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欲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带,魏立民正带着包括沈程在内的一大批刑科组的人在现场取样。陈嘉见他过来,伸手抬起警戒带,林欲微微弯腰从警戒带下方钻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气味和血腥味混杂的味道。
“铬酸洗液。”林欲喃喃道。
“什么?”陈嘉没听清。
“这是铬酸洗液的味道。”林欲观察着四周。
这个楼盘当年拆除到一半房地产商就跑路了,因为地段不好,开发困难,所以立法庭也一直没管这块地方,只是为防路人走在附近被零碎掉落的建筑砖块伤到,或是剩下的楼盘突然垮塌,就在这附近安排了一个值班工人。
那个假李书汇。
这栋楼还没被拆除的时候是一个四层的综合性商场,因为经营惨淡倒闭了,后来被房地产商收购,但房地产商又跑了,立法庭也不管,只能就这么放着。
就在这个家徒四壁,八面漏风,只剩举架的商场三楼,墙壁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地面也几乎被血液浸透,除了房顶,整个楼层都被暗红色铺满了。这些血迹都已经干涸多时,不同位置的血迹干涸程度和变色程度都不同,这层楼的面积并不小,血迹却能够布满地面,就算是把一个成年人的血全都放干也不会有这么多。
林欲尽力放轻呼吸。
受不了了,这铬酸洗液的味道真是——
“别碰!”他上前几步握住沈程的手腕,把他的指尖从地面上抬起来。
沈程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
“没事的,我带着防护手套——”
“那也不顶用。”林欲蹲在他旁边伸出手,“镊子。”
沈程递上镊子。
林欲夹起地上那一块沈程刚刚想拿起来的白色固体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把这东西放进物证袋拿去给林梓洋和陈嘉看。
“应该是人骨。”林欲站到两人身边,“这味道熏得我头痛,我以前在实验室也没遇到这么……”
林欲屏住呼吸,忍住想吐的**。
“这剂量都能溶解八百个人了。”林欲快被化学试剂的味道冲晕了。
“你说话严谨一点。”林梓洋皱起眉。
“你的嗅觉是失灵了吗?”林欲不忿,但还是严谨地又继续解释,“铬酸洗液要很大剂量才能溶解一个成年人,这就剩块骨头了,起码得要半个浴缸。这里的铬酸洗液味道这么浓,起码也得死过十几个人。”
林梓洋看着物证袋里的人骨。
“你的想法?”
“能接触到大剂量化学药品的人太多了,”林欲沉思着,低声呢喃,“医生,药剂师,化工,实验室……可以考虑的范围很广。”
沈程仔细的从地砖上采集血液样本,注意着手下有没有绿色溶液的同时竖起耳朵听着林欲这边的动静。
“那就先取样吧,骨头验一下DNA,血样也一起验了?”陈嘉接上林欲的话。
林欲点点头,又勉强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离开了现场到外面的空地透气。他靠着墙忍耐涌上来的恶心感,尽力放缓呼吸。
“哥,你没事吧?”沈程下楼来看他。
“没事。”林欲摆摆手,“回去做你的工作,免得过会儿林梓洋又找事。”
沈程从后备箱拿出一瓶水递给他。
“我现在是你的学生,当然得跟着你了。张希就天天都跟着你。”沈程理直气壮。
“张希这几天不都在法鉴组吗?哪有一直跟着我。”林欲浅浅抿了两口水,压下那股恶心感。
“所以张希不在的时候就换我跟着你。”沈程看着他有些苍白的神色,目光透出些担忧,“好点了吗?”
“我没那么弱……只是味道太呛了。”林欲又喝了几口水。
“真的有那么大味道吗?”沈程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我在里面的时候没感觉味道很大。”
“我的感官比常人灵敏一些,除了眼睛。”林欲推了推眼镜,“以前……乱吃药弄的。”
“药物影响?”
“嗯。平时没什么,但这种化学试剂的味道太浓了,我有点受不了。”
“所以其实我身上的味道你也能闻到?”沈程退后两步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林欲看向下楼走过来的林梓洋和陈嘉。
“好点了吗?”陈嘉问他。
“没事,”林欲点点头,“没别的线索了?”
“还在取样,先送一批回局里。”林梓洋指挥着刑科组的人把取样袋放进车里。
众人回到吴淞,一边吃晚饭谈案子一边等着林欲和张希的检测结果。沈程多拿了两份外卖去法鉴组带给两位还没吃饭的法医。
最终骨头和血液的检测结果都令众人震惊。
——现场的血迹至少分别来自十二个不同的人,从DNA甲基化的程度来看,受害者年龄都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
三楼的地皮几乎都被扒了一层下来。林欲看着检测结果陷入沉思,让张希把十二份DNA和基因库里的生物信息再比对,尽量确认死者身份?
