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夏 第4章 Chapter 04

“不可能、不可能，的确有一辆车子进来带走了小昼，大概六点二十几分。”

小区监控室内，老赵拉着保安队长，要他重新看一次监控。

保安队长不耐烦地站起身，刚刚已经把六点至七点的监控全部调了出来，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有一辆车接走了夏昼。

“奔驰G500，你再看看大门口监控！”老赵也急了，这么醒目的车不可能进进出出看不到。

保安队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老赵，双手合十，求饶道：“求你了，老赵。别跟提什么奔驰G500典藏版，我也经常在网上看车的，咱们这夏城根本就没有，好吗。咱还是回去，去吧。”

老赵不信邪，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拍的照片，连回收站也没有。

“真的见鬼了、见鬼了。”

保安队长再也受不了神神叨叨的老赵，轰他出门：“按我们保安队规定，我就不能私自给你看监控。你快回去吧，夏昼这么大的人了，估摸着找了几个朋友过来跟你们俩闹着玩，然后偷偷去哪里Happy了。儿大不由娘啊！”

老赵哭丧着脸走出了监控室，身后传来一句“善意”的提醒，“老赵，下次出门记得吃药啊。”

·

望见凛冬朝自己走来，夏昼不自觉地端起了纸杯，但纸杯里已经没有一滴水，而其他人显然没有给她加水的迹象，她默默地又把纸杯放下了。

手机原本是缓解尴尬的最佳用品，可惜在进这栋大楼前就被收走了。

凛冬在单人沙发和夏昼旁边的位置里，选择了后者。

雷大妞、铃兰和小麻雀跟移动信号似的并排站在沙发后，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像是集体在办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他们都期待凛冬到底会如何开口，撬开这位“新客人”的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凛冬字字铿锵。

三格移动信号面面相觑：“……什么鬼？”

夏昼心里咯噔一下，居然还是没逃开这八个字，原来它没有挂在房间墙上，而是挂在了凛冬的嘴边。

“好。”夏昼答应，因为她一身清白。

凛冬很满意对方的态度，抛出第一个问题。

“什么情况下，你会跟一个男人搂着腰，有说有笑？”

“？？？”

夏昼一头雾水，跟一个男人搂腰？还有说有笑？

二十五年来，好似除了那个最爱自己的爸爸，便从来没有过吧。

凛冬不给她时间回忆，手心里出现了一叠照片，怼在夏昼的眼前。

照片离得太近，夏昼往后移，眼神聚焦成像。

一张深邃精致的脸，银色卷发亮得耀眼。

“是他……”

照片里，银发男人搂着夏昼的腰，将夏昼压在护栏上，修长的身体挡住了夏昼大半个身体，两人各露出半张脸，因为挨得很近，看不清各自的表情。

但从肢体语言判断，像是一对情侣在说着亲昵的话。

“其实——”

夏昼的脸霎时涨得通红，若不是当事人，她也会觉得这是一对情侣在拍婚纱照，还没PS，出片效果就这么好。

可这是天大的误会。

“第二个问题。”

凛冬打断了夏昼，抽出第二张照片，和第一张照片并排摆在了茶几上：“又是什么情况下，你会分享自己电脑上的内容，给一个男人看？”

夏昼不看也猜得到，第二张照片一定是他们聊股票那段。

当时银发男人问她为什么要买这两只股票时，她还十分俏皮地回了一个英文单词：“秘密。”

现在想来，还是蛮暧昧的。

夏昼忍不住瞄了一眼照片，天哪！

何止是暧昧！

两人肩并着肩坐靠在护栏边，银发男人凑到电脑屏幕前，笑容恣意，夏昼的眼睛却定在了男人的脸上，眼神都要拉丝了。

又是一张令人脸红的照片，夏昼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直到第三张照片出现时，她直接想骂人了。

长龙队伍中，银发男人走在她的前面，一只手伸到后面，牵住了她的手。

明明是银发男人把名片塞到她的手心！

偷拍的人可真厉害，次次都在抓重点。

到底是谁拍的，夏昼的眼珠一一扫过三张照片，从拍摄角度来看，貌似是二男一女中的某一个。

“手牵着手获救，也是挺……浪漫的。”

