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新生 第8章 杭州岳王庙

走进岳飞庙，黎栗决定，明天出来一定带一袋零食过来。每次到庙里，神佛的下面放了好多糖果、雪饼，甚至还有旺仔和娃哈哈，那些人不知道求了什么，但心里存留几分孩童的美好。就像那个小孩子说的一样，菩萨我希望你站起来出去看看外面的春天，可美了。

黎栗正想着，周毅从他的背包里翻来翻去，掏出几块小饼干，又掏出几根小香肠，把它们都放到了岳飞像的下面。随后他又在岳飞面前拜了拜。

黎栗看了一圈，等他结束后问道，“来这也要许愿吗？”

周毅看着岳飞的像，摇摇头说，“不许愿，是敬重。”

黎栗不懂，只觉得这一刻他有一些沉重。有些时候呢，不需要去做什么，静静的陪伴在身边就好。

此时恰巧一阵风吹来，黎栗想到最近网络的梗，于是问道，“你是风动，还是心动啊？”

周毅转过头来对她说，“心甘情愿的心动。”说完，周毅的笑容满满荡漾开来，倒把问者弄的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黎栗有些恼羞成怒，“那你，可感受到了什么吗？”

周毅这次坚定的点头，“嗯。”

“什么？”

“他说，我可以，什么都可以，只要坚定的做我相信的事情就一定可以。”

“这么自信？”

周毅转身挽过黎栗的胳膊边走边说，“那当然了！自信人生两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明年奥运，你相信吗？”

黎栗毫不犹豫的说，“我相信。”她随手接住一颗被风吹落的桂花，然后继续说，“人生百事，都是一种心态。成败输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你这么务实这么努力，那些怀疑你的人永远只会在你的后面观望你。在赛场上，你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和必杀招式的小将军，义无反顾，不是被他们在背后蛐蛐的逃荒人。但话又说回来，人生在世，略具薄资则知足知止，求富足而非富有，有勇有为，剩下的是人力不能及的。心无所住，才会自在。周毅，你这样明亮的人，光而不耀静水深流，不要让这世上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灰尘，蒙住了你。”

天渐渐变暗，但周毅的心里慢慢明亮。在无数次的怀疑自己，与自己和解，与孤独和解。那种感觉就像，岳飞迎回二帝到底对不对，到底怎么做才会解开一局死棋。人性好像从来没有进化过，历史中的人性在现在无一不在上演，所谓的人情、所谓的阴谋、阳谋，有的人奉为宝典，有的人一生都在学习。可是从来如此便对吗？可不这么做，得不到碎银几两，甚至被看做人群中的怪物。所以，老子说，和光同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小时候想长大，是人生中最事与愿违的想法。人在成长中就是在不断地杀死自己，再重新新生。就像功夫电影中，破茧成蝶，但不是一次，是无数次。拯救自己的从来不是别人，只有自己。

黎栗之前在网上也看到过一些不好的消息，她觉得比赛输输赢赢很正常，谁都想成为第一，但第一只有一个。但如今看来，很重要，对周毅很重要，对每一个体育健儿都重要。

输了，当事人被骂的像靖康耻一样，观众怒发冲冠般在网上渴饮匈奴血。赢了，好像也不行。他也是人，是为国争光的中国人，不是叛徒不是汉奸，他们输了比任何人都要伤心，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最后还是自己整理好心情，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披星戴月的是他们自己。

两人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匾额上的心昭天日，这四个大字由叶元帅所写。岳飞临死前，在牢狱的墙上写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周毅感叹道，“一个人太干净，太纯粹，在一个不合适的环境里，会很累。”

黎栗有些心疼，问道，“也会很委屈吗？”

周毅的心当下被击中，原先暗流涌动河水在扔进一个石子后，内心所有的情绪都会**裸浮现上来。黎栗懂周毅的沉默不语。

她问，“像岳飞一样委屈吗？”

黎栗存心逗他，周毅一秒破功，眼圈都红了，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不委屈，我跟红军长征相比，不算什么。”

黎栗看他缓解过来，挽过他的胳膊，继续走着。

“你知道秦王的王翦将军吗？”

周毅还在emo的情绪里，突然转移话题，有点跳脱。“听过，怎么了？”

“说是有这样一个故事。”黎栗故意卖个关子，“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了！”

黎栗笑笑继续说，“王翦打仗特别厉害，秦始皇统一六国他有很大的功劳。有一次呢，秦始皇还让他去带兵打仗，他的地位已经很高了，甚至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秦始皇任他提要求，然后王翦提了一个要求，他想要很多钱，几亩地，和几间房。在打了胜仗回来的路上，就派人催秦始皇的赏赐。还有汉朝的萧何，抢了很多百姓的田地，刘邦知道后，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开心。”

周毅知道她的意思，但不甘，“就一定要这样？”

黎栗摇摇头，“不知道。但他们活下来了。”

