吃午饭了,西南角的亭子边只能听见雨滴刷刷落下拍打到伞面上。
陈舒让在亭周围的灌木丛边蹲下,“咪咪……”叫唤几声回应她的依旧是周围的雨声,她回亭中等了一会儿,撑开伞准备回班。
“喵~”陈舒让转身,小狸花正从学校的栅栏下钻进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陈舒让抚摸上小狸花的下巴,“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啊……”小猫绕着她转了一圈继而用头蹭蹭她的手掌。
陈舒让从兜里掏出一盒罐头,费劲挣开拉环后摆在地上,小狸花凑近伸出舌头舔着吃的正香。她抱膝蹲着安静的注视着,听着它的呼噜声耳边的雨声都逐渐小了。
一瞬间,熟悉的耳鸣袭来,像是无形的罩子将她裹住,雨声、呼噜声都模糊了,她闭了闭眼,突然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腕。
“最近一直都是你在喂吗?”程曜开口但对方紧紧盯着他发觉一直抓着女生的手实在不妥贴,便松开后讪讪地和女生说,“抱歉哈,冒犯了。”
陈舒让仍然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男生的嘴一张一合。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想走。
耳边声音逐渐恢复正常,“你生气了?”这是陈舒让听到男生说的第一句话,她觉得莫名其妙,虽然都是十中的学生看面相也不像是个坏的,可能就是来搭讪的,便说了一声抱歉,拿伞闪身走开。
程曜低头看看在一旁悠闲舔爪子的小狸花,“怎么她和你说一堆,和我一句不说。”
踩着正式铃回到教室,十中和陈舒让在北城一中时一样,高三单独一栋楼。下雨天与平常不同,学生吃完饭都挤在教室里聊天。
直到听到了走廊尽头传来的咳嗽声,所有人像是一瞬绷紧的弦顿进时安静下来,班主任庄平背着手进教室后在讲台上踱步了几圈就又离开了教室,大多数同学趴在桌子上小憩。
她这学期转来的十中,开学时一轮复习已经进行一半,几天后又有一次联考摸底,这是陈舒让转来滨城后的第一次考试,她只得摊开高考模拟卷挨个刷找感觉,午休快结束了身边的同学窸窸窣窣醒来。
陈舒让懊恼地抓抓头发,班级前的讲台上留着两个老年机给学生联系家长。
她拿着电话走出教室去到走廊的角落,“喂?”陈舒让没想到林淑这么快接起电话。
“喂,妈,我是陈舒让。”她简洁表达出她想让林淑把她之前在北城用过的教材和笔记寄过来。
“我一会儿和阿姨说让她去找找。”
没什么要说的后陈舒让便任由沉默静静的在两人之间流淌,她注视着轻微磨损和划痕的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外婆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陈舒让答。最后两人没寒暄几句,林淑就被催着挂了电话。
陈舒让靠在走廊的窗边,看着雨水静默地在窗面滑下,留下的痕迹又很快被新的雨滴覆盖,像是无尽的眼泪。
连下了一周的雨,考试也在潇潇雨声中安稳度过,考完正巧赶上周末,十中以前周末单单休息四个小时后回校自习,但陈舒让转来后开始十中也开始放双休。
放学前的四节晚课同学们都难掩兴奋,“陈舒让,陈舒让。”同桌戳了戳她,“你明天放假都干啥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同桌是一位开朗的男生,平常也经常和她分享各种小事,陈舒让倒也习惯了他这般自来熟,她还思考过庄平安排两人同桌是否想让他多带带自己,尽快适应学校。
“吃饭,那个六班的谁……”同桌九十度望天状思考,“徐明笙,他过生日,他经常和我打球,咱班挺多都去。”
“魏阳也去,还是他青梅呢。”
陈舒让对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印象但她环顾一圈也没对上这个人的脸,她带着歉意朝同桌笑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同桌摆摆手,“你也别为难,不想去别为难哈。”同桌又侧回身接着收拾书包。
一放学,靠近教学楼大门的侧楼梯堵得水泄不通,挤得人只得一步一停,陈舒让习惯绕个路,走另一侧高三四班的侧楼梯。
今晚只顾在教室改错题没时间吃晚饭,她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囫囵啃了一根辣鸭脖,许是太久没吃辣,灼烧感刺激着胃部,最后分不清是饥饿严重还是灼烧的痛严重。
学校走廊的灯有些年头,年代感与灰尘将其包裹,冷白的灯光顺着墙壁攀延,她的思绪也顺着发散。
再过几个月自己也会平稳地毕业,思绪像是一条线,由着她抽丝剥茧,陈舒让会想到上小学二年级时还是住在外婆家,有年夏天的日头格外烈外婆给她搬了个小凳子放在小区的凉亭下,扑面而来的风都是温热的,细碎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陈舒让将书平摊在腿上看,外婆在一旁一下下地给她用凉扇扇着风与别家的婆婆唠着家常。
“你知道不,老孙家的孙女考上了十中。”
“不容易啊,那丫头也用功,有个晚么我看着他家十二点还亮着灯呢。”
