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赵全是滇城本地人,已婚。
耿童不由得愣了愣:“他在八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是的,他算是我们辖区有名的钉子户,八年前赵全结婚的时候买了一套东郊华府的房子,借款交了首付,月供大概两三千,”户籍警将过去的资料调了出来,说,“后来赵全迷上麻将,赌|博成性,甚至为此殴打新婚妻子,女方实在受不了,报了好几次警,但社区的同志出警也只能起到一个调解的作用,在女方第五次报警的时候,赵全被带走了,关了七天,出来之后继续赌|博、家暴。”
耿童凝眸,户籍警将电脑转了个方向:“二零零四年的时候赵全与妻子徐英红登记结婚,之后徐英红多次报警说自己遭遇了家暴,但因为不构成轻伤,所以徐英红的诉求一直没能得到妥善处理......零四年五月,赵全被当时所里一个新来的实习生送进了看守所,待了七天。七天后赵全回家,又继续对徐英红施加暴力行为,六月,徐英红提出离婚,但由于赵全不同意,所以这婚也没离成。”
“是这样,走访的时候我听人说他有吸毒史,能给我看看戒毒那边的档案吗。”耿童问。
“行,”对方表示理解,“稍等。我只能查个人户籍档案和犯罪记录,强戒所跟我们不是一个口的,我也看不到——你们先坐会儿,我去找人联系。”
过了一会儿,接待他们的警察将社区戒毒的档案调了过来。
强戒所那边确实有赵全留存的记录。
二零零四年七月,徐英红在家中偶然发现赵全的抽屉里装有全新未拆封的针管,而赵全并无基础疾病,也不需要自行在家中打针,这一点引起了徐英红的怀疑,当天晚上,徐英红在吃饭时偶然提到此事,怎料赵全当即暴怒,掀翻了饭桌,抄起扫把便开始殴打徐英红。
徐英红受不了,哭着报警求助,这是她第六次拨打报警电话,而这一次,她在电话中夸大事实,说赵全吸|毒,请求民警迅速出警。
辖区派出所接警后立马采取措施赶到现场,徐英红已被打得满脸是血。
见到民警时,徐英红指着房间里的书桌,说毒|品就在抽屉里,此时赵全已经气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当着警察的面就要抽徐英红巴掌,刚抬手就被民警制服。而出警的警察也确实在抽屉中发现针管等可疑物品,加之赵全状态确实不对,民警便将赵全带回派出所进行尿检。
尿检结果显示阳性。
阴差阳错之下,徐英红歪打正着,赵全被送去社区戒毒,徐英红在民警的帮助下与娘家取得联系,被千里迢迢赶来的表姐接回了家暂住。
耿童将打印出来的材料放进文件袋里:“谢了。”
“这个徐英红目前住在五河路的筒子楼里,零五年三月的时候她和赵全顺利离婚了,后来我们时不时派民警去她家里了解情况,能帮的也尽量帮到位,那时候她刚离婚找不到工作,所长特地给她留意了一下,帮她找了个烹饪班,她现在已经自己开蛋糕店了,生意还不错,听说明年准备开分店呢。”
好半天,朱若霞才道:“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容易。”
户籍科的同志叹了口气:“是真的很苦,同为女人,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你也知道,家暴这种事情有时候还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离婚之后我还挺为她高兴的,赵全那种人,就该死。”
一边的耿童道:“他已经死了。”
报应。
女同志一愣:“啊?”
“我们还得忙,今天太谢谢你了,”耿童朝她挥挥手,“有空聚一聚。”
“行嘞,慢走啊。”
16、
天微微放晴,警车停在路边,耿童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朱若霞紧随其后,利落地扣上安全带:“出发!”
文件袋被放在中控台上,旁边是一个笑眯眯的一路平安小摆件。
静谧的气氛里,朱若霞轻声开口:“有些人就特么该把那玩意儿剁了喂狗。”
耿童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余光扫过朱若霞那张气得通红的脸:“部分人本身就不正常——调查案件的时候别代入太多个人情绪,太累。”
“我知道,”朱若霞说,“我就是气不过,家暴那么多次都没能顺利离婚,甚至连警察来了都没办法,只有牵涉到吸|毒这种原则性问题的时候报警才管用,我就不理解了,我们警察连保护一个女人都做不到吗,那我们从警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耿童不语,车已经开到了五河路路口。
他靠边停车,看着前方往来的行人,淡淡道:“世界本身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也不存在绝对的理想主义。只能说......在其位谋其事,尽最大努力吧——社会上有太多个徐英红,也有太多个赵全,很多时候警察也没办法干涉别人的因果,我们只能尽力做到对得起头上的警徽,但即使是这样,每天也还是有无数个违法犯罪行为在各地上演。”
朱若霞拉开车门下车,深深地看着天边缓缓移动的白云:“你说她会不会是想报复赵全啊?”
耿童拍了拍她肩膀:“不知道。不过徐英红很可能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一会儿见面以后尽量少揭伤疤,而且我觉得......她应该不是杀害赵全的嫌疑人人选。”
“为什么?”
“边走边说——刚才听户籍的同志说她目前过得还算不错,应该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家暴的伤痛中走出来,开了蛋糕店,有了自己独立的生活,还准备明年开分店,”耿童道,“她没有作案动机。”
朱若霞点点头。
耿童再次开口:“之前的那个小区保安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说赵全好几年前就租住在小区了,合租对象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而徐英红现在不过三十出头,五河路与平阳花苑之间就连开车都要四十分钟,看来徐英红当初是铁了心的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瓜葛,”耿童说,“我不认为她具备杀害赵全的能力。”
五河路位于老商业圈,是很多年前老公安局还未搬迁的时候整个滇城最繁华的地段,但随着零七年后原公安局和法院搬到新的市中心,这里就成了过去的代名词,一切都保留着两千年初的样子,老旧的楼房、拥挤的街道,叫卖的小贩,永远都在清仓大甩卖的服装店......
徐英红开的蛋糕店就在路口往里走个几十米远的位置,店面不是很大,但外头很干净,没有别家店门前那些沉积的油污和垃圾堆,店里放着快乐女声。
朱若霞正欲进店,被耿童轻轻拦住,然后两人躲在门外的树干后面看着徐英红如今的生活状态。
徐英红年纪并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忙着赚钱而疏忽了保养,看着有些沧桑,此时她正抱着蓝色的蛋糕箱出来,放在门口支着的桌子上,挂起了“临期蛋糕,三折”的牌子,而这些蛋糕看着都比较新鲜,附近的老年人一见她出来,便都上来问价。
看样子这个活动是做许久了。
周遭的老人也都挺信任她,别家蛋糕店都不去,就只光顾她家。
“她现在的样子,看着很幸福。”朱若霞低声说。
耿童:“幸福的人是不会走投无路到杀人的,所以我才说她不太可能是凶手。”
而后他直了直腰,往徐英红的方向走去,朱若霞戴好执法记录仪,也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