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2：侧写师 第102章 chapter102

夜里的同一时刻，佩石乔装打扮后跟着邢辰再次踏入艾登堡。

依旧是铺天盖地的音乐声，前台的小妹已经换了人，不同的是这一次门口那些所谓传菜员已经穿上了相对正式的女式西装和长度到膝盖的黑色A字裙，看来整改得还算不错。

艾登堡依旧人挤人，前台旁边站着几个服务员，胸前别着铭牌，服装却也变得比之前更加保守了。

佩石有些不自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花短袖，尴尬地一推墨镜，伸手拉拉邢辰衣角：“我总觉得我这样子像个……二五仔。”

“哦，你难道还想穿执勤服啊？放心，你怎么拽怎么来就行，像我一样，哪有什么放不开的？”邢辰回过头按了把他的背，“哎，过来，别乱看，一会儿露馅了。”

他们大大方方走在人群里，佩石稍稍低着头，邢辰揽着他往前台旁边靠近厕所的死角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幸而大厅里灯光幽暗，两个人用发财树和墙体当掩体，等前台旁边站着的几个传菜员端着顾客点的几盘酒水走了之后，迅速闪到一边。

邢辰趁着人走的间隙立刻抬手按下员工电梯的上行键，门叮地打开，声音被艾登堡震耳欲聋的音乐掩盖，他一侧身，立马拽着佩石进了电梯，伸手狂按关门键。

门徐徐关上，佩石心里有些忐忑，紧张地抓着邢辰腰侧的衣服布料：“呼……”

电梯缓缓爬至五楼，开门便是一条长廊，邢辰踩着人字拖走在前面，佩石紧随其后，穿过长廊便是台球厅，里面有很多人。

邢辰带着他往里走，挑了个角落里没人用的坏掉的台球桌，随意往上一坐，点起一根烟。

佩石：“哥，不是要打探消息吗？”

“在这儿坐着就行，”邢辰说着递给他一支烟，低声道，“我都打探好了，目标人物经常在这里打台球，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他会在这里开个台球趴，人多的劣势就是容易分不清谁是自己人，指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

佩石点点头：“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这你就别管了，”邢辰说着，往人堆里一看，忽然站起身，一边笑一边走过去与其中一人攀谈，“哎呀，这不是大老板吗！”

那人估计就是郭龙。

郭龙手里拿着台球杆，对他一挑眉：“哟，阿海！我还以为今天你不来了。”

邢辰笑笑，从一旁抽了根新的台球杆，对着桌上的球就是一下，母球推着其中一个黄色的数字球咕噜噜滚进了洞，而母球正好在洞口处停下：“我这不是刚入伙不久么，大老板请我们来捧场，我一个新人哪里能不给面子。”

“你这技术越来越好了，”郭龙看他一眼，也跟着进了一杆球，“最近都在哪里玩？”

“能在哪玩，”邢辰一笑，“您可别打趣我了，风声那么紧，我可不敢再抛头露面了。”

郭龙没说话，只是又推进了一个球，而后将台球杆随意放在桌上，拍拍手把旁边玩老虎机的几个小弟叫了过来。

一群人瞬间聚拢。

郭龙撑着台球桌，环视一周，道：“风声确实是越来越紧了，上回一帮警察差点把咱们这儿端没了，还好只是整改，以后姑娘们的生意不能做了，咱们得换条路子。”

其中一人开口道：“大哥，什么路子啊？”

郭龙看他一眼：“上次金牙从缅甸带来的那批货，不是一直放着没弄出去吗，本来唐大鹏要把这批货全部买完，结果谁知道刚付了定金，拿了三分之一的货就折了。我看他也是咎由自取。这亏本买卖老子还不想做了！”

台球厅里瞬间陷入安静。

郭龙继续道：“杨志培那老东西不掺和我们的事，唐大鹏已经废了，没人会救他，这批货我已经联系上了新的买主，有个从北方下来的贩子要用大价钱换这些东西——我已经谈好了，具体的交易就安排在这里。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说话有底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都明白过来。

邢辰：“那咱们得派个人去接应这位老板才行。”

郭龙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谁合适？”

邢辰打着哈哈：“这我怎么能乱说呢。”

郭龙眼眸一暗，目光忽地落在他身后，喝斥道：“那人谁啊？喂！叫你呢，你干什么的！”

邢辰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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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混在人群里的佩石缓缓从人群里走了上来，紧张地低着头。

郭龙不耐烦地啧一声：“把墨镜摘了！”

佩石犹豫起来，邢辰站在郭龙身边，默不作声地使了个眼色。

佩石攥了攥拳，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手摘掉墨镜，露出自己那张清秀的脸来。

郭龙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谁啊？怎么混进来的！”

这个郭龙是个有点蠢的莽夫，混混出身，一开始邢辰就告诉过佩石了，这种级别的东西没什么好怕的，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但佩石担心坏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邢辰。

郭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阿海，怎么回事？”

邢辰脑子飞速运转，心生一计，立马陪笑道：“嗨哟，您看我这记性！是这样的老板，之前我不是说想拉几个弟兄一起入伙跟着您干大事儿吗，我那些酒肉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您让他们去找个正经事儿也找不着啊……”

