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艾凌尧此时在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正满脸的大为震撼,接着一通电话。
办案警员在电话那头说的内容让他瞠目结舌,久久无法合拢因此刻太过震惊而微张的嘴唇,甚至拿着手机的五指也在微微颤抖。
带着不可置信的颤巍语气,电话两头陷入短暂沉默后,艾凌尧才强忍一股直冲脑门的血气,再次确认道:
“你刚才说...来自首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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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里,艾凌尧和孟舜一都到了,负责艾凌尧车祸的警员熟练地操作着电脑,调出了几天前才拍的一组照片,并将屏幕转向两人,问道:
“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比起在看到屏幕上的人物照片后,艾凌尧已哑口无言地略微呆滞,一旁的孟舜一则显得气定神闲,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只是眉头紧皱,淡然地开口道:
“认识。”
办案警员点点头,随后走到玻璃双开门的落地柜子处,从里面拿出一摞文件,递给了艾凌尧。
“艾总,这个人前几天去了龙华区的辖区派出所,亲口承认你的车祸是他一手造成的,而且也供述了背后的幕后主使,这里是对方当时的口供笔录,你可以看看。”
艾凌尧垂着头,视线胡乱地凝聚在一处,仿佛此刻摆在他面前的一个个方块字都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个幻影。他的手许是在出于听到办案警员的声音后无意识地缓慢抬起,仿佛不是他自主的意愿,就这样呆呆地接过这份厚厚的口供笔录。
孟舜一的大掌温柔抚上艾凌尧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他:
“凌子。”
“...啊?”
艾凌尧眼神空洞思绪不集中地抬头望向孟舜一,他手里拿着的一摞资料因此刻的无力,眼看着就要滑落到地上,孟舜一眼疾手快,在资料落地前将其一把接住,他将一摞纸张在自己手里颤了颤,对艾凌尧轻声说道:
“我来看吧。”
“好...”
资料上,阿缘的照片和大名就那样明晃晃地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孟舜一对于眼前看到的内容,虽然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但依旧有些许意外。
那天晚上,他在阿缘进入小区前,将他叫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子里。
“到底什么事?”
孟舜一叹了一口气,沉思半晌后,开口道:
“今天白天,你在公厕旁边打的那通电话,我都听到了。”
“..........”
看着阿缘明显由平静的不耐烦转为惊慌又无奈的神色,孟舜一双眸尖锐地看着对方缓缓垂下的视线,但话语真诚没有丝毫敌意地说道:
“我无意针对你,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
阿缘无力地将头瞥向一旁,好似在看着地上那不成型的微微斑驳,上下唇间露出些许微弱的缝隙,但还未等到嘴角张开又悄然合上了。
孟舜一双手插在裤兜里,双腿岔开站着,自带的威慑力加上过高的海拔,无形中就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他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突然有些失神颓废的阿缘。
他不是一个会对他人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的人,只是这一刻让对方坦然的机会,孟舜一不会放过!
阿缘此时犹如一个蔫了气的气球,他突然向后一靠,倒在身后的墙壁上,脑袋下垂的角度越发增加,下巴甚至都要贴到锁骨中间凸起的部位了,他双手紧扣墙面,双膝微卷,顺着墙壁慢慢滑落,最后跌坐在有着斑驳痕迹的地上。
他两只手捂住面容,顺着脸颊逐渐向上,最后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十指间充斥着的浓密黑发随着手指不住的颤抖而跟着无规律地摇摆着。
此刻犹如有什么东西钉住了他的大脑,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舜一见状后也向后一靠,一只腿弯曲后蹬在墙面上,静静地看着对面将整张脸都埋进身子里瘫坐在地上的阿缘,他抬头看了看因城市过亮的灯光而看不见星空的天空,语气出奇平静地说道:
“我能感觉到你本心不坏,或许只是一时误入歧途而已,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将自己的压力和怨气发泄到无关人员身上是什么明智之举,你觉得呢?”
“......”
“我记得在疗愈中心的时候你也说过,不该牵连无辜的人,对吧?”
“..........”
“你当时说的,是不是就是凌尧的事?”
阿缘抓住头发的双手微微动了动,眼神半眯着缓缓睁开。
孟舜一没有过大的动静,只是将视线重回对方身上,继续道:
“在你的心里,你真的把凌尧当朋友吗?”
“.....我真的...”
“你知道那起车祸给他的身心造成多大的创伤吗?双腿无法行走,一只手臂骨折,全身上下除了左手能用,那段时间他丧失了所有生活自理的能力!”
“..我.......”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车祸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他为人谦和总是以善意示人,他虽然性格强势但从不以地位压人,你知道他其实私下还资助了一所偏远山区里的希望小学吗?”
“........”
“然而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最终换来的却是背叛和无妄之灾,而他到现在都没等来一句道歉甚至一个结果!他要的只是一个真相而已!”
“我.....”
阿缘的手指又开始止不住地抓紧自己的头发,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其连根拔起。
如果此时手里有烟的话,孟舜一大概会点上一支,虽然他根本不抽烟,只是觉得在这个氛围下,手指间似乎应该有些什么东西夹着,好以此来转移他心中的愤恨。
“阿缘,凌尧把你当朋友,你觉得朋友的意义是什么?”
“.......”
警局办公室里,孟舜一手拿口供笔录,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终于,他看到了自己和艾凌尧想要知道的真相,他眉头紧蹙,目光如炬,视线被“钉”在那一字一句的阴暗真实之下。
在一个无人的夜里,阿缘在一条幽暗的小道深处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一旁的路灯呼哧呼哧地闪烁了几下,随后又恢复了原本的稳定,除了投射在地上自己的影子,周围寂静得出奇,就连突如其来的一阵鸟鸣也为此刻的氛围增加了一丝恐怖和不安。
半晌后,从小道另一端的黑暗处走出一个人影,他头戴鸭舌帽,领口高得几乎遮挡住了面部,手里提着一个帆布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阿缘身后。
“久等了。”
突然的声音差点没把阿缘吓得跳起,他回头瞅了一眼对方,眼神落到了男人手里的袋子上,并没把对方把自己吓个半死的怒意发泄出来,只是犹豫片刻后,谨慎问道:
“袋子里是钱吗?”
