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是私人承包的,平时来钓鱼的人不少。
卫曈把三轮车停在树下荫凉地,然后车厢里依次跳出来——大仁、秦阳、贝念……
以及隔壁车位的徐青安。
贝念对着自家舅舅哼了声,但也没扭头就走,还是等着人齐。
徐青安走过来弹了下贝念脑门,说:“小小年纪,气性还挺大。”
贝念撇开头不看人。
他脾气不大,只是因为徐青安是他舅舅,面对亲近的人,脾气好像总会别扭些。
不过也别扭不了多久。
徐青安觉得自家外甥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好笑,再想逗逗人,又怕把人惹哭,只好举手投降:
“我错啦,我给你道歉,恳请这位英俊帅气、宽容大度的贝小念同学原谅我可以吗?”
这话说的,贝念又哼了声,但嘴角却是微微翘了起来。
“走吧。”卫曈走过来,“我去借鱼竿。”
“好!”
一行人乖乖跟着卫曈走,最后在一排树下坐成一排。
鱼塘老板帮着撑好遮阳伞,说笑几句注意事项后就没再打扰。
卫曈和徐青安会钓鱼,动作利落地架好鱼竿。大仁拿着个儿童版的自己捣鼓。
贝念慢慢转动放线,不经意间瞥见旁边的秦阳,抬手一扬就把鱼钩甩了出去。
贝念讶异道:“小阳你会钓鱼?”
秦阳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说:“我爷爷会,以前跟着他钓过几次。”
“厉害。”贝念满眼羡慕。
钓鱼一般没那么快,贝念心里的兴奋压不住,总想提起鱼竿看看上鱼没。
卫曈只好提醒他频繁移动鱼竿会导致跑饵,也会影响周围鱼群,贝念无奈静静盯着水面。
片刻过去,贝念拖着凳子往卫曈那边挪了挪,压着声音道:“卫哥,听说新手钓鱼都是有保护期的?”
卫曈真垂眸想了想,道:“可能会有。”
贝念看着没动静的水面,问:“那没有怎么办?”
卫曈看他,挑眉,“把我的算给你?”
贝念嘴唇弯起些弧度,“那你呢?”
卫曈调侃,“跟着念哥有肉吃?”
贝念拖着凳子往外挪,“那算了。”
卫曈有些意外,“念哥不愿意?”
贝念摇头,故作深沉道:“我是怕你饿着,毕竟……那只是个传说。”
卫曈笑出声:“我们一起钓的都不够吗?”
贝念挥手指着右边:“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卫曈看向几人,收回视线,学着贝念找茬的语气说:“念哥养不起就不要我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贝念吊起眉梢,又把凳子拖回去。
肩靠着肩道:“不要谁也不能不要你啊。”
秦阳在这一堆人里算是个小孩,还是个聪明小孩。
两人的对话他也听到些,他也知道卫曈和贝念关系好。
但这……怎么就那么怪呢?
他没忍住扭头看了眼,心头一跳。
他想到班级里那些下课就聚在一起开玩笑的男生,关系再好也没这么粘糊的吧?
秦阳抿唇想了想,拖着凳子往旁边大仁那儿挪了挪。
大仁奇怪问:“阳阳哥哥,你怎么了?”
秦阳轻咳两声,伸手帮大仁放线,说:“我来帮你。”
大仁心大乐呵,也不多想,高高兴兴应下:“好!”
才刚下过雨,太阳虽大,但温度还好。
一下午微风吹着,几人坐在树下,手里抱着西瓜,惬意极了。
关于新手保护期这个事说来许是有点道理,五人中最先上鱼的还真是贝念和大仁。
大仁的儿童版钓竿钓上两只巴掌大的鲫鱼,贝念的上钩两条大草鱼。
剩下的三人也都有收获。
回去路上因为三轮车后车厢要放水桶,装不下那么多人,贝念被自家舅舅拉去副驾驶当导航了。
“几分钟的路要什么导航啊。”贝念不太愿意。
但徐青安话不多说,直接车门一关点火起步。
车内安静片刻,徐青安冷着脸开口,“你和卫曈怎么回事?”
贝念不明白,“什么怎么回事?”
徐青安气急,“你俩、你们俩黏黏糊糊做什么呢?”
贝念反应过来,心虚别开头,“我们两好兄弟之间说说话而已,还能做什么。”
啧,徐青安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表情有些骇人。
“你喜欢他?”徐青安不兜圈子了。
心思突然被指出来贝念吓得呛咳一声,神色慌乱,怎么突然就出柜了?
不过现在还没追到人,贝念想否认胡弄过去,徐青安却不给他机会。
“在一起了?”徐青安问。
“当然没有。”贝念接得很快。
这话听起来像是真的。
徐青安眼眸微眯,脑子里倏然闪过一个词,当局者迷。
两孩子当是真还没在一起,但再过段时间就不一定了。
可是两人表现都那么明显了,还纠缠着?
