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2：侧写师 第103章 chapter103

林瑾儿家属在派出所留下的住址位于鸿洋职业高中附近的胜田路112号，曾经的胜田路是个错综复杂的大型城中村，早在两年前就被划进了改建区，现在的胜田路高楼林立，里面住着的也早就不再是当年的那一批人。

沈淮坐在餐桌前，一只手支着下巴，有些慵懒地微眯着眼。

爆炸的时候他的眼角膜不完全性受损，前段时间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勉强能看清一些光影，但是并没有告诉初爻。

他依稀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厨房的方向忙碌。

两秒钟后，眼睛红了一片，沈淮觉得不适，于是闭上眼不看了。

厨房里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戛然而止，初爻的脚步缓缓走近，紧接着碗底轻轻磕碰桌面，初爻用筷子的头部戳了戳沈淮肩膀：“给。”

而后便将筷子塞进他手里。

沈淮此时才睁开眼，在一片模糊之中摸索着找到了桌上发烫的碗，却并没有动筷子：“胜田路改建了，林瑾儿家属早拿着拆迁款跑了吧。”

“听派出所的老民警说，林瑾儿的尸体被拉到医院以后，”初爻在他对面坐下，嗦了口面条，“家属就带着拆迁款搬离了粤东，电话回访的时候他们说家里的一切都很好，已经在富康县的新城区定居了。”

“林瑾儿死了，家属却在大哭大闹之后选择不再追究，老板跑了，郭彪出去躲了一阵风头，到最后派出所抓了两个给林瑾儿动手术的护士草草结案，”沈淮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就跟当年薛凌凌放弃给薛山的案子上诉一样。一切在短暂的轰动后很快归于平静，如果不是有人在中间掺和，家属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初爻看向沈淮：“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林瑾儿的家属。”

沈淮轻笑一声：“都过了这么久，好好的生活再次被人破坏，对方愿不愿意配合调查还是个未知数。”

餐桌上登时陷入到某种安静的氛围里，初爻扒拉了两口面条，忽然说道：“你不觉得那笔拆迁款来得有点太巧了吗。”

“嗯？”

“家属哭着喊着要还自己女儿一个公道，”初爻说，“林瑾儿是独生女，没了这么个女儿，对于家属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他们既然住在胜田路，已经足够说明家庭条件很一般了，但即使是这样的条件，家人也宁可林瑾儿去职高学一门手艺，或许是想要让她走正道，父母百年以后不至于无法养活自己。”

沈淮思索一会儿：“这样的家庭最缺的就是钱，不过他们家在那么拮据的情况下还是愿意供林瑾儿读书，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儿而让她过早地出去打工，但这个年纪的青春少女正好处于叛逆期，再加上父母本身的文化水平有限，无法正确引导，家庭成员之间吵架是常事。”

“对，”初爻沉声说，“但在一七年被划进改建区的只有城南和城北，改建的原因是本市正在参与全国文明城市创建评选，当时几乎每个城市都在搞创城，而创城的第一要点就是城市布局合理。胜田路虽然是这里有名的城中村，但并没有被划进改建的第一批队伍里。”

沈淮并不了解当年改建的事，便道：“有什么问题吗？”

初爻解释说：“那时候你还在读书，不知道也正常。简单来说，给创城具体计划拍板的领导班子们通过的第一批改建区并不包括胜田路，即使胜田路在之后要参与改建，也得在第一批改建区完工以后，但为什么林瑾儿的家属这么一闹，胜田路就立刻被划进了改建区？而且拆得那么仓促？”

“有人想堵住林瑾儿家属的嘴？”沈淮反应过来，“胜田路被拆，家属带着拆迁款搬走，林瑾儿的案子就这么翻篇了。”

初爻轻嗤一声：“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说拆就拆，还偏偏在第一次改建计划通过之后，如果真要拆胜田路，又为什么不跟城南城北一起提出来。”

沈淮随即想到了什么，沉默下去。

初爻埋头将碗里剩下的面条吃完，抽出桌上的餐巾纸随意擦了擦嘴，这才看见沈淮压根就没动过筷子：“不说了，你赶紧吃饭。”

而后他起身，将自己的碗收走，迈步往厨房里去。

洗碗的水流声哗哗响了一阵。

沈淮摸索着再次拿起筷子，在视野的一片模糊中找到了碗，挑起一口面试探着送进嘴里，缓缓咽下。

初爻关掉厨房水槽上的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珠，转身看一眼沈淮。

他沉默着，并没有指责沈淮慢悠悠的动作，而是走向他，抽出他旁边的椅子，拿过了他手中的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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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回过神，已经两手空空。