郭龙狐疑地看着他。

“这不刚好您缺人手，我就想着苟富贵莫相忘嘛，今天刚好带我兄弟来您这儿试试，要是不合适咱就不要了，”邢辰说着，抬手拍了把佩石，“来，给大老板介绍介绍自个儿！”

佩石头皮一紧，回过神，对上郭龙视线，抿抿干涩的唇，想起之前邢辰教自己的，于是大声道：“我，我叫牛壮力，别人都叫我大牛！我听说海哥找到了大靠山，所以……也想跟着赚点小钱。”

郭龙哈哈一笑，指着他对其他人道：“你？就你这小身板？我一屁股都能给他坐死！”

周围的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佩石耳根发红，作出一副未经世事的憨傻模样。

郭龙抬腿坐在台球桌上，随意地点起一根烟：“想赚钱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我什么都能干！”

郭龙看一眼阿海，又看一眼大牛，道：“这样吧，三天之后的这个时间，我让肥猪带阿海去接应北方下来的屠老板，你……叫大牛是吧，跟着他们多看看，干得好少不了你的。”

大牛中气十足地吼道：“好！”

众人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有人指着他叫他蠢货。

邢辰安慰般给了他一个眼神，正当郭龙拿起一旁的酒要拔掉木塞时，台球厅的门忽然被人踢开，一群警察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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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啊，”郭龙坐在台球桌上，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一群警察，“打台球也要管？”

禁毒队之所以还没有收网，就是因为没有物证，邢辰这一次是专程奔着郭龙手上那批货去的，看着眼前扫黄大队的警察，邢辰顿感头疼。

照他们这样的频率，三天一小扫五天一大扫，各种临检给郭龙压力，郭龙迟早要换巢穴，说不定万一察觉到了什么，连带着那批货都不再往外交易了，邢辰得拿什么给禁毒队交差？这要是让苏子柒知道了，不得骂死自己去。

一位穿着执勤服的女警从门边走进来，顺手翻开坏掉的那张台球桌往里看了眼，生怕郭龙藏东西似的。

她抬眸对上郭龙视线：“扫黄大队临检。”

郭龙哟一声，从桌上跳了下来，凑近她上下打量着：“哎，你不就是上回把唐大鹏逮进去的那个安警官吗？原来近看这么漂亮啊！啧啧啧，你这张脸当警察可惜了，来我们这里，绝对是头牌！”

邢辰和佩石顺着声音看过去。

佩石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忙往旁边一站，躲在邢辰身后。

完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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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龙，你以为我们没证据抓你吗？”她说着，抬手拨开郭龙，示意所有人分散站开，“时间早晚而已，别太得意了，这家酒楼是你开的，你觉得你能把自己摘干净吗？”

郭龙表情愈发犯贱：“哟呵！”

而后他看向自己的小弟们：“听听，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我们没有整改吗？整改了啊！是不是啊兄弟们！”

众人齐声道：“对！”

安晴在几张台球桌前转悠着，看一眼台球桌后的老虎机：“呵，你这也叫整改？”

郭龙立马跑过去抱住那台机子：“这是我自个儿弄来玩的！我们可没有给别人开过这台机子。”

安晴嗤笑一声：“经验还不少，说辞都想好了。”

她侧身对其他民警道：“过来把机器搬走。”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一窝蜂上来把郭龙的手扒开，而后合力抬起机器下楼。

郭龙的脸拉得老长，比锅底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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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下一秒，安晴开始清点台球厅里的人数。

佩石战战兢兢地躲在邢辰身后，直到一双手猛地把他拽出来：“躲什么躲！这么怕警察吗！身份证拿出来！”

他踉跄两步，猛地抬头，视线与安晴撞上：“……”

安晴的表情瞬间变了，诧异道：“怎么是你！”

一旁的郭龙目光落在他俩身上：“你们认识？嘶……”

而后他怀疑的目光又停在了邢辰身上。

佩石急中生智，双手合十，做出一副求爷爷拜奶奶的样子，抢先一步痛哭流涕道：“警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已经改好了，我今天就是跟朋友出来玩玩，我什么都没干啊！不信你查监控，我就是打了会儿台球，真的没有干别的！”

在场的人表情都各自丰富起来，邢辰暗暗地松了口气，对郭龙耳语道：“他之前偷东西被条子抓过一回，怕了。”

郭龙拧着眉，勉强信了他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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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晴看着佩石，明白了什么，调整好表情，如平时那般威严地说：“刚从看守所放出来，别老想着勾搭狐朋狗友，我抓你一次，还能抓你第二次。”

“我真的改好了！”佩石抹了抹眼泪。

安晴面色如常点完了人数，带着自己的兵扬长而去，佩石腿都软了，扶着邢辰堪堪站好。

郭龙看着他：“见到警察吓成这样，以后有你尿裤子的时候。”

他憨憨一笑：“我跟着大哥好好干，会，会进步的。”

郭龙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挥挥手赶人：“行了，我今天好不容易开个台球趴，你别在我面前晃悠，看见你就烦，傻不愣登的。”