“沈程,你告诉老魏,去贾可欣家里取样,和这些血液再比对一次,确认贾可欣是不是死者。”
林梓洋又去了审讯室。
废弃楼盘的值班工人名叫郑凯然,二十八岁,前年立法庭征人去废弃楼盘值班的时候他应聘成功之后,就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干到现在。
郑凯然垂着头坐在审讯室里,不看林梓洋,也不说话,也不动,好像一座雕塑似的坐在椅子上。
新的线索又断了。
他们几乎把废弃楼盘三楼的地砖墙壁全都取样了一遍,结果别说指纹了,就连脚印都没有。凶手就像是专门索命的鬼魂,把看中的人引诱到天台上,杀死,溶解,再毫无痕迹的消失。
林欲躺靠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
废弃楼盘溶尸案,贾可欣失踪案和人肉排骨汤案三者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要是能并案,就真能写进奉城百年重大刑事案件集锦里了。
按他的侧写思路,凶手应该有三类:组织者或者指挥者、实施者、追随者,前两类可能可以合并,但是考虑到受害者人数众多,他更倾向于分开考虑。
废弃楼盘的十二份血液DNA里有一份和贾可欣的DNA已经比对上了,会对十四五岁这个年纪的孩子下手的人,要么是有施虐杀害的精神变态人格,要么是他有憎恨少年人的心理,也可能两者均占。
除此之外凶手能够配制大量的铬酸洗液,应该具有较高的学历和实验经验,也要有财力能拿到如此大量的溶液试剂。
这些都和张希发给他的林梓洋的侧写思路大差不差,唯一的一点是林梓洋认为主犯可能有性功能障碍或是受到过女性的伤害,但这一点还只是猜测,是否纳入侧写范围还要等能确认剩下的十一个死者身份后再考虑。
林欲飞速思考着。
如果他是凶手,其实根本不会远在废弃楼盘这种地方实施犯罪,太容易被发现了,甚至他都不清理犯罪现场,就留下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展示给所有人,即使有郑凯然看着不会让人进入废弃楼盘那片地带,铬酸洗液的浓烈味道也早晚会被附近的居民发觉。要绝对自负的心理,缜密的头脑和已经设计好的完善退路,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即使同伙落网也对他毫无影响,所以他才会选在这里——一个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发现的地方,足够惊险刺激,也能够满足他的变态心理。
不过得益于郓南路在清霁区边缘地带,还在开发中,居民楼很稀疏,附近没有学校和大型商场,路人也很少,所以至今没被发现。
废弃楼盘附近没有监控,林欲只能通过相隔两三条街的其他路口的监控分析可能会经过废弃楼盘那片区域的人和车都有哪些,他仔细关注着每个路过附近监控的人的步伐穿着动作甚至神态,构建案件发生时的经过和罪犯心理,把嫌疑人圈出来又排除……
陈嘉已经在各个医院都找了一遍,几乎没有符合侧写特征的人选,偶尔会有那么几个,作案时间又都对不上。
林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还有连城的车?”张希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监控屏幕,俯身从他的柜子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他。
林欲推开巧克力。
“是,我也注意到了。”他说,“这辆车是往废弃楼盘那边去的。”
“老师,你需要休息。”张希看着他泛红的琥珀色眼睛。
“没事。”林欲摇摇头,继续看着监控,“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快了。”张希回答,“最迟明天。”
“好,你去忙吧。”
张希捏着巧克力盒子,又劝了一次:“老师,你休息一会儿吧。”
“大家都有事要忙。”林欲接过那盒巧克力放在桌上,“林梓洋审郑凯然和王岩,陈嘉带队排查嫌疑人,刑科组也在分析物证、追踪李书汇的手机,你在法鉴组也很辛苦——”
“可是能查监控的人那么多——”张希忍不住打断他。
“小希。”林欲疲惫地把监控回调了几分钟,“郓南路没有监控。”
张希终于反应过来。
“那……就休息五分钟呢?”张希拆开一颗巧克力放在他手里。
“林梓洋几天没休息了?”林欲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突然问起林梓洋。
“……三天多。总之比老师熬得少。”
“他年纪大,你让让他。”林欲失笑,把巧克力放回盒子里,起身披上大衣,“去催他休息一下,就说我过会儿要出去,让他留在局里随时接应我。”
“……好的,老师。”张希拿起巧克力盒子,“那我送去给林队?”