他疑惑地侧过脸，双手往旁边摸了摸，正好碰到初爻手臂。

“转过来。”初爻说。

于是沈淮找到了声源所在的方向，面对着初爻。

初爻将温热的面条送到他嘴边：“张嘴吧，照你这速度吃下去，等到晚上十点了还吃不完。”

沈淮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安安静静地享受着被投喂的愉悦感：“你不是不管我了？”

初爻手中动作一顿，淡然道：“那你自己来吧。”

“别！”沈淮说。

初爻喉结微微滚动，没有说话，只是低声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感。

直到沈淮把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初爻才放下碗，起身离开之前留下一句“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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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高速路上的车流稀稀拉拉，初爻看着后方超上来的一辆车，提了点车速，经过服务区的时候他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路开到了富康县。

他莫名觉得熟悉，把车停在富康县西街之后终于想起这里是赵春雨的老家。

他刚想扭头提醒沈淮下车，却看见沈淮抱着他买的面包，估计啃了快一路。

“到了？”沈淮出声问道。

“林瑾儿家属就住在西街，”初爻说，“地址是花主任让派出所的老民警提供的，先下车看看。”

于是沈淮摸索着将面包放在中控台上，而后按住安全带的卡扣将安全带解开。

初爻下意识看一眼中控台。

那袋快过期的面包已经被吃得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他道：“你全吃了吧，我还不饿。”

“吃不下了，”沈淮说，“我怎么总觉得那面包有点硬呢。”

初爻：“不然超市能卖那么便宜吗，还差两天过期。”

沈淮：“您还真是……精打细算。”

初爻把车熄火，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他那边去，将门拉开：“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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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步行在人来人往的西街，初爻放慢步调观察着这里的建筑，西街大概是个正在建设的景区，富康县近几年一直在大力推广老镇风土人情吸引游客，西街的房屋都被刷成了灰白色，外面铺着颇有古老质感的砖块，就连地面也是用砖垒的，道路两侧是挂着红灯笼的、充满古色古香的店铺，路灯也十分精致。

初爻轻叹一声：“你说得有多少钱才能在这种地方盘下来一套房子？”

“问我干什么，我又看不见，”沈淮说，“现在房价都跌了，买套房不就是眨眨眼的事吗，你想买房了？”

初爻啧一声：“你能不能别老用你那资本家的逻辑来看待我这种普通工薪阶层。”

“想要房子我帮你买不就行了，”沈淮说，“独栋别墅的话，临海湿气重，不太适合你这把老骨头，郊区正好，然后雇个司机负责买菜，就是离医院有点远，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不好就医。”

初爻语气淡淡：“你倒是想得美。”

沈淮拄着盲杖刮着地面，这里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没有铺设盲道。

但好在周围的人都有意避让，初爻又一直走在他身边，他虽然看不清东西，但能看见光影和行人模糊的影子，不至于太过窘迫。

他们步行了十分钟，穿过一条小巷，终于来到林瑾儿家属的住所。

这里没有外面的古镇那么繁华，也并不属于景区范围，准确来说，这一片都是生活区，没有高楼大厦，反而像个城中小村，四周很安静，前方不远处的房屋门口坐着几个乘凉的老人，手里的蒲扇一摇一摇，带着些好奇的目光往初爻他们的方向看过去。

初爻站在一户人家的青石板台阶上，伸手敲了敲有些破旧的木门，木门上褪色的福字已经卷边到快要掉下来，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抖了抖。

叩叩叩——

无人应答。

他再次敲门，回应他的只有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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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谁？”隔壁的一户人家被这动静惊动，开门朝他看过去。

初爻侧身与那人对上视线，道：“我找林超生。”

那女人狐疑地看着这个外来者：“林……超生？没听说过。”

初爻愣了愣：“他不住这里吗？”

“反正我不认识，”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这户一直没人住的，你可能找错了。”

初爻看她一眼，再次抬手敲了敲那扇门。

叩叩叩——

依旧无人回应。

女人翻了个白眼：“说了没人住，你再敲也没用。”

她话音刚落，旁边屋门前坐着乘凉的几个老人见初爻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便纷纷开了口。

其中一个老人挥挥蒲扇：“哎呀小伙子，没有骗你，她是刚来的租客，这里确实已经没有人住了。”

初爻见状，转过身，问道：“我记得这里之前有个叫林超生的。”

“是有，”拿着蒲扇的老人年纪最大，“不过他两年前就搬走了。嗐，我们这儿年年都有人进有人出，搬来搬去的多得很。”

