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听白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脖颈,眼中是不可置信与怨恨,他喉咙中溢出破碎的语句:“你永远…也找不回来…”
瞿听白倒下了,眼睛却依旧瞪着,终是死不瞑目的模样,温聿没再给他丝毫眼神,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手中桃木枝上的血迹,越过瞿听白的尸体,朝外走去。
走到楼下,能看到还未退完的人群,以及姚献音温柔的告罪声,她似乎在与谁说着什么,温聿淡漠地扫过人群,朝着反方向走去,走到一门口时忽然听见痛苦的呜咽声,他停下脚步,看了眼那扇门。
温聿推开门时少女正伏在地上,身上衣衫破碎,到处都是血迹,她蓝宝石般的眼睛有些涣散似的,无力又仓皇。
被人打断,佝偻着背的陈奇丢了手中的匕首,他站起身来,刚想冲这不速之客发火,却在抬眼看到他时愣住了,那眸中的紫色太纯粹,惊异之下,他没看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下掩盖的杀意。
他禁不住走上前两步,看着温聿,喃喃道:“极品啊!”他伸手,想要触碰温聿,温聿眼睛眨了眨,嘴角似乎勾了一抹茶笑,身形瞬间移动,下一秒他出现在了陈奇身后的,而陈奇手还维持着向前伸的动作,脖颈处却已经溢出了鲜血,他僵了片刻,随即倒在了地上,至死未能再说出一个字来。
温聿在少女面前蹲下,抬起她的头,轻轻划开手指在她唇上抹了下,少女眼中蓝色渐渐明亮起来,她依旧痛苦地伏在地上,身形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身上的力气逐渐恢复了,她堪堪爬起来,喉咙似乎受了伤,开口时嘶哑异常:“我要杀了他们!”
温聿看到了她眼中极致的恨意,一滴泪顺着那美丽凄楚的脸颊流下,隐入脚下被血浸透的华美地毯上,温聿看着她捡起地上的匕首踉跄着走出去,眸光微动。
少女走到人群中,将匕首捅入一个个经过的人,越来越多的人痛叫着倒下,场面混乱起来,姚献音也注意到了这边,她看到眼中尽是杀意的少女,目光闪过一丝错愕,她抬眸看了眼楼上那扇窗,皱了眉,最终还是朝着少女走去。
还未离场的人看着这满身是血的少女,那动人心魄的蓝色眼睛,想起来这便是他们第一个看见的那件拍品,果然活的不可控,有人边挤推着向外走边在心里暗暗抱怨着,就来这一回偏偏碰上这样的事,真是晦气。
姚献音逆着人群赶到面前来时少女已经推翻了烛火,火光顺着地毯蔓延吞噬,她将带血的匕首丢在地上,看着仓皇逃窜的人群,在火光中慢慢露出笑来。
姚献音被隔在火光外,她蹙眉,不顾火势冲进去要拉那少女:“凤倾”,少女一把推开她,眼中是疯狂的恨意:“走开别碰我!”
姚献音看到她一身狼狈,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居然这样对你。”
凤倾勾唇冷笑:“别假惺惺了姚献音,会发生什么你不知道吗?在你走向瞿听白的那刻起,你就已经不配再叫我的名字了,你让我感到恶心。”
姚献音眸色暗了暗:“我有我的苦衷。”
凤倾无所谓地冷笑:“苦衷?这些年你残害了多少同族,献音,你的良心呢,如今你和他们又有何区别,贪婪又愚昧的人类,全都该死!”
火势太大,姚献音再靠近不得凤倾,她又抬眸看了一眼三楼那窗口,不再犹豫,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被火焰包围的凤倾,咬咬牙,转身朝楼道疾步走去。
凤倾在火光中看着她的背影,眼角滑落滚烫的泪水,她跪坐在火焰中,似感觉不到痛苦,可眼中的绝望与沉痛却清晰可辨,她慢慢蜷起身子,将头靠在膝上,闭上了眼。
楼下火焰席卷吞噬着一切,来不及跑出去的人在火焰中痛苦地哀嚎,那张张怪异面具仍戴在脸上,伴随着嚎叫声在火光中越发诡异起来。
姚献音赶到楼上时见到那扇雕花木门大开着,她神色微凛,快步向前走去,里面站着二人,苏眠二人已经摘了面具,听到响动贺修晏回头看了眼姚献音,而苏眠却始终看着地上的瞿听白沉默不语,他眉宇紧蹙,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姚献音也看到了瞿听白,她瞳孔骤缩,微微捏紧了拳头,苏眠终于回过头,与她对视一眼,却没说什么,他透过窗看了眼下面的火势,转过头对贺修晏说:“子奕,你先离开,别走来时那条路,避开火势,从反方向走。”
贺修晏感受到了姚献音与苏眠之间的微妙氛围,他点点头,没说什么,先行离开了。
他顺着另外一条道逐渐走出了这座巨大的地下拍卖场,一出来发现居然已经在城外了,他走到大路上,意外地看见那辆黑色的马车,正是他与苏眠来时乘坐的那辆,他挑挑眉,上了马车,车夫依旧沉默,在他上车后便挥鞭赶路,朝城门赶去。
温聿脸色苍白异常,他靠着树,抬手揩去嘴角血迹,抬眸看了眼天上的满月,眼中有些自嘲和厌弃的味道,他正思索着,突然瞥见旁边一辆马车驶过,那马车稳步前进,可在安静的夜色中仍旧十分显眼,温聿看着那马车,唇角微勾。
贺修晏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这一晚上经历的事情有些多,还有苏眠和那些人的关系,场中又有多少权贵,势力如何,他有些头痛,忽然感觉旁边掀起一股风,他眼神一紧,刚想动作,脖颈上却被抵上一细长尖锐之物。
温聿坐在他旁边,感觉到贺修晏的动作,轻轻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别动”,二人靠得极近,贺修晏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愣怔,空气中隐隐有些奇异的血腥味,他瞥了眼车夫的位置,马车丝毫未曾减速,看来是无所察觉。
马车内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隐隐透过窗帘倾洒进来,贺修晏平静道:“阁下何意?”
