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馆叫相约,名字又土又难听。
邢辰进来之后随便找了个角落坐着——这个麻将馆的经营模式和酒吧有些类似,有人打麻将,就有人当无聊的看客,店主还特意给不会打牌的人提供了纯喝酒的空间,看来确实是有些生意头脑。
“到底会不会啊......胡了。”某个剃了光头的中年那人嗓门大到整个麻将馆都是他的声音。
邢辰留意着这里每个人的体貌特征,最后目光锁定在那大嗓门的光头身上。
服务员估计是见邢辰站了许久都没动作,于是特意走过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不用,我就凑凑热闹。”邢辰说。
服务员也见怪不怪,大约是这里有太多不会打牌的人,进麻将馆只是为了找个地方消磨时间,或是看别人打牌。
邢辰等人走后装作不经意地站在那光头身后,佯装看热闹的样子,手里抓着把瓜子百无聊赖地磕。
那光头刚才赢了一把,很是嚣张地让人洗牌开第二局。
邢辰故作失望地摇头,一边磕瓜子一边指点江山:“哎呀,你这牌不行啊。”
那光头不以为意。
邢辰又道:“杠他啊,瞎摸什么呢,这不给他占便宜了吗。”
那光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叫什么,没看老子心烦么。”
邢辰又叹了口气:“为什么不碰?你是不是傻?”
那光头攥着拳,忍住把邢辰暴打一顿的冲动,回过头看他一眼:“你小子没事别逼逼,小心老子攮你。”
邢辰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又在光头摸牌的时候叹气:“你这把没了,什么臭牌,打得跟屎似的,我奶奶的绣花鞋都比你这牌香——”
光头终于忍无可忍。
哗地一声,光头猛地起身,推翻了桌上码好的麻将,转身哐地踹翻了椅子,一把拽住邢辰衣领将人按在麻将桌上:“就你会打是吧!叫,给老子叫啊!你能耐是吧!”
邢辰惨叫一声,原本吵吵嚷嚷的麻将馆登时陷入安静,光头照着邢辰左脸就是几拳:“打的就是你,有本事是吧,会打牌是吧,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
“打人了!打人了!还有没有天理啊!”邢辰痛苦地抱着头,“我......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周遭的人渐渐有了动作,爱看热闹的躲得远远地,窃窃私语着,怕事的都偷偷溜了出去,连钱都没付,服务员又是那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坐在前台喝着饮料看电视,丝毫没有要报警的意思。
光头按着邢辰的脖子,抓起桌上的麻将就往他嘴里塞。
邢辰:“唔唔唔......”
那光头又抓着他衣领使劲一提,而后又猛地将他掼倒在桌上,后脑勺磕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声,邢辰疼得眼冒金星,那光头心里的无名怒火还没下去,继续骂道:“让你咒老子,让你咒老子......老子输了你高兴是吧,报警?报去啊!他奶奶的,今儿你要是能全须全尾走出这麻将馆,老子名字倒着写!”
邢辰晕过去的前一秒,心说这回耿童可得好好感谢自己。
21、
宋岚的跳楼来得突然,可以说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关于她寻短见的原因,分局刑侦给出的答案是——毫无征兆。
顾纯拿到案子的第一刻就把调查方向对准了家属,正巧江驰回来,两人便商量把这起案件与张青青纵火自杀案归为同种类型案件展开同步调查。
赵全案的线索断在宋岚身上,耿童觉得不太正常:“从张青青自杀到宋岚跳楼,如果说张青青的事件是个偶然,那宋岚呢?分局那边给的初步调查结果显示宋岚家庭相对幸福,除了之前跟赵全的拉扯之外几乎完全没有说得通的自杀原因,况且她早就离开赵全了,又跟新的男友结了婚,双方家庭都很和睦,工作也很顺利,不存在能让她突然自杀的影响因素。”
“家属那边现在不太能配合我们,”江驰说,“先回到张青青案吧,我去看过她了,医生说还没脱离危险,但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张青青的家属一直都很抗拒回答警察的问题,只说张青青本身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耿童微微拧眉:“她是什么时候确诊的?”