初爻又问：“您认识林超生？那您知道他为什么搬走吗？”

老人答：“嘶……我也不太清楚，他是和他老婆一起来住的，住了几年他老婆就生病走了，后来搬去哪儿了我老头子也不知道啊。”

初爻垂在裤缝边的手微微攥起拳。

他微微呼了口气，对那老人道谢后，拉上身后站着的沈淮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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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回到人来人往的西街，初爻替沈淮拉开大G的车门，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里有些闷热，沈淮摸了摸右手侧的车门扶手箱，抠住车窗按钮，把车窗打开一条缝：“人去楼空，接下来怎么办？”

初爻拿起车上的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口：“富康县就那么点大，总能找到的。”

沈淮道：“问问县局不就得了。”

“你也不乐意打草惊蛇吧，家属拿了拆迁款走人，回访之后又搬了家，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吗，先不说拆迁款怎么来得那么凑巧，”初爻道，“就拿当初他们跟美容院和解来说，水这么深，早晚要把人淹死。”

沈淮嘴角勾了勾：“那你想怎么找人？”

初爻思索一阵：“原始方法。”

两人都沉默下来，片刻后，沈淮道：“一个个问？”

“嗯。”

沈淮叹了口气：“行吧——不过我有点饿了。”

“不是刚吃完半袋子面包吗，”初爻随手拿过中控台上的面包塞进他怀里，“给，还剩一个。”

车窗开着一条缝，外面的街上各种美食的香气传了进来。

“我凭什么吃你那快过期的东西。”沈淮拒绝道。

初爻有点想揍他：“你别得寸进尺啊。”

沈淮：“白切鸡、清蒸鲈鱼、虾仁炒蛋、腊肠炒荷兰豆、老火鸡公煲、烤乳猪、脆皮烧鹅、蜜汁叉烧、梅菜扣肉、肠粉……”

“没钱！”初爻不耐烦道。

“我有，”沈淮说，“初队长，我想尝尝粤菜。”

初爻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却并没有开车：“不好吃。”

沈淮：“你不会是个假的本地人吧。”

“谁告诉你本地人一定要喜欢吃粤菜的，”初爻扶额，“我口味重，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可我饿了，”沈淮道，“饥饿会影响大脑的反应速度，对破案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初爻看他一眼：“那你想吃什么。”

沈淮：“我想想……罗汉斋怎么样？”

“办白事宴吃罗汉斋，不吉利，”初爻说，“换一个。”

“猪脚姜。”沈淮说。

初爻轻笑一声：“干什么，你想生孩子？”

沈淮：“……”

他捏了捏手中那块发硬的面包：“核桃包。”

初爻：“太甜。”

“初队长，”沈淮终于忍不下去了，“你吃还是我吃？”

“少废话，你今天只能吃肠粉，”初爻说着打开车门，“我去给你买，买完直接去找旅店休息，别叽叽歪歪地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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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砰一声关上，沈淮已经能感受到初爻的怒气了。

肠粉店里，初爻让老板打包，而后端着盒子来到加料区。这家店的店面不大，但顾客很多，大约是为了节省时间，老板做好肠粉后直接递给顾客，让顾客自己去加酱油。

初爻看了一眼那瓶灵魂之汁，又瞥一眼正在忙碌的老板，脑子里浮现出沈老师那张欠揍的脸，于是心生一计。

他没有加任何东西，拿着打包盒离开肠粉店，转头去隔壁的便利店要了一瓶酸奶，付钱之后将肠粉打包盒打开放在店员的柜台上，拧开酸奶的瓶盖，将一整瓶酸奶倒了进去。

店员小姐姐也是本地人，看着他一顿操作，嘴角一抽一抽的：“先、先生……您的口味，真奇特啊。”

初爻将空瓶给了店员：“麻烦帮我丢一下，谢了。”

那店员把空瓶扔进垃圾桶，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目送初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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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大G车门再次被人打开，初爻把打包好的肠粉放在沈淮腿上，而后开起了车。

沈淮在一片模糊中摸索着掰开筷子，左手捧着盒子，右手用筷子夹起一条放进嘴里。

一秒，两秒，三秒……

他嚼了嚼，不敢相信地出声：“你一个本地人买肠粉不加酱油加酸奶？”

初爻诡计得逞，爽朗一笑。

沈淮放下筷子，回过味来：“你故意的。”

“你不是饿了么，”初爻说，“营养搭配，酸奶解腻，沈老师快吃吧。”

“老板没有把你撵出去吗。”沈淮道。

初爻：“我偷偷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