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断山迟 第1章 走班

刚下早读，段迟就顶着眼下的两团乌青，倒在了桌子上，抓紧一切机会补觉。

因为中秋假期调休，两周连上。今天是周天，意志力最终还是没抗过生物钟。

段迟依稀听到上课铃响，不耐烦地动了动身体，却并未起身，直到听到老师的扩音器和麦克风因为靠的太近而发出一声锐响后，才不得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开始课前三分钟的背诵。

不只是段迟这么困，全班同学的生物钟都在今天爆发出了强大的影响力。再加上一部分特长生要在周天训练，将近50人的班级，一下子少了大半，只剩下二十一二个人，洋洋洒洒地分布在教室里。

真是……更不想上课了。

段迟学的是萨克斯风，因为全校就他一个人学，没有社团更没有老师。所以每个周末段迟都要请假出去学特长，但是这周末家教老师有事，段迟只好待在学校里。

尖锐的女声经过扩音器地加工后，不停地环绕着教室飞舞，简直是魔音贯耳。不过，即使是这样，整个教室的氛围依旧是软而黏的。

林山就是在这个时候，拿着木板凳和历史书，踩着细碎的阳光，踏进了这样的氛围里，给这一片软黏，撕开了一道口子。

高三刚开始，就重新分班，换了新的老师和新的课表，走班生是按照课表上课，哪个班有这节课，就去哪个班级听。

这四位同学之前并没有来过，所以即使是从后门进的班，仍是引起了不少同学的注意。

大家纷纷放下课本，也不装样子了，直接靠着桌子向后看。

四个人在本就不宽敞的教室后面的过道，依次放下板凳，准备坐下听课。

历史老师见状，便举起麦：“行了，都坐下吧，今天先不检查背诵了。走读生别坐在后面了，自己上前面找空位子坐。”

段迟刚坐下，就看见刚刚第一个进教室的高个子男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拉开座椅，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了。

等陌生同学坐定，段迟不自觉地嗅了嗅，没闻到信息素，只有一股淡淡的阻隔剂的味道。刚睡醒的Alpha没有感受到被冒犯，心情十分舒畅地接受了这位坐在自己身边的陌生同学。

老师站在台上，让大家拿出昨天晚上做的卷子，段迟翻开书，拿出了夹在书里的试卷，却用余光瞄到身旁的同学，虽然依旧坐得板正，手上的笔却转到飞起，正疑惑着，对方扭过头来，对上了段迟疑问的眼神。

看到对方眼里也是疑问，段迟微微靠近林山，小声问道：“同学，你没有试卷吗？”

林山的目光落到段迟的耳朵上，离自己的唇极近，两个校服扣子段迟只扣了一个，松松垮垮的，林山轻而易举的就看到了他后颈处的腺体。

而段迟课间只顾着睡觉，刚醒过来脑袋还有些木，根本没想到要给自己补阻隔剂，林山不怎么费力的就闻到了段迟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信息素味儿，像是被太阳晒得干燥的小麦，暖烘烘的。

和记忆中的一样好闻。

林山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轻轻嗯了声。

他果然不记得我。

段迟将试卷放在了两张桌子的中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已经超过了正常的社交浓度。

历史老师踩着细高跟，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了林山的一侧，看了眼放在桌子中间的试卷，挂在腰间的扩音器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段迟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历史老师的声音就通过扩音器传到耳边。

“还有同学没有试卷吗？这都发下去几天了？没有就找课代表要啊，这都高三了，自己不想学，那我也没办法帮你们提高成绩啊。”

这位历史老师叫尹霞，一位三十五岁的女性Beta。授课水平确实是没的说，就是脾气有点不好捉摸，很少发火，但是经常阴阳怪气。

段迟个人认为，阴阳怪气比发火更折磨人。

话锋一转，尹老师直接放了答案：“这是昨天讲过的题，再看两眼，完善一下答案。”

这题刚好在林山的那一侧，段迟扭着身子写了两笔，觉得不方便，直接抬手把红笔往林山面前一横：“你帮我订正吧。”

一边说着还一边抬眸看着林山，段迟以为自己的眼神和表情，是礼貌、客气且友善。但实际上，段迟头上顶着根呆毛，左边眼睛还有一道浅浅的红印，身上还有淡淡的小麦香。

就像他家里的那只萨摩耶，林山这么想着，接过了笔。

段迟看见林山的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没忍住，小声地问：“你笑什么？”

不等林山回答，段迟就听见自己的名字从讲台上的扩音器里响起来：“段迟，我刚刚问的问题是什么？”

尹霞老师一手举着麦，一手撑在讲桌上，笑眯眯地看着段迟，涂着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下一刻就能让段迟滚到后面站着听课。

“地方行政区划的演变特点。”

老师和新同桌的声音一同响起，说来奇怪，老师的声音经过扩音器的加持，充满了整个教室，但在段迟站起来的那一刻，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新同桌的提示。

段迟一时间难以将思绪从刚刚问林山的问题里脱离，课间小憩的后劲也还没过。

不等老师多说，段迟就已经自觉地拿起课本，想要去后面站着。

“地方行政区划层级逐渐增多。”仿佛是知道段迟心中所想，林山继续压低声音提示段迟。

“想不起来就去——”

