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米高的灰色大门顶端立着六个鲜红正气的字:国家安全总局,一排排庄严肃穆的蓝色大楼,一眼都望不到底,被带进来的犯罪分子恐怕会吓得腿软。
车子沿着主干道开,如穿行在劈开海浪的隧道里,直到西面的葱葱树影中显现出了一抹白色,遒劲有力的书法字“归海楼”挂在白色楼体之上,昭示着它的与众不同的存在。
“归海……”夏昼念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文艺的一栋楼,这时车子已经沿着一条小道开进了“归海楼”的车库入口。
车库两排几乎停满了豪车,包括她现在乘坐的奔驰G500,竟然在这里还有两辆一模一样的,其他的还有商务车、轿车,甚至是跑车。
“这些车都是国安局的?”
夏昼惊叹,国家太有实力了!
凛冬并没有否认,车都没锁,直接拉着夏昼走消防通道上去。
“干嘛不坐电梯?”夏昼的手腕被攥着,有点疼。
凛冬停下,侧头问:“总共才三楼,你还要坐电梯?”
“我对楼梯间有阴影。”夏昼不满地嘟囔。
始作俑者默默地闭了嘴,但还是坚持拉着她走楼梯。
没走几步,夏昼嗅到了饭香,咕咚咽了一口口水,被耳尖的凛冬听到,他蓦地问:“你没吃饱?”
“你耳朵什么做的?”
凛冬的耳朵动了动,如果它们会说话,也会回一句“就不告诉你!”
二楼是训练区,传来砰砰砰打沙袋的声音。
凌晨在的时候,凛冬可以断定里面的人一定是他,但这会他还真不知道是谁。因为归海楼的食堂和训练区都对外开放,可能是其他处的同事在这里训练。
爬到三楼,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如同走进了一间隔音效果顶级的影音室,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和夏昼想象中严肃的审讯室不同,这里装修得现代又温馨,茶色玻璃房一字排开,有的拉了百叶帘,有的完全透视,夏昼一一看过去,一眼锁定了小麻雀的房间。
可都快走到尽头了,也没见到审讯室,夏昼不禁疑惑,“审讯室在哪里?”
“这里没有审讯室。”
“哈?”
归海楼没设审讯室,考虑到保密性,国安局的所有审讯全部集中在坚如堡垒的审讯楼。
终于到了走廊尽头,左边是会议室,右边是会客室。
凛冬拉着夏昼右拐进了会客室。
“哇——”
房间中央是两排柔软的黑色云朵沙发和靠枕,夹着一张茶色亚克力茶几。最吸睛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临窗的一排花架,摆满了绿植和多肉,在温暖的晨曦照耀下十分梦幻。
再往左边一看,一张三米长的茶色吧台,咖啡机、饮料柜……
“你们伙食太好了!”夏昼羡慕极了。
但也有令人不舒服的地方,便是正对沙发茶几的微型摄像机和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只是现在没打开。
“等一会吧,询问需要两个人在场,等他们吃完饭。”
询问和问讯是有区别的,这个夏昼经历过,还是知道的,所以心里舒服了一些。
“喝什么?”凛冬好心地问。
“咖啡。”
凛冬亲自冲了一杯黑咖啡,放到茶几上,走到吧台边,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喝了一大口,然后整个身体靠在吧台上玩起了手机。
通透的房间使得夏昼浑身不自在,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抿了一口咖啡,微苦,味道不错。
“我可以说话吗?”夏昼问。
凛冬没抬头:“唔。”
“为什么这栋楼叫归海楼?”
听到这,凛冬停下打字的手,“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随便问问。”
凛冬走到沙发边,注意到夏昼蜷在一起粉白的手指,若有所思。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反正都习惯了。”
眼见那几根手指攥得越紧了,凛冬摇了摇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昼听他这么说,便进一步试探道:“这栋楼和你有关?是送给你的?”
“归……海,你家住在海边?希望你回家的意思?”
凛冬眸色一变,喉咙上下快速滚动,轻轻嗫嚅道:“你想象力真丰富。”
“老大——”
穿着制服的小麻雀和阿训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小麻雀扑到夏昼身边,抱起一个抱枕,“夏昼姐,阿玖这回真是惨,你可千万替他报仇啊!”
“……”凛冬捏了捏鼻梁骨,走回吧台边,“好了,开始吧。”
阿训手机遥控,摄像机和监控同时开启,闪着绿光,夏昼胸口一紧,呼吸瞬间不通畅了。
小麻雀把抱枕放到夏昼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到了对面的沙发。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做个笔录。夏昼女士,请把您的身份证号码和姓名报一遍。”
夏昼如实汇报,但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了,不自觉地瞟向凛冬,多希望他手里的那瓶水能给自己润润喉。
“请把前天,也就是9月26日下午6点至9月27号晚上12点的行程具体地描述一下。”
一只握着矿泉水瓶的手出现在了镜头里,夏昼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喝了几口,喉咙好受多了,随后把从环球嘉园出门到秋橙书店,再从秋橙书店到荣公馆被亚瑟跟踪,后又去了千岛酒店的事全说了出来,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但当阿训问到第二天的行程时,夏昼还是有所保留,比如股票和梦想那段话,再比如在店里用蓝宝石买衣服那段糗事,也被她删掉了。
“万一你没带现金,那你们在步行街怎么消费?”小麻雀提出一个很细节的问题。
夏昼耸了耸肩,她有个小习惯,买纸质书喜欢用现金,但这个习惯不可能有第二人知道,更何况是第二次见面的亚瑟。
阿训作了解答:“也可能是太古人用现金消费的多。”
“这倒也是,咱们夏国在手机支付这一块,是走在前列的。”小麻雀点头认可。
夏昼继续说他们去看皮家画展的事,包括覃伦的出现,现场的骚动,还有皮家兄妹请他们去吃西餐,结果亚瑟自称很饿,点了一桌菜,却临阵脱逃……
“他给你留的纸条还在吗?”