凛冬的声音没有温度，说到“浪漫”二字时也没有丝毫的感情，如同是从哪里听来的陌生词汇，自己从未经历过，不知其意，拿来随口一用。

夏昼努了努唇，极细的声音，几乎是唇语一般嗫嚅：“你喜欢你去。”

凛冬怔了一两秒，生得一副好耳朵是他的错么。

但凛冬不想与其争执，趁热打铁：“接下来的问题，你想好再回答我。”

他先冲着沙发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对方晃着一头辫子跑了出去。

望着小麻雀兴奋的背影，夏昼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

下一秒，一句冰冷的“他是谁”把夏昼拉回了真正的审讯。

“我不知道。”

简单粗暴的四个字，回答“你是谁”三个字，一点也不吃亏。

凛冬眉头一皱，扬声问：“你不知道？”

“当时机场发生了什么你们也知道，现场那么乱，我们可以说是绝地求生，能有个躲的地方就不错了，凑巧在那里遇见了他，我差点翻下栏杆，是他救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茶几上的三张照片，亲密得令人眼红耳热，夏昼竟然说是第一次见面？

凛冬十指交握，靠在沙发上，换了一个思路：“你们聊什么了？”

“闲聊。”这两个字夏昼说得很没底气，眼前三张照片怎么也无法佐证那是普通的“闲聊”，夏昼顿时有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他是洛城本地人？”

夏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还管得了陌生人是哪里人，但她觉得摇头显得自己太不配合调查，又补了一句：“听口音，可以确定是太古人。”

众人沉默了几秒。

夏昼挑了挑眉，带着一点小得意：“全球一百个说太古语的国家，我给你们缩小到了百分之一。”

若不是戴着口罩，夏昼大概能看见凛冬微微颤抖的嘴唇。

“这么说，这个人你也不认识。”凛冬指着第二张照片里，站在银发男人身边的那个白人。

夏昼点点头，表示的确不认识。

“像是他的手下。”

撇得一干二净。

凛冬手臂撑在腿上，身体前倾，注视着夏昼，灰蓝色的瞳孔像是一台专业打假的扫描仪，正在扫描一幅刚买来的极其昂贵的艺术品，找出瑕疵，即可判定其为赝品。

巨大的压迫感使得夏昼往后靠了一点，呼吸都滞住了。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九个字像在雪地里拉小提琴，演奏一曲《野蜂飞舞》，每个音符活泼明快，又混合着冰雪的清凉。

“百分之百真话，我讨厌说谎。”

夏昼躲避他的审视，目光巡视着三张照片，到了第三张时，脸上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凛冬瞬间捕捉到了，身体再度往前了几寸，声音比先前轻柔不少，仿佛怕惊扰到对方的回忆：

“你想到什么了？”

夏昼指着自评分最高的第三张照片，语惊四座：“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样东西。”

闻声，铃兰和雷大妞同时往前了一步。

“在哪里？”凛冬一只手往后悬停在空中，目光死死锁住了夏昼。

夏昼被三人包围了，哆嗦了一下：“给的一张名片，我放家里了。”

趁着凛冬沉思，她快速试探道：“不然，我回去拿？”

凛冬不给机会，扭头交代，“铃兰，你去一趟。”

铃兰二话不说，利落地转身出门。

凛冬也跟着起了身，掏出手机往吧台走，挑了一把胡桃木高脚吧台椅上坐下，一只长腿落在地板上，像一个拍摄手机广告的模特。

这位凛处长一离开身边，夏昼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往沙发上一靠，思忖道，铃兰都不问我放在哪里，就直接去么？那不得把我房间翻得乱七八糟？

雷大妞还站在原地没动，趴在沙发靠背，低头附耳说，“放心，铃兰出马，根本不需要翻你的东西。”

夏昼讶异地眨了眨眼，先不说铃兰多厉害，雷大妞这么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能读心。

一会，凛冬收起手机，回到沙发前：“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你暂时住在这里。”

“哈？不是说很快的吗？”夏昼看向当事人雷大妞，雷大妞转身去了吧台，背对他们，取下了粉色杯子，假装口渴要灌水。

夏昼小声喃喃道：“果然，什么国安、中情局的话都不能信。”

凛冬替手下回收了这句吐槽，刚准备伸手收回茶几上的照片，就听到夏昼问：“这几张照片哪来的？可以给我一份吗？”

凛冬顿住手，面无表情地问：“你要照片是为了——”