“没错,现金交易比较安全。”
“那你要我下手的对象是谁?”
“这个你不用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你只需要记住,得手后把东西拿给我就行了,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说完后,男人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阿缘:
“喏,约定好的报酬,你可以数数。”
阿缘接过袋子后打开看了看,手指快速翻着几摞厚厚的钞票,抬眼问道:
“这些不会是□□吧?”
“想什么呢,是不是□□你回去验一下不就知道了,你记住,这些钱你每个月就根据你工资的数目,上下浮动保持在1000以内分批次存进银行,数目不大的进账又是跟着公司流水走,银行不会发现端倪的。”
阿缘听闻后还想开口问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将袋子合拢,刚要转身离开,又止步回头,疑惑问道:
“你跟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冤仇,要这么报复他?”
男人冷哼一声,一边朝来时的黑暗里退,一边说道:
“不该问的事就不要问了,免得惹祸上身!记得,不要留下任何证据,得手后把东西拿给我。”
阿缘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要那几颗螺丝干什么?”
男人脸色微变,露出一丝不明的愉悦,冷笑一声后道:
“当然是当作战利品啊!这还用问?”
“.......”
说完后,男人便消失在了一片无尽的夜色中。
孟舜一表面平静地翻过数页,实际则紧咬牙关,就差齿间摩擦出震惊之余的暴怒,他将视线停在了如何行动的那几段内容上。
阿缘按照男人所给的信息和提示,在无人的地下停车场直接找到了艾凌尧平日里停车的位置,趁着此时人还未到,这里空着,他将事先准备好的一辆□□停在了这里。
等艾凌尧开着他的宾利进入时发现车位被占,他来的时间段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所以此时四下无人,这里并不靠近任何一处出口的位置,无奈间,他只有将车停在附近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一个空置的车位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位置其实也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因为这里处于监控盲区,没有一个摄像头直接对向此处,按照对方的预测,艾凌尧在发现自己车位被占后大概率会将车停在最近距离的空位上,然而这个时间点周围的车位饱和度也是提前踩点算好的。
待艾凌尧下车离开后不久,按照男人的指示,阿缘此时来到了他的这辆宾利前,因为他从头到尾的行动都是通过和对方发微信来接收的,所以他并未见过艾凌尧本人。
阿缘本就是汽修工,对于他来说要无声地开个车门简直手到擒来轻而易举,甚至都用不着将车门破坏,可以让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潜入。
他熟练地进入车辆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套工具,以最快速度在刹车上动了手脚,在用随身携带的千斤顶将车辆前端抬起,分别卸掉两侧轮胎后,将刹车盘上的螺丝一边拆掉两颗,再把车轮安装回去。
而根据男人的要求,他将卸下的其中几颗螺丝单独放进一个袋子里,随后交给了男人,作为对方的“战利品”。
孟舜一看到这里,抬头问向办案警员:
“这里写的这几颗螺丝,你们有找到吗?”
警员点点头,说道:
“就是因为在他家里找到了这几颗螺丝,所以我们才有足够的理由把陈万利羁押归案,加上我们技术恢复了他已经删除的聊天记录还有这份笔录,人证物证俱全;而且经过我们对陈万利的问询,他似乎对艾总有着某种刻入骨髓的仇恨,也存在犯罪动机,但这仇恨具体是什么他没有说。”
艾凌尧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万般不解地呢喃道:
“刻骨的仇恨....??”
一旁的孟舜一问道:
“所以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陈万利就是幕后指使,对吧。”
“没错,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对教唆他人犯罪的事实依旧试图抵赖,不过从现在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来看,他应该就是车祸事件的主谋,而且听辖区派出所的同僚说,他还对孟先生的工作坊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报复行为是吧?”
“是的。”
“这就是比较典型的因为对某个人的极度仇视,从而把对这个人的愤怒同时发泄到与之亲近的人身上,听说二位是兄弟关系?”
“..呃..是....”
“那他会对你的工作坊下手就不奇怪了。”
艾凌尧此时抖动了一下长密的睫毛,艰难抬起沉重的眼皮,问道:
“警官,请问像何坤缘这种情况,会怎么定罪呢?”
办案警员向椅子后背上一靠,不假思索道:
“这个就要看法院怎么量刑了,还好他没搞出人命,加上又是自首投案,招供出了主谋,理论上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刑的,但最后具体怎么判就要看法官的裁定了。”
“这样啊....”
“你作为原告本来也要经历庭审环节的,法官对被告的法律定夺和最后的判决本身也会结合你的个人意见进行综合参考,你倒时可以把你因为车祸所遭受的各方面损失汇总递交,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的,这点你放心。”
艾凌尧眼眸垂下,无力道:
“我倒也不是担心这个...”
孟舜一将口供笔录递还给了办案警员,对方一边接过一边庆幸道:
“不过话说回来,何坤缘当时作案时戴着手套和帽子,加之他身手熟练,做事干净利落,所以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如果不是他这次主动来投案自首,这起案子恐怕到现在都没有破获的方向。”
听到何坤缘几个字,艾凌尧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颤,这是他此刻最不想触及的几个字。
警员的视线此时也带着疑惑地停留在口供上,不解道:
“只是不知道这个何坤缘,为什么会突然愿意说出真相呢...”
孟舜一的眼里,此时闪过一丝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