台球厅里的音乐又被郭龙开了起来，整个厅里灯光变幻，吵吵嚷嚷。

邢辰找了个借口带着佩石开溜，佩石跟着他离开这里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这一次他们走了公用的楼梯，佩石几乎是挂在他身上下的楼，到了一楼大厅之后白着一张脸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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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堡外的街道上，邢辰发笑地看着他的背影：“有这么怕吗。”

“你不懂，”佩石说，“要是师父知道，我就完蛋了。”

僻静的街道上，佩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什么完蛋？”

“我靠！”佩石刚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就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只见安晴已经换下了执勤服，迈着宽阔的步子朝他走过去。

佩石长长地呼了口气，安晴双手抱臂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以啊石头，没给你复职你倒是自己给自己找上事做了。”

石头缓了缓，站起身：“今天的事你别往外说。”

“为什么？”安晴道。

佩石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听说……你们抓了唐大鹏？”

安晴：“对啊。”

佩石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这个郭龙是郭彪的亲哥，刚才我在里面的时候听见他说他手头有批货原本是要给唐大鹏的，但是唐大鹏付完定金没把货拿完就出事了，这说明什么。”

安晴愣了愣：“我知道唐大鹏跟郭彪和郭龙脱不开关系。”

佩石颔首：“所以，唐大鹏很有可能涉嫌以贩养吸，你们要查唐大鹏和他背后的人，郭龙就是最好的切入点——不然你也不会三五天没事干跑艾登堡来给郭龙压力，不就是为了抓他的七寸吗。”

安晴抿抿唇，默认了他的话。

佩石看着她的眼角，认真道：“我能抓到郭龙的小辫子。查了郭龙，郭彪也跑不掉，哪怕抓不到郭彪，但对于杨志培来说也算是吃了一记教训，这个切入口一旦被撕开，往后的事就好办了。案子牵扯到了毒|品，我就不信杨志培还能稳坐不乱。”

“你这些天一直在盯郭龙？”安晴开口。

“嗯，”佩石说，“我和邢哥一起，禁毒大队要查郭龙，刑侦要撬开唐大鹏的嘴抓他背后的东西，这不正好吗？”

安晴皱着眉：“你还在停职，要是被局里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佩石看着她，“真到了纸包不住火的那天，我什么都认，但我是一名警察，我是特案组的一份子，这个案件持续到现在，我不能中途退出，我只是想……做点我能做的。”

安晴：“但是……”

佩石双手按住她两肩：“师父一早就把你从组里调出去了，我就不信你没想过回来继续跟着师父一起查案，他一直在保护我们，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特案组的老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安晴慢慢红了眼睛。一旁的邢辰看了看他俩，默默走到角落里去抽烟。

佩石微微叹了口气：“他把你调去扫黄，后来去浦县找人的时候让我给他接应。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他那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如果师父真的出事了，只能说明局里有人手脚不干净，让我停职大概是他护着我的唯一方法。”

安晴：“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佩石摇摇头：“没谁，我自己想通了。”

他没说是沈淮点醒了自己，那天沈淮约他出来，不单说了特案组要查的东西，还告诉了他停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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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车祸算是意外，也算是有人暗算，当时形势不明，初爻故意让佩石接应自己，出事以后局领导得知他们私自行动的事情绝对会发火，如果初爻安全回来，承受这份怒火的就是初爻，那么停职被问责的也是初爻，佩石顶多写个检讨，而初爻还可以在暗地里继续调查下去，直到内鬼浮出水面。

相反，如果初爻出事，佩石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个，调查组会过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秦晏作为支队长，必然也要过问。秦晏和初爻是一路人，初爻是秦晏亲手带出来的，秦晏哪里能不清楚他的想法。

秦晏在调查组的人下决定的前一步就先把佩石拎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调查组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了，这个时候初爻还在抢救，局里总不可能去惩罚一个生命垂危的人，于是只好给佩石下一道停职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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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早就算计好了，彻底把佩石和安晴两个年轻人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以免再次出现郭彪那样打击报复的情况。

佩石淡淡地说：“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师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保护我们。我不想到最后特案组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们是战友，本来就应该并肩作战。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例行扫黄扫到了唐大鹏，恐怕你和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参与这案子。”

晚风吹起，佩石放开安晴：“不过你要是跟局里坦白也没关系，我都认。”

安晴抬眸看着他，心中挣扎一会儿，紧咬的唇终于松开。

她眼角微微泛着一点红，笑了笑，爽朗道：“特案组上下一条心。”

佩石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她转过身，边走边说：“我先回队里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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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灯照出他们的影子，佩石站在原地，安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片刻后，他从某种隔世般的恍惚中回过神，带着泪花笑了两声，然后又孩子般地用手背抹了把眼角，无声地说：谢谢。

一直在角落里抽烟的邢辰终于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无事发生一般踩着人字拖朝他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你们特案组的，都这么纯情啊？”

“去你的，什么纯情，”佩石正色道，“这个叫战友，并肩作战的，能给你挡子弹的也只有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