“啊?不行,不给他吃。”林欲皱起眉,“你拿回去吃了吧,和法鉴组的分一分。”
林欲出了办公室,整理好刚才被张希抓皱的衣服,抬头往楼上刑科组看去:“小赵,去把沈程喊下来,让他陪我出趟外勤。”
“好嘞林队!”抱着一大摞文件路过走廊的赵洋洋闻言顺脚就钻进了刑科组,“沈程在吗!你林老师喊你去出外勤!”
沈程当然奉陪。急忙穿好外套就跑下了楼。
“哥,我来啦。”他背好工具包飞奔下来。
林欲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林欲开车载着沈程到了废弃楼盘楼下,刚下车林欲就脑袋发晕跌跪在地上猛咳了一大口血。鲜红的液体汇聚在他白皙的手心,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
“哥?怎么了?”沈程蹲在他身边捧起他的手,林欲的血和他的体温一样,分明是微凉的,触及沈程皮肤的时候却烫得不行,“你是不是骗我了?你昨晚根本没睡觉是不是?”
自从废弃楼盘回来,沈程一整天都没见到林欲一面,办公室找不见人,给他发消息也只是回复说在忙,问他有没有好好休息就说已经睡过了。案子催得急,沈程也是闷头在刑科组工作分身乏术,没法身体力行的拎着林欲去睡觉。
“你先回车上休息,要查什么我去查。”沈程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林欲只是摆摆手。
“我没骗你,真的睡了。”他接过水瓶漱口,又把两个人的手冲干净,笑盈盈地看向沈程,“没事的,所以我才找你出来,我知道你会扶着我的。”
沈程泄气地看着他。
按林欲的推测,这栋楼里一定还有他们没有注意过的暗门或地下室,不然那辆连城的车三番五次开进这里是出于什么目的?挂着连城的套牌,大摇大摆的行驶在奉城的小巷里——这个犯罪团伙里一定有连城人。
连城的情况他清楚得很,只要有钱有权有势,什么事都能办到,更别提一个小小的车辆套牌,只要有实力,连交警都不会抓他们。奉城和连城毗连,城市之间有不少交通道路,除了有监控的道路之外,不知名的小路更多,要想避人耳目也轻而易举。
沈程跟上林欲从一楼开始盘查。
林欲夜视能力不好,夜间走路只能靠记忆和听力,在手电筒没电关闭的一瞬间,沈程的动作从牵着他的手腕变为和他十指相扣。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递给林欲。
林欲走过一块水泥板,敏锐的听力让他直觉异常,他想起在连城的时候去过的那个被隐藏在地下通道里的赌场。
他蹲下身去摸水泥板的边缘,抠到一个缝隙,用力把板子抬了起来。
水泥板的下方出现了一个楼梯。
……不愧是连城人,挖地洞的本事真是一流。
林欲关掉手电,拉着沈程的手一步一步摸索着楼梯走了下去。
地下室很宽阔,有几盏微弱的灯光,但对林欲来说没什么作用。沈程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边,时不时开一下手电观察周围的环境。
沈程的手电照到地上成堆的酒瓶,床铺上明显的油渍和地上的烟头,基本能够确定这里是凶手长期居住的地方。
林欲把烟头放进物证袋塞到沈程口袋里。
在弱光的环境里待了太久,林欲的眼睛开始不适,他皱起眉尽力继续观察这里的环境,在心里侧写出一个凶手的特征。
沈程拍照取证了一圈,回到原处却没看见林欲的人,他心里一惊,刚转身就撞上了站在他身后的林欲。
他松了口气,赶紧又牵上林欲的手。
林欲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又往他口袋里塞了几个证物袋。
他听到头顶传来了车辆的声音,拉着沈程从楼梯口上去,关合了水泥板,躲在一楼的阴暗处。两人刚找了角落藏好,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欲指尖微动,摸到了腿上的匕首。
他听到那人走路的时候有金属和衣物摩擦发出的声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把枪。
林欲压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仔细听着那人的脚步声,在他踏上楼梯的瞬间,悄无声息的把人敲晕拖了出来。
林欲的动作极轻,别说被敲晕的人了,沈程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自己身边的。
晕过去的人被沈程拖出去塞进了车后座。
“真吓人,哥,你这怎么练的?”沈程问他。
“……嗯。”林欲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他在军部的事要是讲起来就太长了,“有空跟你细讲吧。”
二人把嫌疑人带回警局锁进审讯室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留在局里等着接应的林梓洋刚从办公室出来就正好碰见他们俩从审讯室出来。
“抓到了?”林梓洋问。
“嗯,”林欲接过沈程递过来的湿巾用力擦着手指,“晕着呢,你看什么时间去审一下。”