“我看也是他家丫头聪明,老贾,你看看我家孙,就是让他不睡也考不上。”
几位哈哈笑做一团,刘婆婆对着外婆说,:“我看小舒让就能上十中,聪明的很呢。”
“哎呀,这个年纪看出些啥来……”外婆转过来看着舒让,温暖而干燥的手抚过她的额头,外婆的手比妈妈的手粗糙些弄得陈舒让痒痒的,她笑着缩了缩脖子。
“聪明不聪明的不打紧,小让活得自在一些就好。”
陈舒让一直边看书边听他们谈话,她觉得听大人们说话有意思,能听到没听过的新奇事,久了她也能听出她们潜藏在语气下的心情。
回家时,“外婆,考上十中的姐姐是很厉害吗。”她边走边摇外婆的手。
外婆被她娇憨的小表情逗笑,“对呀姐姐很厉害。”
当年,十中贡献了全市大半的本科升学率,考入清北也年年好几个,大部分的滨城人都认为,考入十中是让人艳羡的事,摆上三天的酒也不夸张,考上十中就像一块活招牌。
陈舒让当时不知道什么是目标,什么时高中,什么是大学,什么是人生,只是从心底里向往,她模糊地向往着考入十中。
那日的阳光,很烈,但却又像一阵烟一样轻松地在记忆中隐匿,平静却像隐秘的疤,在多年后的今天狠厉的炙烤着她。
在回忆面前,现实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她时常觉得这场梦要将她吞噬。
“小让。”外公的声音将她拉回,陈舒让抬头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外公,快步朝外公走去。
在十中上学了两周,外公天天都会来接陈舒让,十中走几分钟路就可以回家,她一直都不想麻烦外公来接。
外公年纪大了,过来晚十点后就很难安稳入睡,陈舒让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回家不用麻烦外公天天来接,可外公说,“不把你接回家哎,我也睡不安心啊。”,外婆也在一旁说,“小让你是个女孩子,我们不能放心啊。”陈舒让也不再坚持,每天和外公并肩走在路上的几分钟是她最安宁的时刻。
“小让啊,明早想吃什么。”
“想吃面。”
陈舒让洗漱完后,疲惫也累计到极点,她想倒头就睡,可是最后却在混乱的思绪中捱到了凌晨浅浅入眠。
第二天早,陈舒让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外婆的切菜声,又隐约听见外婆对外公说,“让小让再睡会儿。”她想坐起来回应几句,可温暖的阳光和沉重的身体将她拽回梦中。
“陈舒让,你看她那张脸……”紧接着是带着嘲弄的声音,“她就是个骚.缸。”
“图哥,你什么时候将她得吃……”几个男生围坐在一起,环境是男生的寝室,几个人淫.笑传入陈舒让的耳里只显得刺耳,她愤怒地想上前,她想抓住刘图,想大声质问。
她看不他清们的脸,更看不见刘图的,直觉指引着她,一步步朝刘图走去,可刚一靠近,一切就如被火舌吞卷住的纸张,快速的扭曲,一瞬便化作灰烬……
陈舒让醒来,梦里那群人的淫.笑仍然清晰,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愤怒与恐惧杂糅,手指默默收紧又缓缓松开,她整理好情绪打开房门。
客厅没有看见人,外公和外婆大约出门去了,她走进餐桌,掀开盖在汤碗上的大盘子,盘子上有被热气染上后留下的小水珠,碗边尚存余温,碗里是酸汤面。
陈舒让先去简单洗漱,洗漱好后安静坐在椅子上吃完外婆煮的面。
外婆做饭一向没什么章法,他们年轻时是过过苦日子的,所以在吃食上没那么多讲究仅仅是以果腹为目的,即使外婆现在做的东西选择的广了,可手法似乎还停留在年轻时候,一道简单的家常菜也可以失去本身的味道变得奇怪。
可再不会的人也会有擅长的,外婆包的包子算的上出色,剩下的就是酸汤面了。
陈舒让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爱吃酸的呢?好像是有次林淑和她一起吃饭,同样是吃面,同样在外婆家,她给林淑煮的,没什么味道,相当于加了盐的水煮面。
那时候林淑和陈忠和离婚了,很少回滨城,同样和她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外婆告诉陈舒让,林淑去北城打拼很累,而这都是为了她,所以陈舒让对林淑是尊敬又陌生,没有林淑的日子她也习以为常,反倒是林淑的突然回家让她不知怎么和她相处。
她安静的在林淑面前吃着,她中午吃的很多并不饿,想着快点陪林淑吃完去写作业。林淑在尝了一口后就去厨房拿了一瓶醋,陈舒让余光偷瞄着林淑的动作,林淑倒了很多,面汤变成了深褐色时林淑才作罢。
那时候陈舒让才知道林淑喜欢吃重口味的,重酸重辣。在那之后,陈舒让尝试着吃些酸的,重口味的。
在她经过的时间角落,习惯可能就慢慢形成了。
滨城九月的天气多变,晴天的太阳依旧毒辣,陈舒让收拾了一些书装在包里,想着去图书馆,氛围影响着她也可以安心一些学习。
步行到家附近地铁站,错开了通勤的时间,车厢内空空荡荡,冷气开的足,陈舒让的小腹轻微坠痛,可上了高中后胃痛肩痛等等小毛病不断,她没放心上,觉着出去了后就能好受点。
出了站,树木葱郁,陈舒让站在树叶投下的荫蔽处,她记得图书馆中午有闭馆,想打开手机查下什么时候可以进。
“陈舒让!”一道明媚的声音传来,“真的是你啊。”女生绕过她左边站定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