“也没什么，就是作个纪念。”夏昼眯着眼，假意轻松地摇晃身体：“毕竟我第一次被国安带走，是因为这个人嘛。”

我的小皮影，看你到时候怎么感谢我。

“作纪念……这个理由不错。”凛冬这回没拒绝，刚松开手，照片就进了夏昼的口袋。

刚刚被请出门时，夏昼从衣帽架上拎了一件长款灰色针织衫，有两个大口袋，这会派上用场。

凛冬空着手踱向了窗边，窗外漆黑一片，连路灯都没有一盏。

这时，小麻雀拎着两大袋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夏小姐，现在开始，我来照顾你。这里有吃有喝有睡，局域网可以看电视、打游戏，除了不能对外联系、不能走出这栋楼，您都可以享受度假般的生活。”

小麻雀将袋子放到单人沙发上，随后凑到夏昼的耳边，“友情提示，除了浴室，其它地方都有录音噢。”

“……多嘴。”雷大妞粗壮的手臂拎起小麻雀的后颈，手掌狠搓着她的小脸蛋，搓得通红。小麻雀转手在他的锁骨上重重一捏。

“哎哟，我操——”雷大妞疼得立马松开了手，小麻雀灵活地逃开了。

这两个人一定是特侦处的开心果吧，夏昼想道，但关于享受度假般的生活，她还离不开一样东西：“我还需要能炒股的网络。”

“炒股？”雷大妞停下和小麻雀搏斗的动作，眼睛比灯泡还亮，“你也炒股？同道中人呐，你亏惨了吧？亏多少了今年？”

“亏？”夏昼抱着胸，一脸高傲：“我今年净值翻了——”

她故意停顿，伸出一只手，比了个OK的手势。

“3%？”雷大妞走过去。

夏昼摇了摇头，加重手势力度。

“别告诉我30%。”雷大妞即将暴走，敢情自己亏的30%到了这位夏小姐手里。

夏昼遗憾地吐了口气，“你真是太看不起我了。”

听到这，看夜景的凛冬也忍不住扭头看了过去。

被柔软针织长衫包裹的夏昼站在一盏钓鱼落地灯下，微微仰起下巴，金色光晕如轻纱罩在身上，宛若舞台上谢幕的舞蹈演员。

那张整晚都紧张不已的脸上，第一次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骄傲与清高。

“夏小姐说的是3倍！大妞啊大妞！就你那K线图都看不懂的水平，还去炒股……”小麻雀的拍着雷大妞壮实的肩膀，奋力嘲讽道。

“？？？3倍？”雷大妞不信。

下一秒，夏昼高傲的下巴如铡刀落地，压得雷大妞差点当场跪了下来。为了撑住自己的脊梁骨，他双手死死按在沙发扶手上，正好近距离观察夏昼的模样。

身高嘛，最多一米七，瘦的跟麻杆似的，头小，整张脸还没他巴掌大，大小姐气质倒是有几分，但跟炒股也完全不沾边呐。

只有一种可能。

他凑上去，压低声音问：“难道你就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高手？”

凛冬：“……”

这句话雷大妞也曾对自己说过，怎么这么快就易主了？

更可气的是，夏昼好似故意的，走到窗户边，离凛冬一米远时停住，十根手指弹钢琴似比划：“低调低调，我不喜欢过于张扬，搞得兴师动众的。”

“？”这是在讽刺自己兴师动众？凛冬冷哼了一声，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兴师动众”。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雷大妞自作主张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到餐桌前，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两分钟后他摊开手掌，喊来夏昼：“设置好了！”

夏昼没客气，当场下载了两个交易软件。

打开其中一个，红红绿绿的K线图令人眼花缭乱，雷大妞指着电脑屏幕，粗声粗气地喊：“红的涨绿的跌，这个我知道。”

“这是常识！我都知道！”小麻雀看热闹不嫌事大。

雷大妞不理会，作低姿态：“夏小姐，您要是不累，先教我个怎么找卖点？毕竟明天开盘了。”

“叫我夏昼就行。”

接下来，夏昼大方地展示了一把什么叫做基础技术分析。

凛冬眸色由蓝转黑，三颗凑成心形的脑袋过于刺目，到最后自己成了多余的人，好在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对炒股赚钱根本没兴趣。

既然最重要的审讯环节结束了，他便丢下“不务正业”的三人，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