林梓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目光逡巡许久才点头答应:“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抓到了人,林欲终于有空好好睡上一觉,沈程把他按倒在办公室的沙发椅上,关好窗户盖好毛毯,看着他睡过去才离开。
早上张希迟到了半个小时,陈嘉勃然大怒,说了张希半个小时,最后还是林欲被他吵醒之后端了杯咖啡过去给陈嘉顺气,张希才逃脱陈嘉的狮吼。
“没什么的,既然有无法入眠的夜晚,那就肯定会有起不来的早晨。”林欲把杯子举到陈嘉面前,作敬茶状,“不就是迟到了一次,你这么严格干什么嘛。”
“严格?她是个成年人了,最基本的时间观念没有吗?”陈嘉皱眉,接过他手里的杯子。
“好了,别生气了,”林欲笑着,“人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迟到的。”
昨晚林欲和沈程带回来的人名叫钱海东,是连城的出租车司机。审讯过程很不顺利,林梓洋来回审了四次,嫌疑人都十分不配合,还出言挑衅。
林欲带了一批外勤组的人去连城,开车中途陈嘉又打来了电话。
“陈队长。”张希替他接起电话。
“开免提。”陈嘉的声音传出听筒,“钱海东把手指咬断了。”
“哦?那不是挺好的,相当于他变相认罪了。”林欲说,“送医院了?记得找人看着。”
“知道。你那边有进展记得通知林梓洋。”
“好。”林欲应下。
林欲把车停在金湾十里海,坐在车里翻着林梓洋发来的孤儿、弃儿、残疾儿童登记核对汇总表。
林欲在连城的任务只是继续追查那辆出租车的出处,他带来的这一个小队不到十个人,勉强还能都塞进他在金湾的房子。
今天早上刚出的结果,十一名死者全都比对不上DNA,实在是太蹊跷。按现在的奉城DNA联网库容量,不该出现这样的事。那么大概率就可能是这些孩子根本没录入过DNA——福利院的孤儿、弃儿、受到救助的残疾儿童,登记在案但没有录入过生物信息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些类型。
林欲翻着表格,证实了先前的猜想。
福利院孩童失踪大多也不会报案,只会记录在册,一是因为上报失踪的程序手续太复杂,大多数福利机构都不愿意浪费精力,二是因为本就是没有来处的孩子,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所谓,再加上公安部在这方面也查的不严,从不会特意核对孩童的数量登记名单。
有人就借着福利机构的登记漏洞诱拐绑架少女实施杀害。
林欲把失踪少女的表格单独拉了出来。
要是嫌疑人认罪还好,要是他们死活不认,这案子还真不好进行。
受害者没有照片,更没什么共同点,甚至福利机构都不一样,如果是随机杀人的话就更难找到证据给嫌疑人定罪了。
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还是在李书汇身上,必须尽快确定人肉排骨汤那个案子的死者身份。
看着金湾十里海门口的五个金字和几乎称得上豪华的公寓,张希觉得某些传言在他们回去的时候可能就要被实锤了。
“老师,你——”张希看着偌大的精致复式公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担心,他们想说什么就随他们说。”林欲却只是轻松的换好了鞋走进厨房查看冰箱,“其实你也该偶尔和他们聊一些八卦,多融入他们也有利于你以后接我的班啊。”
张希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走什么神呢,端菜来。”林欲炒好几个菜,看人还站在原地发愣,打了个响指把人唤回神。
“好的,老师。”张希回神去端菜,走出厨房喊还在争执房间的众人,“大家——吃饭了。”
吃完饭林欲又接到了陈嘉的电话。
“不是只有一个送进了医院?另外两个呢?”林欲打着电话,点上了一支烟。
“什么都没说。”陈嘉语气严肃,“通话记录没有可疑的人,那个地下室里的生活用品全是钱海东的,跟郑凯然和王岩都匹配不上,审讯也一点破绽都没有。林梓洋快把桌子拍碎了也没审出来什么东西。”
“他们三个是怎么认识的?”林欲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王岩还是只说他杀了李书汇,别的都一问三不知,郑凯然和钱海东说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家里管得严,偶尔会出来聚一聚在那个地下室喝酒,找小姐,但大概率是在说谎。”陈嘉说着,“现场没有提取到□□,没有安全套,酒瓶和烟头也都只有钱海东的DNA,那地下室分明就是个接头地点……”
“毕竟这些痕迹都是可以清理的。问出他们经常去找的小姐是哪里的吗?奉城的这种场所应该很少。”
“问了,也去找了,都能对上。”陈嘉捏了捏眉心,“冯局说再没有进展今天之后就要放人了,王艳霞那边也来找了好几次,要压不住了。林梓洋过会儿应该还要再审一次。你那边查完了就赶紧回来吧,我可不会安抚家属那一套。”
“行,我知道了。”林欲等陈嘉挂断电话,收到了四份的个人档案。
张希带着几个人去排查钱海东的出租车和那辆□□的行驶记录和附近监控,跟着林欲留下的几个人站在一边嘀嘀咕咕案情始末,林欲则坐在长椅上逐字逐句地看着档案。
总有什么联系是他们抹不掉的。
司机是连城人,老板、老师和工人都是奉城人……他们是怎么卷到一起的?