温聿轻咳两声,再开口时语调却懒懒的:“搭个便车。”
马车依旧稳稳行驶着,那悄无声息闯入的人自说了两句话后便没再开口,也没有其余的动作,贺修晏眼睛眨了眨,竟也没说话了,他靠着车壁,慢慢放松了身体,无视脖颈上的威胁,闭目养神起来。
入城时是许蔚松下令开的门,他处理好伤势便来城门了,很多东西战后要重新布防,耽搁不得。
贺修晏掀开帘子,微微漏出半张脸,与许蔚松对视,许蔚松一见是他,惊讶道:“这大半夜的,你出城作甚?不对,你何时出的城,我怎么没印象。”
贺修晏眉眼间有些疲惫,他语气淡淡的:“有事,日后再与你细说。”
许蔚松不疑有他,点点头,给他让开道,但是马车经过时他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很淡,但他沙场多年,何奇敏感,他望着远去的黑色马车,眸光闪了闪。
进城后贺修晏仍然闭着眼,只听见沉闷规律的车轮和马蹄声,过了一会,旁边仿佛有风吹过,他慢慢睁开眼,旁边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脖颈间那似有若无的触感也没了,他抬手摸摸脖子,那处好似有些痒痒的。
耽搁了大半夜,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马车将他放在周府门口,他也没有让车夫另外送他回去,等那沉默的车夫将车驾走,他慢慢朝着反方向走去。
清晨的街道依旧很安静,只有寥寥几家商铺点了烛火在筹备着早点,走了不知多久,等看到听雨轩的门匾时天边已是天光大亮,他走近了看见言思霁拎着一袋东西正要推门。
贺修晏轻咳了声,言思霁嘴里叼着个包子,听到响动回过头,他眼睛睁大了些,刚要开口,包子差点掉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拿住包子,惊讶道:“将军,这便回来了?”
贺修晏挑眉,言思霁收了微妙的眼神,嘿嘿笑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正要给那位公子送早点呢。”
贺修晏扫了眼他手中那写着芸香阁的纸袋,芸香阁是桑落城有名的膳食铺子,言思霁想来是费了心思,他轻哼一声:“你倒是殷勤。”
言思霁笑嘻嘻的:“那公子既然是将军的朋友,又生得好看,照顾地周到些,应该的。”
贺修晏不经意似地说:“刚回城看见许蔚松在城门口巡查。”
言思霁一愣,随即跳起来:“啊!他不是要休息嘛,等等今天是什么日子?完了!今日他要点兵,我差点给忘了。”
言思霁自己一顿叨叨,面上表情几经变换,最后他将那温热的纸袋一把塞进贺修晏手中,丢下一句:“来不及了,这早点将军您替我给那公子带去吧!”
他风似地朝着城门口跑去,贺修晏拎了纸袋,推开听雨轩的门进去了,这边比较自由,仆人还没醒,他也没叫人,径自朝着左边院落走去。
温聿推开门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此时已经日上中天,他微眯着桃花眼,伸手挡了些正午有些刺目的阳光,露出个有些惬意的笑来。
正笑着走下台阶,却忽然看见院中坐着的贺修晏,贺修晏目光看着他,仿若随意地问:“昨夜睡得可好?”
温聿笑着走上前,白皙的脸在阳光下隐隐有些透明,他说:“将军这宅子不错,我自是睡得安稳。”
他在桌旁坐下,看到桌上那纸袋,伸手去拿:“可是为我准备的?”
贺修晏微微挡了挡,说:“凉了,换别的吧。”
温聿轻轻拂开他的手,解开了袋子,他拿出一块桃花酥,捏在手中看了看,精致美观,他笑:“是我起晚了。”
他咬了一口,虽然冷了,香味有些淡,但依旧酥脆可口,他慢慢将一块饼下肚,对着贺修晏露出一个笑来:“很好吃,将军有心了。”
贺修晏看着他吃完,触及那含笑的眼睛,睫毛轻颤,这人似乎总爱这样笑,片刻后他移开视线,说:“不是我,言思霁给你准备的。”
温聿微微靠近了些,笑得愈发温柔起来:“那也是托将军的福。”
贺修晏起身,对上温聿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撇开视线,看到温聿已经换了身衣袍,终于不见那片刺目的血迹了,他说:“伤势如何了?”
温聿撑着脑袋看他,玩味道:“奇了,将军如今还会关心我了。”
贺修晏眸光微闪:“毕竟是我伤的你。”
他本以为控好了力度,可温聿似乎没有像以前那样恢复迅速,如今脸色看着还有些异样的苍白,但是不射那一箭,他如何让温聿脱离赤霄的军队,无论如何,让温聿待在对立面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此人性情捉摸不定,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比较放心。
温聿看到他的神情不由莞尔:“那将军这阵子可要好好养着我,至少把我养到痊愈了才行。”
贺修晏无视那目光中的玩味,平静道:“自然,我会让言思霁来跟着你,你有何需要问他便是。”
温聿眸光微动:“哦?是跟着我还是看着我啊。”
贺修晏挑眉,微微勾唇:“自然是为了照顾你,你这伤一日不好,我便一日不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