江驰翻了翻笔录:“去年,正好是性|侵案之后。张青青是在举办成人礼的酒吧被赵全侵犯的,但当时她出于害怕,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家人,直到出现严重情绪问题后,她妈妈才反应过来,而她不愿意和家人交流,后来被家人送去了医院,在心理医生的介入下,她才说出了自己被侵犯的事。”
三小时前。
滇城市第二人民医院。
江驰站在ICU门口,隔着玻璃看了一眼那个全身烧伤的女孩。
“你们是?”一道有些沧桑的声音平静地出现在江驰身后,江驰转过身,对上了中年女人的视线。
于是他和顾纯对视一眼,出示证件:“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您就是张青青的妈妈吧,我们想——”
“我说过青青已经很累了,我们真的不想再跟你们这群警察有任何来往,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家!”
顾纯:“您别激动,领导们都很重视张青青的案子......”
“滚!都给我滚!滚出去!张青青得抑郁症都是被你们害的!都是你们害的!”
张青青妈妈愤怒地推了她一把,刚从家属食堂打的热汤就这么扬了出去。
江驰拉着顾纯后退几步,往前挡了挡,那碗泼出去的热汤就这么浇在了江驰衣服上。
张青青妈妈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不由得愣了愣,刚才的那点愤怒慢慢沉了下来,转而无助地红了眼,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警察。
江驰掸了掸衣角,抱歉地笑笑:“是我们唐突了,那等什么时候您有空,咱们再聊。”
顾纯还想说什么,江驰拍拍她的肩,低声说:“走吧。”
22、
医院的某处,顾纯站在走廊上,看着来来去去的患者家属。
江驰从洗手间出来,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羊毛衫马甲,抬手随意整了整衣领。
顾纯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啊,刚才......”
“没事,”江驰道,“没烫着你吧。”
“那倒没有,”顾纯笑笑,“对了,我问过张青青的主治医师,他说张青青确实在本院有过几次心理咨询记录。”
江驰眼前一亮:“那还等什么,去找找当时给她做心理咨询的医生不就清楚了。”
二院的精神心理科在楼上,两人上了电梯,去找医生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排班表,此时正好是医院门诊高峰期,他们等了好半天才见到当时那个给张青青做过心理咨询的医生。
办公室里,刘主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我记得她,她是被家人强行带来的,大概是几个月前吧。我给她开了几个心理调查的问卷,做了脑电和心电,也抽血化验过。这丫头严重营养不良,还贫血,大脑放电有点异常,问卷呢,显示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评估之后我认为她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那她家属当时有什么反应?”顾纯问。
“她妈挺古板的,一方面不相信她得这个病,觉得医生和她串通,非说孩子就是大了管不住,一方面又担心她真的抑郁了,”刘主任说,“所以她妈就又约了心理咨询,想着花点钱让我们和孩子沟通,还让我们顺便问问她逃课的原因。”
江驰:“逃课?张青青都大学了,即使是逃了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是啊,家属操心得多嘛,”刘主任微微叹息,“我跟这孩子交流的时候,孩子说父母从小就对她特别严格,她上大学之后也要每天跟妈妈报备行程,说自己就是因为连续几天没报备,妈妈就把电话打给了辅导员,辅导员给家里说她请假外出游玩,然后她妈妈就找到了她旅游住的民宿,进去大闹一场,把张青青带回家了。”
回家后母女大吵一架,张青青威胁妈妈说自己要跳江,妈妈便强行带她来了医院,说要是检查不出来有心理问题就要揍死她。
刘主任又道:“之后我又问这孩子,出现极端想法有多久了,这孩子就大哭起来,说自己一年前被人侵犯,不敢告诉家里。说她被过去的阴影困扰了一年多,实在受不了,这才跟辅导员请假出去散心。”
后来刘主任感觉不对劲,便让张青青自己一个人在咨询室玩沙盘,而后关上门出去找了家属。
原则上心理医生是绝对不允许向任何人披露患者**的,有时候甚至包括家属。
但既然事情牵涉到了性|侵,还有可能牵涉到了犯罪,所以刘主任便把咨询内容告诉了张青青妈妈,提醒她有必要的话就去报警。
张青青妈妈当时非常震惊,立马冲进咨询室问张青青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张青青被逼问得无路可走,于是就全盘托出,说自己在成人礼时因为喝了太多雪碧便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在出卫生间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男人堵在走廊上,那男人对她上下其手,最后侵犯了她,恐吓她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就弄死她。
23、
江驰:“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但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张青青他们家搬家的真正原因。”
解重楼靠着墙,看一眼满白板的线索:“撤诉之后没多久,张青青全家搬到了东郊华府......东郊华府?”
