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她的26个男房客 第2章 怪癖体育生、端庄冷画家

任知之

任知之是丰羽正儿八经的发小，两家人都是90年代末到阿勒泰，父母一起进厂一起下岗，又一起包地一起慢慢富裕起来。她俩从幼儿园起就是一个班，到读高中时才分开，原因是任知之没考上市高中，去了附近的一个县城。头两年里，任知之不愿见她，这事儿估计搁谁都不舒服，丰羽也不凑前，只是默默地央任妈妈给她送些辅导书，不希望任知之就此一蹶不振。任知之也够努力，还真追上来了。俩人考上了省城的同一所大学，一个专业，一个班，一个宿舍，没有比这再叫人开心的了。

但丰羽不开心，她是考砸了才来这所学校的。高考完的暑假，对任知之家是欢天喜地，对她家却是兵荒马乱。老爸早就出轨，俩人瞒到她高考结束才办了离婚；再是大哥出车祸，命留下了，但高位截瘫，大嫂跑了；又是她自己极不如意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她妈差点当场撕了通知书让她去打工，是大哥发了一阵疯，小妹跪在地上求，才让她能够继续上学。这得来不易的读书机会让丰羽十分压抑，好像是拿爸妈的离婚和大哥的车祸换来似的，心里的自责和愧疚慢慢积攒成黑黢黢的怨。

丰羽点开和任知之的聊天框，直白地问道：“为什么说我死了？”

她们虽也有五年未见，但俩人曾经熟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理活动的程度，实在没有必要像伍兹一样先来个“好久不见”。

任知之还是从前那般咋呼，又是一连串的消息。就是说啊，YS还是一如既往地发癫啊。每次想到她，都记起她大三要跳楼，太疯狂了。就你没被她吓住。我们都悄悄怀疑过，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哈哈。不过你刚谈恋爱的时候她也没这样，谁知道后来怎么越来越疯。话说你俩也彻底不联系了？

丰羽挑着只回了最后一句，不联系了。

任知之说，那她是怎么个意思，赶着给你披麻戴孝当孝女？还是又变着法子吸引你注意力？哎，说说，她那会儿到底跟谁啊？

丰羽看着任知之又发过来的一堆“坐等吃瓜”的表情包，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按掉屏幕后干吸了口烟。快到饭点了，她嗅着四面八方飘来的饭菜香，也没心思进店做饭去，靠着雪后的清冽滋味提神。这件事儿至此仍是谜团，但她莫名地感觉到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竟然生出一丝惧怕。

她没回答任知之，反而提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到底是个啥样的人？我有时候想起我们仨，那时候明明都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呢？琢磨不明白。”

任知之先是发了好几行的“哈哈哈”，接着才正经回消息。

——我讲话向来直，咱姐俩儿那么些年了，你也知道，那我就直说了。你啥样？压根不用我举例子总结，就冲你这两句话，你自己看不明白？装，傲，别扭。倒不是说你多坏，但心思不少是真的。先不论你和YS，就说我和你。高考完你家遭变故，我顾及你心情不好，处处让着你，带着你跟人交朋友，劝你少想东想西。刚进校那会儿军训，你见天独来独往，脾气也跟狗似的，上一秒林黛玉，下一秒又炸一身毛，见谁咬谁。才几天，你冲撞了教官，得罪了好些个同学，人要不是看着你成绩不错，谁愿意跟你搭话，至于心小得跟针鼻儿么，来一句话揣测一句。怨不得你没朋友。

——虽说我没后来的YS 对你那么好，可十来年情谊在这，跟你也不错吧，对你也可以吧？况且都是一个地儿出来的，也都是土包子进城，你傲什么呢？一天儿不显摆你高中成绩好，不念叨两句考砸了才来这破学校就浑身痒，是吧？非得大家伙儿拿咱俩比较着，我高中三年多拼命才撵上你，而你屈尊降贵才跟我一学校？要没我鼓励着，你能有胆子进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能有心思学着跟人交朋友？其实你心里顶顶讨厌我吧，我对你来说就像不光彩的膏药一样，时刻提醒着你自己考砸的事实，是这样吧？可为了面子上都过得去，你还得装着和我好，装着在大家伙面前说咱俩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事，但你心里想什么呢，该是毕业后第一个就跟我绝交吧，生怕我再碍了你的好前程？

——那我可告诉你，姐们儿现在读博呢。算了算了，没必要斗这气，我也不想跟你似的，鼻孔朝天看。

——既然你问到这儿了，我也就实打实说点心里话。不知这些年你怎么样？应该不错。但我也还想嘴贱提醒两句，你这个人再怎么装得阳光开朗无所谓，心底儿都有几根针，不是扎别人，就是留着扎自己。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过去的那些疮不疮的就让它烂了吧，总有一天长好了就行了，没必要总揪着。不管是你自个儿和家里的事情，还是跟YS的事儿。

——说到YS，她也是真贱。我记着一开始她挺好啊，俩大麻花辫儿看着土了点儿，但眼珠子亮堂堂的，特阳光一姐妹。怎么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就变了个人似的？要我说，比你进校时还阴沉。多亏你拦住我，少跟她来往接触，果真叫你说对了，才半年多就原形毕露。还记得她把我热水壶上贴的名字标签撕掉，改我选修课，还有背后跟人说我和她搞基，去她大爷的，要不是你，这些事我可都蒙在鼓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跟她来往还是我最先带着你，有时候想起来多少有点内疚，要不是我，她后来也不会缠着你，你也不会因为她丢掉了保研名额。

——不过让我想不到的是，以你的脾气，是怎么能跟她纠缠这么长时间的？别再说因为你是心理协会的有义务帮助同学啊。我是到现在都觉得稀奇。

——其实这也是你好也不好的地方，别扭但重感情。那我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临到毕业你跟她闹掰也就算了，是怎么想的，跟我们都掰啊？

任知之的一篇篇小作文看下来，丰羽眼睛发胀，那些早就被自个强硬着封尘的往事，又想潮水一样涌入脑海，灌得她脑袋发昏。尤其是这一个个尖锐的问题，她心底都有答案，却每一个都不愿说。

她终于坦诚一回，恭喜你读博啊，我没你过得好，弄个内衣店瞎混日子呢。这都是真话，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再也没资格提了。勇不勇的，我真的不在意了，但是的确为你高兴，读博不容易，加油。

那边任知之的消息敲了删，删了又写，最后发过来的是：还是告诉你吧，贾语生走了。还有就是，别再跟伍兹搅到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