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然蜷缩在黑暗的的格子里蓦然被憋醒,她伸手用力将头顶的木盖子掀开,眼前豁然开朗,大量新鲜空气涌进来,她迫不及待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一呼一吸都带着浓烈的疼痛,裴秋然咧了咧嘴,浑身冰凉,眼前发黑,她抬头一看瞬间吓了一跳。
谢则膝上卧着一只熟睡的花猫,正端坐在素舆上冷冷的盯着她看,面沉似水。
“谢仙人,你行行好放小的出去呗。”裴秋然大咧咧的笑道,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的呼痛声。
“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鬼,可把霁儿牵扯进来就是不行,他才多大?今天若不是他机敏,你焉有命在?”谢则冷声道。
裴秋然缄默不语,她靠在机关箱上微阖着美妙的杏目道:“谢仙人,身在这个局中,我逃不掉,你就能逃脱得了吗?虽然谢霁还年幼,他就逃脱得了吗?我今日所遭受的,难道还得让子子孙孙继续遭受下去吗?我想当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任人奴役的牲口。”
谢则转身,抬眸望着深沉的夜色,外面的雷声轰鸣,山雨欲来风满楼。
谢钊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扛着五面锦绣旗子走了进来,见谢则正蹙着眉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瞬间心虚的将孩子和旗子放下,他双手往湿漉漉的裤腿上抹了一把磨磨蹭蹭的向前道:“兄长……”
谢则叹了口气道:“不敢当!你是我祖宗。”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单子伸手一递继续说道,“钱你自己来出,不准动公中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怎……怎的这么多?”谢钊拿着账单双眉拧成一个结,脸皱成了苦瓜。
“如果你有办法叫旁人赔了复建玉清楼的钱也行,玉虚道长跟我是故交,额外的花费能免则免了。”谢则说道。
谢钊郁闷的叹了一口气道:“这我也没烧玉清楼啊!”
“你是没有烧玉清楼。”谢则指了指裴秋然继续说道,“她跳的最后一下开启了玉清楼的自/毁机关。不过,依她的伤势不那么做的话压根就出不了玉清楼。说到底是你们的计划不够周密严谨,罚你赔玉清楼不算为难你,若下次再这么鲁莽行事,搭进去的就是你们的命了。”
谢霁面色一热,最后一个机关是自己给秋然姑姑指的,这么说来玉清楼坍塌有他的一份责任,他凑过来看了看账单,是此行损坏道观的花费,主要是把玉清楼搞塌了,花得多。
“赔建楼的钱倒也算不上难事。”谢霁沉吟片刻说道,“只要别达成兀目人的愿望,想来官家是乐意施善给玉清观的。”
“官家的钱也是从国库中拿,靡费公帑总是不好的。”谢钊皱眉回道。
“哦?你说说看。”谢则见谢霁如此说,瞬间来了兴趣。
“只要成功阻止兀目人提增岁币的事儿,那便是为国库省下一笔巨额支出,有功之人皆会论功行赏,到时候父亲将赏赐捐给玉清观便可,官家又是崇尚佛道之人自会认为此事是神佛保佑的结果,亦会从私库中拿出一笔香火钱捐给玉清观,其余臣工再追一点,左右也差不多了。”谢霁道,“动不到国库里的。”
“不可……”裴秋然虚弱的摇摇头,从机关箱里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说道,“诸位可知兀目人想要盗走的是什么?”