他下意识看一眼耿童。
那是赵全过去住过的地方。
朱若霞也反应过来:“东郊华府的房价是全滇城最高的。”
“嗯,张青青刚上大一的时候学校收集信息,她申请了助学金,”江驰将文件袋拆开,抽出几张表格,“回市局之前我已经找相关单位确认过了,材料属实,她填写的情况也都确实存在。”
耿童接过那些表格,粗略看几眼,疑惑道:“从这案子最开始转进专案组的时候我就好奇,张青青的父亲在她身边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说来说去,怎么一直都是她妈妈?”
“她父亲是个瘾|君子,所以这案子才归我们管,”江驰道,“申请贫困生的时候张青青有意略过了父亲,只说奶奶病重,全家只有母亲一人有收入。”
耿童心里一沉:“我有方向了——江队,我能查查她家的流水吗。”
江驰仿佛就等着他这句似的:“赵全的案子是你办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耿童了然,拉着解重楼就往外走:“谢谢江队。”
两人到了外头,解重楼才莫名其妙地问他:“你又发什么神经?”
“杀害赵全的凶手我知道是谁了,”耿童说,“但缺一样关键证据。”
“什么?”
耿童深深看着解重楼:“银行流水。或者别的足够证明宋岚被人捂嘴的证据。一个人毫无征兆地被人杀害,排除掉一切不可能之后,最优解只有一个——钱。”
解重楼瞪大了眼睛:“你是怀疑......”
“对,”耿童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往停车场走去,“宋岚家属的账户。”
解重楼连忙跟上他:“你怎么知道的?”
耿童站在车前,脚步一顿:“东郊华府的房价,你和我这些年加起来的公积金都交不起首付,张青青的情况只会比我们更遭,他们又是怎么能够做到在撤诉之后顶着巨大经济压力举家搬到东郊华府的?赵全拿不出那么多钱逼她撤诉,那么拿钱的人是谁?为什么要保赵全?”
“这我明白,”解重楼说,“不过这跟宋岚有什么关系?”
“宋岚和张青青都跟赵全有来往,张青青的案子就是导火索,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性|侵案,否则背后那个人不会这么大费周章要堵住所有人的嘴,”耿童说,“她们两人先后自杀,一个未遂,一个已经进了殡仪馆。我觉得......宋岚的死,是张青青的另一种结局,张青青家属极度不配合,那我们就从宋岚入手,彻底揭开赵全身上的秘密。”
解重楼沉默一会儿。
耿童看着他:“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赵全背后很可能牵连着一条大鱼,如果你有顾虑,可以不跟着我。”
“谁说我有顾虑了,”解重楼啧一声,“这么多年的缉毒工作我都没说什么,要有意见早他妈收拾包袱滚蛋了,别磨叽。”
耿童笑了笑:“行,那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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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滇城篇6: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