办案从来没有所谓恰到好处的灵光一现,只能是靠着线索之间的联系逐层推理抽丝剥茧,丝线之间连不上,就一定有什么他们还没发现的东西。
林欲反复看着几人的档案。
还差一个人。
出租车司机、化学老师、值班工人、饭馆老板……实施者和追随者都在这里了,但能接触到铬酸洗液,有财力购入大量化学试剂,又能组织好这群人为他做事的那个“指挥者”又在哪里呢?
林欲在三个人的档案中找到了不起眼的几句话。
出租车司机钱海东半年前由于车祸导致腿骨骨折在连城市中心医院进行治疗;奉城市第四中学教师李书汇五个月前因手腕损伤在连城市中心医院进行治疗;值班工人郑凯然半年前腿骨受损在连城市中心医院进行治疗。
——连城市中心医院。
林欲带上人驱车疾驰到连城市中心医院。
骨科科室内,林欲坐在问诊桌旁边,警官证摊开放在桌上,一并放着的还有三个人的几张照片。
“王岩,李书汇,郑凯然。您对这几个病人还有没有印象?”林欲态度温和,“大约是半年内来看过骨科。”
“您看这科室来来往往的一天就千百个病人,我哪能都记得住啊?”医生无奈的回答,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白纸暗暗塞进林欲手心底下,“咱们还有病人要看,要不您先出去等等?”
林欲知道奉城的警官证吓不住连城的医生,他们一个月得应付几十次来巡查的警察,早就有了一套应对办法,但好在林欲是奉城警察,并不吃连城官官相护的这一套。
“真是大数目啊。”林欲握住那一叠“白纸”,粗略估摸了一下,“医生您一个月的工资都全在这了吧,这我怎么好意思呢?”
“能让您安心办您的案,我安心看我的病,再多也值得了。”医生讪笑着拍了拍林欲的手背。
谁承想林欲下一秒翻过了手腕把那厚厚一叠全都捻开摊在桌上。
“安心办案?您帮我查一下这几个人的就诊记录就能让我安心办案了,还需要这种贿赂来打发我吗?”林欲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指尖点上放在旁边的警官证,把证件放在那一叠白纸夹杂的钱上,“你也看到了,我是奉城人,管不了你们连城的事,我只要这几个人的就诊细节,看到他们的主治医生,五分钟都耽误不了你。”
医生又怕又怒,把警官证拿了下去,整理好那一摞钱塞回抽屉。
“您要是办案的,我当然配合,可您这明明是来闹事的——”
“隋医生,五分钟就能搞定的事你偏要拖着,又空口白牙就说我来闹事,要说这案子和您没关系,我现在都有点不信了。”林欲目光森冷。
“查不了,查不了!走吧!”隋医生猛的站起身拉起林欲的胳膊。
恰好,林欲抽出手铐就铐上了他的手腕。
“你!”隋医生躲闪不及,双手都被铐住。
“如果你是想包庇那位医生,那你这一系列举动已经证明了他的确和本案有关联。你因为妨碍公务被拘留之后,我们有权接手医院的查询系统继续找到他,你耽误这十几分钟对我们根本没多大影响,何必呢?”林欲走到隋医生背后,把他按回椅子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隋医生,您还是好好配合吧,毕竟这是连城,就算我在这儿给您来上几刀,谁又会来抓我呢?”
林欲感受到隋医生的身体在他手下微微发抖,他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重新坐回了原位。
“现在能查了吗?”他弯眸看着隋医生,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我的时间很有限。”
隋医生调出了三人当时的就诊记录,他们的主治医生的确都是同一个人。
隋春兆。
果然是亲戚啊。林欲瞟了隋医生一眼,把相关资料拍了下来发给陈嘉。
“隋春兆不在医院吧。”林欲平静的说,“他去哪了?”
隋医生戴着手铐,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好吧。真可惜。”林欲笑了笑,“不过隋医生还是得和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