周毅嗤笑一声。

“还有，现在的好多演员都比不上以前的老演员，有些东西没那么多生活经历没有故事感，演的像白水一样。好坏在一念之间吧，水至清则无鱼，连自然都这样。你觉得坏的事情，不一定是坏的，自己觉得好的事情也并非好，需要时间来验证，境随心转。”

周毅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声音低沉，“十年之功，废于一旦。那是，我错了，忠君爱国也错了？”

黎栗站到周毅的前面，很肯定的回答他，“不是。知否里说了，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如做个纯臣。错与不错，成与不成，难下定论。有人赢了一时，有人流芳千古。”

俩人慢悠悠的走着，不时驻足一会儿，然后继续走走停停，黎栗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以前看历史，总是第一代的帝王魅力更大，透过书看几千年以前的那些人，都很佩服。而那些人的后代们，一代不如一代。尽管模样像，声音像，可灵魂完全不一样。人生中一些不好的经历，也不是什么坏事，听起来像鸡汤，一旦功成名就，那就不是鸡汤。上过战场的人，和听故事的人，截然不同。”黎栗突然画风一转，“不过，没成功又怎样，又是谁定义的成功，成功又是怎样定义的？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不要让世俗的灰尘蒙住了你。”

周毅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笑容一点点恢复，黎栗还没察觉到，又问道，“听没听过周杰伦的一首歌？”

“什么歌？”现在的周毅就像桃花源记里说的，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豁然开朗。当人心里的黑暗裂开一点点缝隙，光就会照进来，一灯能破千年暗。

“四面楚歌。周杰伦早就说了，我告诉你，八卦是会过去的，新闻是一时的，心态好是永久的，成绩是会留下来的。你始终还是你，谁都改变不了你。当你到了山顶上头，谁都伤不了你。最后，你还是会把他们当朋友。到了山顶，你就是说故事的人，故事由你写。”

“要是输了呢？”

“嗯……”，黎栗想了想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啊~”

黎栗感觉周毅有点奇怪，便看了看他。此时周毅的眼神，好比算命先生告诉吕秀才他的姻缘是郭芙蓉的那一刻。黎栗察觉到周毅‘异样’的目光，僵硬的用手撩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碎发。她慌乱的模样，周毅安静的欣赏。

“咳，走吧。”黎栗撇下他，慢慢地走在他前面。

周毅也慢慢地跟在她后面，他看到夕阳的余光散落在她身上，其实也在他身上……

她本该是个比现在还要明媚的人，可世事无常，总让人蹉跎，热血渐凉。那年初秋，周毅到苏州比赛，带着胜利和一根簪子归来。在除夕前日回到辽宁，大年初一那天，周毅约着黎栗一起去拜年。

许久未见，也不觉得生疏。黎栗全副武装，手套围脖帽子，帽子的毛毛在寒风下吹动，也吹红了鼻尖。刚见面，周毅就从兜里拿出一根簪子，手红红的，被冻的说话有些僵硬，“给你的。”

黎栗吸了吸鼻子，眼睛直奔簪子，“簪子？”

“嗯，咋样，喜不喜欢？”周毅始终留意表情，很满意。黎栗把簪子放到阳光下，抬起头来，看的仔细，是一支玉簪，透亮的发光，茉莉花的样式。

“这是什么花啊。”黎栗问他。

“茉莉。”

黎栗心里明白，水瓶座的女孩子是不是内心有多汹涌，表面就有多平静。

她声音浅浅的说，“嗯，特别好。谢谢。”

水瓶座的男孩子是不是越认真，反而越平淡。

他声音浅浅的说，“你喜欢就好。”

“这多……”

“我们之间不谈这个，送你的新年礼物。”周毅知道她要说什么。

黎栗也不再追问，于是把帽子摘下来，当场用簪子盘起头发，帽子都不戴了。“那我现在就戴上了。”

“行啊！”

黎栗弄好头发后，转过头去问他，“看看咋样，头发乱不乱。”

周毅帮她拿着帽子，嘴角至始至终没有放下来过，还拍了照片给她看。北方的女孩子，经历过凌冽的寒冬，身上有一种不屈又明媚、苍凉又炙热的感觉，是冬梅亦是寒松，坚毅又善良。他说，“好看。”

“哈哈，今年我就戴着这根簪子去拜年。别人要是问我哪来的，我就说，是一个世界冠军送给我的，哈哈哈哈……”

然而下一次再见面，面目全非，是雪也是血，是白也是苍白，是死因为心死。

周毅想到往事，发出笑。

黎栗听到转过身，不解地问他，“傻乐啥呢？”

旁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笑你好看。”

最后两人打车去取车，一起吃了晚饭，周毅把黎栗送回酒店。

黎栗刚收拾好，手机里就有好多周毅发的消息，都是证明他腰腹力量很强的比赛视频。

没一会儿，又发来好多她今天的照片，有在山上的，在梧桐树下的，看风景的，拜佛的，好多好多，这些，黎栗完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