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2：侧写师 第141章 佩秋生的烦人志愿

佩石离世的那天是五月十三号，佩秋生正读高三，眼看着时光过去一年有余，佩秋生也已经十九了，当初她高考完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成绩下来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

一年前，她十八岁，哥哥牺牲一月有余，爆炸案发生后，高考结束，填志愿的窗口已经开放。

那会儿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家里的电风扇呼呼地转，吹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浪。

她盯着学校群里的通知，坐在佩石房间的电脑前，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在招生院的官网上浏览着，填志愿那会儿初爻和沈淮都还没出院，她一个人在家里，一边用手机查着大学和专业，一边抠着脑袋绞尽脑汁地纠结志愿要怎么填。

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悄悄变动。

窗外烦人的知了还不嫌累。

她有些气馁地放下鼠标，给自己的同学发消息。

“在吗。”

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复，是她的同桌，一个不多话的女生，长得很高，平时总是留着一头刚到锁骨的狼尾，冷酷冷酷的，名字也和本人一样冷，叫陆川。

她们做了三年的同桌，但却很少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交流，佩秋生对这个人的印象只停留在校运会那次，原本的运动员扭伤了脚，陆川替补上场，拿了女子组长跑的第一名。

佩秋生看着陆川回的那句“在”，犹豫一会儿，问道：“你考了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那边沉默半秒，手机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佩秋生抿着唇，手一抖，发了个爱心表情包过去，下一秒立刻撤回。

陆川发了两条消息。

——“也就六百出头。”

——“你撤回了什么？”

佩秋生顿感无语：“你管六百出头叫没多少？”

“六百九十九很高吗，”陆川又发了一条，“你还没说你多少。”

“……凡尔赛，”佩秋生把自己的分数截图过去，“五百九十六，这下你高兴了吧。”

陆川那边一直没来消息。

佩秋生旁敲侧击地问：“你想报哪个学校？”

这回陆川倒是很快回了：“你呢。”

.

她心底沉了沉，微微叹息，看着桌子上佩石和自己的合照。

那张照片还是佩石刚入警的时候穿着警方拉她拍的，四年前的佩石还很青涩，脸上的大学生气息还没完全褪去，警衔也只是个二级警司。那时候他的笑大概是他短暂人生里最清澈也最纯粹的。

但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打字的手指微微悬在手机屏幕上，屏幕暗了下去，又被她点亮。

她和陆川的聊天还停留在那句“你呢”。

几秒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想报警校，提前批。”

“警校？”

“因为我哥……”她刚想说什么，又小心地把自己打的字全部删除，最后只留了一句，“对，我要当警察。”

就在同一时间的某个老胡同里，陆川冰冷的眼神微微染上一丝颜色，她嘴里叼着吃干净的棒棒糖棍子，随手撩起衣襟擦擦下巴上的汗，刚到锁骨的狼尾发在闷热的天气里有些湿漉漉的。

陆川妈妈端着碗洗干净的水果进来：“填志愿了是吧？”

“嗯。”

“就照我给你说的，读复旦大学，你表哥也在复旦，到时候好照应，而且又是全国知名的学校，不愁找工作。”

陆川淡淡地应声：“我填好了。”

妈妈过来瞥了一眼，随手把水果放在床边的小桌板上便离开了：“填了就行，我不打扰你了，你别玩太晚。”

“知道。”她看一眼电脑屏幕上已经填上的志愿，而后躺倒在凉席上，举着手机给佩秋生发消息。

“哪个警校？”

片刻后，特别关注提示音响起。

佩秋生：“就省里的，我的分数……考不了公大。”

陆川轻笑一声，心道还挺有自知之明。

公安厅举办院校，双非本科。

她不是不知道佩秋生家里的情况，佩秋生要当警察，用脚趾头都知道是为什么，但她什么也没多说，只简单地打了几个字：“志愿填好了？”

“差不多了。”佩秋生回复道。

陆川从凉席上坐起来，盘着腿，垂眸盯着眼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复旦大学，临床医学。

不要，叉掉。

改为——

……

一切处理好后，陆川锁定志愿，关上电脑。

.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胡同里传来陆川妈妈恨铁不成钢的尖叫。

“你明明考了六百九十九分！”陆川妈妈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满胡同地追着陆川打，“你考的什么学校？你考的什么学校！我让你填复旦大学！你这个录取通知书什么意思？省里的警校？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陆川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滑档了呗！关我什么事！”

“滑档，滑什么档，你当你妈没读过书是不是？你当你妈傻子啊！别跑，给我滚回来——”

那个热浪滚滚的夏天，陆川一骨碌从老胡同溜了出去，风声在耳边呼啦地穿过，路上的人和车仿佛都慢了半拍，她一路跑到佩秋生住的小区，三两步爬上楼，喘着气，抬手敲开佩秋生家门。

佩秋生开门的时候看见陆川满头满脸的汗。

她愣了愣：“你……”

陆川靠在门边，一边喘气一边朝她扬了扬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警校。”

“什么？”

“我说，”陆川手指修长，被汗浸湿的碎发散在额前，一手拿着录取通知书，一手将碎发撩到脑后，淡然笑了笑，“我和你一起。”

佩秋生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翻开一看。

就是省里的那所警校。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陆川：“你疯了，你考六百多分，怎么——”

“我没疯，我是说，”陆川张开手，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温和地抱住她，“我喜欢你。”

“！”

佩秋生被人紧紧抱住，大脑来不及处理这些复杂的信息，轰然宕机。

整个世界只剩下陆川身上因为出汗而变得更加明显的洗衣粉味，黏腻的怀抱里连呼吸都变得灼热，佩秋生手里的那本录取通知书哗啦地掉在地上，心脏突突地跳着。

陆川在她耳边，冷淡又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些磁性：“当警察太危险了，所以，让我陪你吧。”

.

那天陆川留在佩秋生家里过夜，晚上的时候佩秋生咬着唇，脸色不是太好看，但又似乎已经默认了这样的关系。

她洗完澡出来，看着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的陆川，电视机的声音被调得很小。

她一把将毛巾甩过去，刚好落在陆川肩上：“你这样，我哥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陆川笑了两声。

桌上佩秋生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陆川看了一眼，对佩秋生道：“你叔。”

“什么我叔，”说着，佩秋生踩着人字拖走到沙发边，弯腰拿起手机，“哦，爻叔。”

“爻叔是谁？”陆川问。

佩秋生：“我哥同事，也是他师父。”

她接起电话，问候一声：“爻叔，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啊？”

“没什么，就是听同事说他家的孩子已经拿到通知书了，我才想起来你也刚高考完，”初爻温和开口，“我记得你之前说要考警校，录取结果下来了吗？”

佩秋生开朗道：“我考了五百九十六分，已经被省里警校录取了。”

“那就好，”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点咳嗽声，被其他的嘈杂覆盖下去，依稀能听见医院广播叫号的声音，初爻大概是换了地方，周遭的环境缓缓安静下来，“暑假想过去哪里玩吗？”

“暂时还没，”佩秋生在沙发上坐下，“不过……我有伴了。”

她看一眼旁边的陆川。

初爻：“什么？”

“我有个同学，”她还是没敢把谈恋爱的事告诉初爻，“和我报的一个学校。”

话没说完，陆川就凑过去对着佩秋生的手机说道：“叔，她说的伴就是我，我叫陆川，她是我女朋——”

友字还没出来。

佩秋生赶紧捂了陆川的嘴。

陆川：“唔唔唔？”

佩秋生大惊失色：“爻叔，我突然想起来我晾在阳台上的衣服还没收，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