“想必是顶级龙凤团茶饼,十分有可能是禁中没有的。”谢霁猜测道,因为龙凤团茶极为难得,官家也没多少,众宗室贵戚常去找官家乞赐,官家烦不胜烦索性禁止产顶级龙凤团茶。只是民间仍有少量出产。
裴秋然讶异的看了谢霁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最近盛传兀目使团要和大齐斗茶之事,如今早已入秋非清明时节,并不是斗茶的好时机,必是他们想借斗茶之事挑起事端趁机要求大齐增加岁币罢了,他们那么看重那个铁盒,我掂了掂重量估计里面是茶叶,而且是大齐明面上不允许存在的茶叶,除了顶级龙凤团茶不作他想。”谢霁条理分明的分析道。
裴秋然苍白着双唇笑了笑道:“怪道人们都爱跟聪明人讲话呢,确实省劲。只是小鬼,那铁盒子里的东西是大齐不应该有的存在,若把它抬到明面上来讲,秋然姑姑可是要诛九族的。”裴秋然拍了拍谢霁的肩膀说道,“那东西不是供给禁中的,而是供给杨太伯公的,给神仙喝的。”
供给茶神杨太伯公的供品,需得是代表最高制茶工艺的茶品,否则心不诚,心不诚神灵岂会相佑,国无圣主,苛捐杂税甚为沉重,黎庶难以苟活,若再失信于神灵,心里还有什么奔头。今年供奉的是龙园胜雪,天下只此一饼,只是茶园里出了叛徒,私自将其盗走转给了兀目人,裴秋然一路从福建追查到临安,怎可功亏一篑。
谢霁了然的点点头道:“并非将茶叶的事儿摆在明面上,他盗你夺的根本找不到证据,要抬上台面的是我与兀目小王子阿那金斗诗一事。只要操作好这件事必能让兀目使团吃瘪。”
裴秋然与则钊二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皆惊住了,谢家子是天生比旁的人聪慧敏达一些,可谢霁明显超出谢家子平均水准了。
裴秋然点点头道:“果然是天下毓秀,风流谢家,你们家的人是不是打小心眼子就比蜂窝眼还多?”
谢则脸色转霁赞同道:“不错。”
由临安知府、鸿胪寺少卿和着礼部的官员一起把兀目使团请到城内的驿馆,按下暂且不表。
且说临安城内外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大潮涌动的更加波澜壮阔,不过,比钱塘大潮更令人瞩目的是玉津园门牌楼前的诗板上贴着的两页长长的白纸,白纸黑字尽是诗句。
大齐人好风雅,文人平日里就喜欢三五不时的结诗社雅集,所作诗篇文赋或是装订成册放与书局中售卖,或是贴在人多的地方供人品评。
若是逢年过节或遇着举城欢祝的庆典,这些文人会自发的比诗,不仅是单人之间相互较量,还有诗社与诗社之间的切磋,其间你来我往的诗作会被挂在城中人最多的地方供人赏评。
只不过这次所挂出来的是个人之间的小比,盖因当事人身份地位相当显赫,所以其诗迅速在城中传开。
阿那金和谢霁!
有身份的士人可能不知道谢霁是谁,但绝对知道兀目使团里有个叫阿那金的小王子喜欢四处拉着人对诗,旁人被烦的不胜其烦,偏偏还发作不得,甚是苦恼,可也没人跟个少年计较,年岁不相仿,免得让人怀疑自己心胸不够开阔。
不过,这回可不一样,跟阿那金比诗的是个叫谢霁的人,谁是谢霁?俊采风流的文人们懵了,没听说还有这号人?
姓谢?全城最显赫的姓谢的是临安侯啊,于是有那呆呆愣愣的不知道东西谢府不和的,还巴巴的跑过来问临安侯谢霁是谁?
临安侯沉默不语摇头抬腿便走,现在还有些丝丝落落疼痛的腿提醒着他谢霁是谁?又让他不愿宣之于众谢霁是谁?
很快,人们不再打听谢霁是谁,因为比之更劲爆的是诗的内容,阿那金虽然年纪不大,做起诗来已经有模有样了,双方的诗都很规整,但明显谢霁的会更胜一筹,人们从上往下边读边品评。
“哎?”突然人群中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这纸怎么有些奇怪?是最近流行的新式样吗?”
