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果然大好,贾琏将一应收拾妥当,待和鲁母用过饭,拜别北静王后即走。不一会儿,便有鲁母身边的丫鬟书藻来请黛玉。
黛玉方梳洗完,听雪雁道:“书藻姐姐来了。”紫鹃打起笼帘,黛玉款款出来,笑道:“有劳书藻姐姐了。”
书藻笑言:“老太太舍不得姑娘,我也舍不得呢。”又轻言道,“姑娘可知,今儿赴宴者还有北静王爷。”
黛玉诧异,“北静王爷?”
书藻道:“是呢,北静王爷路过广饶,对我家藏书阁兴致颇浓,故这几日也要歇息在东草堂,听说昨晚贾公子已拜见过。”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同书藻穿过垂花门,来到西草堂。原来今日不在老太太屋内用饭,因春光正好,将一应物什都摆在春僖堂庭院。几人绕厅房、过正堂,鲁家器宇轩昂,同其余官宦之家并无二异。唯有一点,他家无论哪屋哪室,或大或小,均有书隔书架,上摆着几本书。
那边北静王同鲁卿前来,只见仪门内大院落,四通八达。堂屋上挂着青玉八仙楠木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文和堂”,后又一行小字,“鲁载言”。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乌木鏨银,乃道:
万卷古今成一气
长河明月管谁来
北静王从正堂过,来到春僖堂,后面正是得春院。
眼前自有一派温柔景象,原来这园子里,草意绒绒,石板一尘如洗。矮墙三叶爬藤,绿意盎然。又有桃樱李花,粉白天成。
今日贵客男女,故设了两张圆桌,中间用牡丹玻璃屏风隔开。左侧鲁母、北静王、鲁卿、鲁卿之子鲁游。右侧黛玉、鲁夫人、鲁家表亲张夫人,张家女儿作陪。
水溶虽万般推辞,奈何鲁母等跪请上座,只得让众人快快免礼,位席主座。紫鹃透过屏风,只觉影影绰绰间似昨夜男子,心中不觉大惊。
席上虽有多人伺候,鲁卿依亲自为北静王倒酒,鲁母笑道:“寒舍只怕委屈了王爷。”
水溶道:“老太太客气,昨夜去沧浪藏书阁,闻名不如一见,果然藏尽天下书。”
鲁母又问贾琏,“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贾琏忙道:“回老太太,都备好了。”鲁母回头问书藻,“给林姑娘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书藻道:“都已备好,交给紫鹃姑娘和贾公子了。”
水溶笑道:“老太太是真舍不得林姑娘。”
鲁母也不禁笑:“不怕王爷笑话,我呀就想要个女儿孙女,几代下来,竟都是不成器的男丁。”
水溶浅笑,“我看令郎令孙一表人才,器宇不凡,老太太好福气。”
鲁母笑言,“王爷客气。” 转而伤感,“只是我这林家姑娘,本就单薄,如今路途遥遥,听说外面也不太平,我是真放不下心。那如海,他们大婚时我也曾见过,可比我这儿子强多了,没想到我还健朗着,他病下了。”
鲁卿见母亲伤感,转移话题道,”母亲大概不知道,王爷和林兄也曾见过。”
鲁母忙问:“果真如此?”
北静王道:“少时和姑父去过林府,和林世伯有几面之缘。”
黛玉隔着风声,听到这话,心中纳罕:曾来过我家?只是自己当时年少,竟也不记得什么。不过那晚梦到父亲母亲,似有少时之事,的确有一少年和叔伯,难道竟是他。
而后北静王又道:“昨晚已在府上叨扰一日,拜访藏书阁,已了心愿。此次听闻林世伯身体欠安,也愿一同前去探望。因姑父在山西,本王昨日已写信告知林世伯境况,他二人少时结交,想必也要前来探望。”
此话一出,贾琏又惊又喜:“实在不敢叨扰王爷。”
屏风侧黛玉和紫鹃主仆对望一眼。
鲁卿道:“王爷真乃重情重义之人。”
且说广饶一院,正是惠风和畅,宾主尽欢。
京城亦热闹非常,原来之前所言周贵人弟弟和吴家小姐,婚事正办。往来宾客,花团锦簇。
王夫人、凤姐准备了芙蓉簟双领,瓜形碧玺佩一副,碧玺十八子一串。可巧吴夫人曾在贾府听过龄官唱戏,甚是喜欢,便邀前去,王夫人自然应允。
这日贾蔷带着龄官来到来到周府。吴周两家,贵上加贵,距离府上尚有几百米,便看到一条街红妆尽裹,官车如龙。虽已热闹了三天,依然来来往往数不尽的达官贵人,内里耍百戏唱大戏声动京城,外者夹道观者起止数千人。
龄官上午为女眷唱了两出,很得吴夫人欢心,特特赏了一对玻璃翠结镯子。
午后在堂前为宾客唱一出《墙头马上》,声段婀娜,声嗓清亮。正一句“今日个改换别,成就了一天锦绣佳风月。”台下叫好,更有那纨绔子弟命小厮往上扔银钱,酒醉人喧,龄官唱完到后台,竟还过来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周家管事的知道龄官是养在贾府的戏子,今日吴夫人多有赏赐,忙过来劝阻,“孙公子且慢且慢,那边准备了好酒,都等着孙公子呢。”
原来这喝酒闹事的人正是兵部孙绍祖,见得妙龄少女,几分酒意下不成体统。龄官被拉住袖子,又羞又恨,正准备一个大嘴巴子过去,幸而贾蔷回来,忙一把扯开孙绍祖。火星乱迸时,周家管事见气氛不对,忙带小厮挡在两人当中,打着圆场,“今都是为喜事而来,诸位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同孙绍组一起的尚有王孙公子陈也俊、韩奇,两人虽有酒意,却也知轻重,故拉着孙绍组回席,“走走走,回去喝酒。”
龄官气得甩袖而去,贾蔷忙追了过来。
“怪我怪我,刚去应酬一回,想着你戏该完了,我就紧赶慢赶往回走,哪知道还是晚了一步,竟有这样的畜生。”
龄官嗔怒道,“我是你们的玩意了。”
贾蔷侧身追龄官,嘴上辩白着,“不敢不敢,冤枉冤枉,你要心里气不过,干脆我去打他一通。”脚下却是一趔趄。
龄官看他这副样子,恼道,“您先把路走直了。”
贾蔷嘿嘿笑道,“还有几处戏到你呢,带你去走走。”
两人左弯右绕,在一处荷花池停下,花未开,一时清风拂面。水中有柳叶飘摇之影,墙上有竹子摇曳之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龄官心中一时柔情万现,一时又为碎影伤怀。
两人回来后,打点装扮上台。
贾蔷守在台下,这一出是《袅晴丝》,“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真是台上颜色如花,台下春情难遣。
所谓风日晴和人意好,那边厢黛玉、北静王之船已借风帆高,由北及南,驶向扬州。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