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 第4章 进城了，人也殊途

喂过鸡，打了猪草，捡了些柴禾回家……坐着吃了个地瓜。

年轻人身体回复能力强，丁煦昇额头上伤口已经结痂，只留着约小指宽的伤痕，淤青已然消散，不久后就会恢复如初。

坐在院子里头，丁煦昇心想，以前干习惯的事情，现在却有点力不从心了，可恨的他竟然就这么甩掉了身上的担子自去轻松了，可怜父母担子又重了。

往日起来就扑在书上，什么书他都爱看，一次课业都能让他想好久。

现在，上次从夫子那借来的书还放在书袋子里呢。

他竟还不忘把书拿上，太过习惯，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日自东方升，驱暗逐寒，普照大地，万物得存。

顶着红日，坐上了牛车，贴着娘亲的手臂，身体一晃一晃地跟着众人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

这牛是和三四家友邻一起的，记得他以前还独自上山放过这头牛哩！

娘亲给他紧了紧衣裳，丁煦昇侧脸望着娘亲，又望望其他的村民，大家的面庞在日光的照射下都格外红润。

他想，他也一样。

牛车摇摇晃晃，碾过泥泞的泥土，碾过数不清的大小石子，一路上颠簸起伏，终是一路顺利的到达了目的地。

丁煦昇许久没坐过牛车了，漫长的路程颠的他的屁股生疼，看着周围人神态自若，他只觉得羞愧。

等进了城里，太阳早就升得天高皇帝远的了，它得尽可能地照着更多的生灵。

等下了牛车，揉了两下屁股，便给娘亲背着装着绣品的筐。

跟在娘亲后面，嘴里吃着车上婶子递过来的枣子，丁煦昇像是头一回进城一般，这里望望那里看看，一手还抓着娘亲的袖口，就像小时候一样。

县里的路也是泥土地，可就是比村里的要平，要宽，要大！

道路两旁的房子错落有致，不似他们村里顶多四五户挨一块儿，不像他们这般一片的房屋，还有许多露天做生意的，好不热闹！

“这就看呆了？”一阵轻笑传来，丁煦昇不禁攥紧了手，略显局促地回头望去。

那是一男子，着深绿色短打布衣，站的笔直，身量比他要高上半头，头发束的齐整不漏，瞧着年纪大不了他多少。

那人见他望了过来也一愣，又连忙作揖赔罪：“愚一时口快，并非恶意，见君憨态可掬，思及家中幼弟，失言行冒犯之举，望以饭食赔罪，不知君是否允愚作陪？”

这是丁煦昇完全没有想过的情景，嘴巴微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那人也维持着弯腰的动作，霎时间好像万物俱寂，时间暂停。

感觉有人伸手拉他的肩带，丁煦昇才回过神来，实际上也就过了片叶子落地的时间。

见娘亲想把他背上的筐撤下来，他抬手按住了娘亲的手，还未讲话就听娘亲说道：“是好友吗？昇哥儿这几日帮娘很多了，铺子就在前头，几步路，昇哥儿与好友去散散心，娘也开心。”

丁煦昇撤力顺从的由着娘亲的动作，见娘亲背上了筐，余光瞥见那人已站直了身子，走近朝着他娘亲再作揖，一番寒暄，由疏远至亲近，竟有来有往。

实在惊讶，丁煦昇又瞧见那人因大升大降举动胸口隐隐露出一块白玉样的坠子，与他一身粗布衣衫格格不入。

仔细瞧来这人所言所行也实在出人意料，有非池中之物之感。

那人觉察到他的目光，迅速将坠子隐到衣衫之后，同时不失热情的与他娘亲告别。

刘萍刚瞧着那年轻人就觉着面善，好似财神爷门神那般正气十足，走近瞧面容端正。

与她的爱子正正相反的是这后生眼里似有光，且这后生行事有礼，说话也处处窝心，实在讨人喜欢，罢了更觉安心。

母子俩互相交代了几句，丁煦昇便站在原地瞧着母亲一步一回头的走去。

“何忧以致君无言？或有愚能效劳之处、用武之地？”恍然间那人已与丁煦昇并肩而立。

丁煦昇再次看向他，局促地往旁边靠拉开了距离：“君？兄台的话我没放心上，不必挂怀。”

话毕扭头就走，还好这扭的方向只此一条路，不然他定然会手足无措，不知选哪条路走。

两边稀稀拉拉地有着几个摊位，丁煦昇也顾不得看，就连书摊都面不改色的路过，叫卖声寒暄声都入不了他的耳，却悄悄进了他的心。

一国之内，同为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环境。

直到手腕被人抓住才回过神来，那人不知怎的竟然跟在他后头。

他张嘴刚要说话，却没想到被那人的话堵住了嘴：“瞧兄台如此，定是在意，不用宽慰我，还是让我好好赔罪吧！”

丁煦昇挣了挣，也没用力，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就随着人拉着走。

那人瞧瞧街这头，又望望街那头，瞧着对这里十分熟悉，一下又定睛毫不犹豫迈出脚步，嘴里止不住的念叨：“那家店鸡掌一绝，面条也筋道爽口。“

说着话又回头望向丁煦昇，“希望君能满意，原谅小人之过。”他的眼里仿佛有光，亮晶晶的。

应该是期待吧，隐隐的，一点点的就这么从丁煦昇的心里头冒了出来。对新事物，就该期待。

想来也快到用饭的时候了，但是对他们来说，平常日子一日两顿，保得住力气足矣，味道更不会多求。

等到两人坐定，瞧着写着菜品的木牌，丁煦昇盘算了一下，算了下钱袋子里的钱，虽与平时开销不符，但还能接受，且木牌上的菜肴他也实在想试，不知点哪些好，会又美味又便宜，他望了望那人。

那人正好问及他有何忌口，得到回应就叫了店小二来点单。

“君尽管放心，此地我来过多次，包管满意！”

话毕，那人又拱手以对：“在下冯沛，冯是二点一匹马，沛之意，可观黄河之水。”

见面有一会儿了，才互通姓名。

丁煦昇见状也端坐好以回礼：“在下丁煦昇，煦昇二字可抬头望日。”

见那人竟抬头望去，实在忍俊不禁，又道：“屋内可瞧不见。”

说话间，店小二端着餐食就来了，一手端盘上桌，嘴里熟练的念叨：“客官，小的给您俩上菜哩！定要吃的开心，好吃再来！”

二人朝其道谢，又互相推就了一番才同时拾起筷子。

鸡爪油嫩多汁，一筷子就让他口腔里的味蕾炸开了花，丰富又奇妙的口感是丁煦昇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眼珠乌溜溜地转，似乎跟白哥儿那个年纪的孩子一般，也叫桌那头的人看得弯了眼睛，桌上的食物也似乎变得更加可口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意外的往来，也意外的轻松，这人好像有种让人放轻松的能力。

后来沉浸在美食中，食不言是两人的默契，最后一块入嘴下肚，就见眼前多了块帕子，丁煦昇有点惊讶，将唇上的油脂舔去，见那人还往前伸了伸手，才慢悠悠地接过，佯装擦嘴后又见那人伸手从一满当当的钱袋子掏银子付账，他表情微妙，没出口阻止，随即自顾摇了摇头。

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出来感受平民生活了，想来也出来不久，或是有家奴相伴，才能安稳至今。

他瞧着那玉坠子、锦帕、钱袋子，也艳羡之，白吃白喝一顿也足解私欲，略有感激之情，却又将那生出的结交之意掐了按下。

都说人鬼殊途，但人人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