很快有人凑上前去闻了闻道:“甚么新式样!分明是被火燎的。”
“……”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眼快的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首,作者却换了人,不是阿那金,而是阿那金的哥哥阿格木,题目是《题临安山水》
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在场的所有临安百姓都感觉到了冒犯,这诗做的过于放肆了!纵然大齐马上功夫比不过兀目人,那嘴上功夫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此诗瞬间遭到口诛笔伐,一时间唾沫星子满天飞,恨不得齐齐上阵靠嘴皮子骂死这大放厥词之人。
众人转念又想到,如果是自己在场该如何回应此诗?
众人接着举目再往旁边看去,瞬间眉开眼笑道:“好诗!好诗!”
只见那诗题目为《望蓟州》
云缚苍龙水波兴,夜操寒枪白露凝。
披甲百万收蓟北,敢教漠南无王庭。
当真是提气啊!人群中一时间热闹起来,又开始纷纷打探:“谁是谢霁?谁是谢霁?不妨把他拉到我们诗社,肯定让我们诗社如虎添翼!”
“嘁,你们吟花间词的要什么如虎添翼,难道不是矫揉造作的写些春花秋月就可以了嘛,如此人才给你们浪费了!不如给了我们。”
“你们诗社专门给人捉刀干谒诗,迎逢谄媚,又比别人高贵在哪里了呢?”
“都瞎吵吵什么,没看纸头写着谢霁二字嘛,如此诗才还能出自哪里?十有**是西谢府的,你们也配拉人家入/伙嘛?”场中有明白人提点道。
“哎?前面都是些观潮诗呀,再看看这两张纸有火燎的痕迹,昨晚失火的地方只有观潮胜地玉清楼啊!想必这诗出自昨晚的玉清楼吧。”
“我弟弟在衙门当差,昨晚就在玉清楼门前,听说那兀目人作诗作不过谢公子,当场焚楼砍楼梯,险些将谢公子闷死在楼里。”
“什么?这也太嚣张跋扈了吧,这还是在临安呢,换作别处敢想吗?哎,天子脚下,朗朗乾坤!”
“就是!就是!什么东西啊!我也要提笔一首讽他!”
“嗯!看来看去还是谢公子作的好。这谢公子当真是西谢府的吗?西谢府的则钊二兄弟我知道,这谢霁是老三还是下面的?如果是下面的他才多大??”
“哇!果然是天下毓秀,风流谢家嘛!”
谢霁与阿那金的诗先在城内普通士子中流传开来,名满临安城,又由下而上传到了官家耳朵里,官家也来了兴致。
看着看着,看到阿格木的诗瞬间黑了黑脸,这兀目人也太嚣张了,昨夜玉清观发生的事儿也由贴身内侍一一详报。
兀目人北边不太安定,西秦对它是虎视眈眈,这次兀目遣使来齐十有**是要求增加岁币了。
你兵强马壮的时候可以仗势欺人,如今已初见羸弱之态,一切还得从长计议,不过兀目人病急乱投医,抓着一个童子便发作起来,多少不顾及脸面了,反倒露了怯。
官家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单手轻轻的扣着桌面,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的余光似是无意识的扫到诗稿表头上的“谢霁”二字,遂召来翰林承旨拟一道圣旨,令谢钊接待此次来朝的兀目使者。
而玉清观内,两名云游至此的道士正打算借此观的炼丹室一用。
现在的主要矛盾是作者君的脑洞在前面飞,作者君提笔在后面追,果然不让我碰感情流,我就每天写很爽,写着写着又想起阿霁的cp来,七万字了家人们!阿霁什么时候长一岁啊!快了,整清这个事儿,开个笔,娘亲把孩子生了,就长岁数啦!!开了笔就可以考科举啦!考着考着cp就出来啦~
为了准备这篇文,专门的参考书就买了四本,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只写一本科举文,下本还要,我深深的怀疑我是不是跑错频道了,下本去古穿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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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