“在。”夏昼点了点头,这张纸条是亚瑟的承诺,她必须留着。
凛冬始终站在吧台前,没有靠近也没有发问,似乎想抓住其中的漏洞,也是在分析自称亚瑟的男人的行为逻辑。夏昼描述得很清楚,但有些细节很明显是矛盾的。
亚瑟明明很强壮凶残,为什么要在夏昼面前扮柔弱装可怜?
还有,亚瑟把辛玖绑到荣公馆,如果不是特侦处集体保密,夏昼是一定会知道这件事的,但他显然不怕夏昼知道。可如果真的想要伤害夏昼,为什么不直接把夏昼也关到荣公馆,还要冒险去逛街吃火锅,任由特侦处跟着他们?
这一切看似毫无章法,实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当中。除了西餐厅,他到底是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才会赶在自己去营救辛玖前二十分钟,便逃离了现场。
看样子,这个亚瑟的段位比自己想象中高,是自己轻敌了。
……
录完口供,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摄像头和监控同时关闭,夏昼长舒了一口气,问小麻雀:“我说得够清楚了吧,下次不用来了?”
“唔,就是那张纸条,到时候作为证物先保存,你可以直接交给老大带过来。”
夏昼犹豫了两秒,“好。”
凛冬冲阿训附耳交代了一句话,阿训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抱着笔记本和小麻雀一同出门了。
门刚关上,百叶帘唰地瞬间闭合,夏昼眼看着水瓶见了底,问凛冬可不可以喝杯其他的,凛冬抬了抬下巴,夏昼便冲到饮料柜边,挑了一瓶带果肉的芒果汁。
凛冬斜靠在沙发边缘,注视着她,因为紧张,刘海被汗打湿了,双颊泛着一层粉色,雪白的皮肤衣敞开,露出一条渐变色的护腰。
“你现在知道他不是好人了。”凛冬先开口。
夏昼边喝边走,擦着他的手臂,坐回沙发,把抱枕重新搂在怀里:“亚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拿我和辛玖的命威胁你们,可为什么没有伤害我?”
凛冬没有做声。
夏昼摆弄着玻璃果汁瓶,嗫嚅了半天才说:“那晚,我被跟踪时,我就想按报警器的,可是——”
“报警器坏了,怪我。”
夏昼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一向骄傲自大的凛处长竟然主动承认错误了?
夏昼鼻腔一酸,“你承认是你的错了?可并不代表我就要原谅你,你还利用我去钓鱼执法。”
“是我的问题。原本计划里都是可控的,可是报警器损坏,我们这边也出了个新案子,全部的巧合堆在一起,才让他轻易逃脱了……我会好好检讨的。”
夏昼在心里默默地想,好吧,态度诚恳,就原谅他10%。
“但是——”
怎么还有但是,夏昼仰起头,不解地看向他。
凛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朦胧不清“那你呢,你又想通过他查到什么?”
“什么?”夏昼握着果汁瓶,手心全是水珠。
凛冬走过去,双手撑在沙发边缘,垂着脸,认真地问:“你呢?你想利用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昼偏着脸,不再看他,刚才原谅的10%撤回!
凛冬不知道直觉里感知到的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夏昼比自己想像中走得更远。他唯一能做的是,不断地提醒她:“不要玩火,再大的事都不及自己的生命那么宝贵。这次是辛玖,下次可能就是你。”
“夏昼。”凛冬把她的脸掰正,与自己对视。
“外面的世界远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你要知道,地球从诞生之日起,便没有好的时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什么是容易的,丛林之王、钢铁之躯、无上王冠全是用血和骨堆起来的。地底的世界永远比天空更深,更大,正如黑暗永远比光明更难……深入和控制。”
“你如今的生活……就是最大的幸运。”
这番血淋淋的劝告震撼了夏昼的心,这个男人是真心的想要将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但她还是无比坚定地回绝了:“谢谢凛处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叩叩叩——”
有人敲门,未等到回应直接推开了门。
凛冬不悦地抬起身体,望过去。
是丁局办公室秘书尚妍,见到这一幕,她的目光明显微微一怔。
“什么事?”凛冬恢复到公事公办的语气。
尚妍迅速变了个笑脸:“凛处长,丁局请您马上过去。”
“知道了。”
尚妍关上房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喝果汁的夏昼。
凛冬走到吧台,拿起手机一看,好几条未接来电,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对沙发上喝不饱的人说:“等我回来,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