徐青安自觉不明白这些小年轻的想法。
“真的?”徐青安声音轻了些。
贝念埋头看着被鱼竿磨得通红的手心,情绪不高,“嗯。”
徐青安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人一眼,心绪松缓,差点笑出声。
不过再想想自家外甥那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了。
“没在一起啊。”徐青安道:“那你两那么黏糊。”
贝念实在奇怪,“我俩哪里黏糊了,而且我们都是男生,兄弟情谊深厚而已。”
这话里藏着的幽怨被徐青安听了出来。
他懂了,这是还困在单相思里呢。
可他看卫曈的样子,不像是对贝念没意思的。
这话徐青安就在心里想想,没对贝念说。
车子靠近村庄,徐青安最后说了句:“虽然你俩是好朋友,但也要注意分寸,别、别让人误会了。”
贝念不明白,有什么可误会的。
但很快又明白了。
分鱼的时候,秦阳那小孩看他和卫曈的眼神,实在是太不清白了。
小孩不会遮掩,看贝念和卫曈递水桶时不小心手握手,瞬间瞳孔地震,等意识到反应太过又赶紧埋头,走来转去就是不敢往两人身上看。
贝念心累。
啥事儿还没开始呢,锅就背了一大堆。
转身看向埋头提桶的卫曈,视线在扫过鼓囊囊的手臂和腰背时停顿了下,心道:要真成了那就好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他现在还在纠结卫曈能不能接受有一个男朋友,能亲嘴的那种。
虽然嘴上说要试一试,但要付出实践也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比想象中的多多了。
不过……
贝念转念一想,之前的想法愈发明晰。
卫哥对他、好像也不是没一点意思。
晚上吃鱼。
贝念和徐青安加起来的有四条鱼,两条大的,两条小的。
“那鱼塘老板还挺良心。”贝念看着被破肚去鳞的大鱼,砸吧砸吧嘴。
徐青安舀起水冲洗鱼肉,闻言笑叹摇头,没多说。
“我去把鱼片了,你拿上菜篮子去菜地遛一圈。”徐青安嘱咐道。
贝念听话去厨房拿起菜篮子,出门前问要摘些什么菜。
“你自己看着来,能吃的都行。”
“喔。”贝念往外走,口里嘟囔:“前两天看的苦瓜应该可以吃了。”
贝念对姥姥种的苦瓜莫名喜爱,特别是苦瓜叶,他觉得闻起来有种超级健康的感觉。
徐青安听到些许,忙探出头喊:“不准摘苦瓜!”
回来这两天他吃苦瓜炒肉都快吃吐了。
他搞不明白自家外甥哪来的怪口味,爱吃酸的、爱吃甜的、又爱吃苦的!
贝念没回头提步往门外跑,装作没听见。
等跑到菜地,看着菜架上挂着的几根苦瓜,乐呵呵摘下往篮子里装。
菜地不大,但种的菜却不少,五瓜两豆、生菜、油麦菜还有其他记不起名字的,贝念都摘了些。
绕着菜地走完一圈,贝念意识恍然抽离,耳边响起狗叫声。
抬眼望去,拴着绳的大黄叫得快跳起来了。
他想到卫曈说的。
前两天下雨,四处全是湿漉漉的,但大黄闲不住,偷偷跑去地里撒欢,回来时满身黄泥。
卫曈给狗洗了澡,惩罚大黄被栓在家门口三天。
贝念抿唇笑,又挥手给大黄打招呼,想着明天该去看看大黄。
提着菜回家,姥姥也已经回来了,正弯腰从橱柜里掏调料。
贝念拿出沥水篮准备洗菜,一边问:“晚上的鱼怎么煮?还要这么多菜。”
徐青安点燃火,扯了两张纸巾擦锅铲,走过来看贝念真摘了苦瓜,难以理解,“谁家吃火锅放苦瓜……”
“你也没跟我说是吃火锅啊。”贝念关上水准备拿盘子,语气不怎么坚定地辩解,“再说了,在家里吃火锅肯定是放自己喜欢的菜。”
徐青安不想理他,自顾扭头炒底料去了。
倒是贝念,闻见香味呲着牙凑过去,语气是少见的讨好,“舅舅,你厨艺这么好,还会炒火锅底料。”
徐青安挑嘴觑他一眼,低哼了声。
贝念眼睛黏在锅里,随口问:“舅舅,你哪儿学来的秘方啊?”
“当然是朋友那儿学的,总不能是偷学的。”徐青安也挺得意,“我可是试了不下八回才把这味道学透。”
贝念捧场鼓鼓掌,“舅你可真厉害。”说完又问:“你哪个朋友啊?手艺这么好。”
徐青安扬眉,“生意合作伙伴,老朋友了。”
“男的吗?”贝念问。
“当然。”
“喔。”贝念点点头,又问:“他也没结婚?”
徐青安察觉到不对劲,但还是回答:“嗯。”
贝念这下侧眸看着他,意味深长,“怪不得你不愿意结婚。”
“你这臭小子。”徐青安放下锅铲给他一个爆栗,“你这是拉我下水呢。”
他扭头往门外看了看,自家母上大人不在,回头压低声音道:“你要出柜就老老实实给你爹妈说,别想着拉我当挡箭牌,你舅我可帮不了你!”
坏心思被揭穿,贝念也不沮丧,偷笑过后还是砸吧砸吧嘴往锅里看。
锅里热油沸腾,徐青安嫌他碍事,指着旁边姥姥切好的菜,让人端屋里去。
好吧,贝念不挑活。
不过端菜前还得去把桌子收拾了。
吃饭的四方桌靠墙放在堂屋左侧,平时来来往往顺手就会放很多东西在上面。
往常吃饭还好,也不算碍事,但今天菜多就得单独收拾收拾。
姥姥用的针线,收集的塑料袋,他的水杯,点蚊香的打火机,最后甚至还翻出来一本大仁的作业本。
贝念:……这小孩不会是不想做作业吧。
把东西都拿到储物柜放好,作业本下午再给大仁送去,看着干干净净的桌子,贝念深吐出口气。
不过在擦桌子时他又有了发现。
那天的扑克牌,不知道怎么跑到桌边柜去了。
对了。
贝念拿着扑克牌想起自家舅舅和卫曈还欠自己三条件呢。
舅舅随便找三件事儿就行,卫曈的话……他得好好抓住机会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