“层级逐渐增多。”段迟嘴上回答着，手上又默默地把书给放下了。

“哦，还有呢？”历史老师挑了一下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山。

“行政区。”林山低着头没有看见，继续低声提示。

安？段迟心里止不住的疑惑，这兄弟还是高估他了，搁平时这思路还能跟上，但就今天这个状态，我能听清都是老天眷顾了好吗！

“行政区……演变？”段迟大脑飞速检索着相关的合适的动词。

“监察区——”林山还没说完，就跟老师对上了眼。

“来，同桌起来帮帮他。”尹老师一副终于被我逮到的样子，注视着林山站起来。

“监察区逐渐演变为行政区。”林山站起身，平静地回答问题，仿佛刚才在底下给段迟“打电话”的不是他，“县级行政单位基本稳定。”

“行了，都坐下吧。好好听课。”尹老师扶了扶麦，继续讲课。

段迟坐下的时候还感到很意外，完全没想到尹霞老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向林山道谢：“谢了。”

“没事。”林山顺便递给了段迟一颗薄荷糖。

段迟接了过去，没再说什么，撕开包装，含入了口中。

薄荷糖很辣，轻轻吸一口气，整个胸腔都是凉飕飕的，段迟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再原路到天灵盖，一整个清凉、畅通了不少，人也清醒了许多。

段迟和林山没有再说话，认真听讲，直到下课铃响。

下课铃声仿佛是解放的号角，上课时困得不行死撑的同学，立马泄了气，趴在了蓝色课桌上补觉。睡了一节课的同学，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伸了个懒腰看见窗外的同伴立马来了精神，冲出了教室。

一般情况下，段迟是前者，但耐不住林山的薄荷糖实在太管用，他现在吸气还是凉的，仅剩的困意，也都在刚刚上课的时候，随着一次次吸气吐气消散了。

段迟手臂立在桌子上，撑着头，看着林山，懒洋洋地说道：“谢谢你的薄荷糖啊。”

段迟的眼睛有些下三白，现在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似乎是知道这个问题，段迟说完又笑了笑，以表示自己的友好。

“没事。”林山侧了侧头，眼睛却继续盯着眼前的试卷。

林山生了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扬，眼睫长而密。因为山根低，所以显得眉骨有些高。鼻子高挺但不锋利，鼻头甚至有些圆润，嘴巴肉肉的但是不厚重，做题时抿紧了倒显得更肉乎乎的。

像是个骄矜的贵公子。

作为颜狗，段迟承认林山长得很好看。

想到这里，段迟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的时间有些久了，却没觉得不好意思，很自然地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林山。”

“林山……”段迟低声重复了一遍，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坐直了身体，“林风是？”

林山侧过头看着段迟：“我妹妹。”

在段迟有些惊讶的目光下，林山又开口：“怎么？”

段迟摆了摆手，恢复平静：“原来锦鲤说的山哥就是你啊。”

还不等林山回答，上课铃响了，林山只得点了点头。

刚刚还站在楼道里的同学瞬间涌入了教室，又回归了那一片混沌，身旁有人走过，带来一阵柠檬阻隔剂味儿，段迟这才后和后觉般地拿起阻隔剂往自己身上喷，那股淡淡的小麦味很快就被青草味代替。

林山吸了吸鼻子，没再闻到暖烘烘的小麦味儿，心里有点失望。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同样是Alpha的林山皱了皱眉毛，不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林山专心地改着面前的卷子，好不容易抄完了一大段，回头却是看见段迟的侧脸猛地放大在自己的眼前。

意识到对方在看试卷，林山默默地把卷子往右边推了推。

尹霞老师盯了半节课，见两个人都安分得很，就没再“关照”他们俩，相安无事到下课。

“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另外，走班生一定要多去历史组看看，自己拿好试卷。大家现在都已经升高三了，习是给自己学的，不要再因为自己是走班生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下课吧。”

林山将试卷还给段迟，又道了声谢才去后面拿起板凳离开教室。

段迟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刚要走神，就看见林山的脑袋从窗户外探了进来，细长白净的手握成拳放在段迟面前：“给你这个。”

段迟伸手接住，一看是几块薄荷糖，一下子就舒心地笑了，没想到这哥们儿看着不爱说话，什么事儿都莫不关己似的，却还是个细心周到的主儿，以后他的伴侣肯定很幸福。

段迟握着糖，就这么轻易地下了结论。

后面两节是政治，段迟往嘴里塞了一块儿林山给的薄荷糖，没再犯困。

第四节下课铃声响起，段迟拿起阻隔剂一边往后颈喷着，一边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教学楼到食堂的路是个下坡，段迟到食堂的时候，里面没几个人。径直走到第一个窗口端了一碗面，见台子上没有醋，段迟又向窗口的大爷问道：“大爷，醋没摆出来啊？”

许是人少，大爷也没有不耐烦，一看真没摆上，笑呵呵地去拿出一罐醋来给段迟。

“忘了放了，给。”

“谢谢大爷。”

拿到醋段迟就顺手往碗里倒，本来还有一指半才满的大圆碗，倒了醋之后的汤汁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段迟小心地放到附近的桌子上，还不等坐下，门口就涌入了一大批学生，闹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