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呛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料到秋然姑姑会混迹在这群兀目人中,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裴秋然戴着尖尖的兀目帽,面覆一方绀紫色的纱巾,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却颇为灵动的冲谢霁眨了眨。
谢霁缓缓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惊涛,显然秋然姑姑在老虎须上拔毛拔得很快乐。
观中的搜检还在继续,半个时辰后一个兀目人亲卫走进来禀道:“统领大人,外面已经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
兀目统领鹰鸷般的目光犹如实质的扫视了道观一圈,用兀目语暴喝一句:“东西还能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今天我们就驻扎在这里,这附近的人都不准离开,继续搜!误了长使大人的事有你们好看!”
谢霁听得懂一些兀目语,心中明白他们要找的东西八成就是那个小铁盒,他闭目回忆了一下,属于这年秋天与兀目人之间发生的大事……
殿前的莲塘是引的一汪活泉修成的,在道观里绕行一圈后会流到山下。
谢霁将木屐脱在莲塘边的山石旁,他坐在山石上,双足堪堪垂落在水里,清水濯足凉丝丝的十分惬意。
他摘了一片荷叶覆在脸上,静静躺着听山下汹涌的涛声。
“哎呀,阿日松在搞什么鬼?所有人都不许出入游玩,连文人的诗社都给遣散了,都说江南俊采风流,我还要跟那些南蛮子一较高下呢!”一个**岁的兀目贵族打扮的少年嘟嘟囔囔走进道观,一脸的不耐烦。
刚刚还在道观里趾高气昂的兀目统领,这会儿大气不敢出一声的躬身给少年行礼,口中恭敬的说着解释的话。
那兀目少年身穿一袭褐色缂丝暗刻紫天鹿纹样的窄袖长袍,头戴青羽八龙冠,看装扮是兀目宗室,至少得是个王爷。
少年听了统领的解释,颇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你主子是真心为了朝廷着想?是他自己想中饱私囊罢了,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也不知羞。”
谢霁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终于想起这年秋一件关于兀目人的大事,那便是在兀目使团离开临安后,朝廷给兀目人的岁币又添了一成。
谢霁:“……”他突然想到刚刚在观潮的时候,裴大哥在跟父亲说兀目使团要斗茶的事儿,他还纳闷现在又不是春末,不是新茶刚刚下来的时候,斗什么茶?原来如此,兀目人要借斗茶之机,想向齐室狮子大开口。
虽然齐室江山飘摇,兀目人的江山就稳吗?在兀目西北侧有更强大的存在,兀目人收支连年失衡,军费已然捉襟见肘,此刻派使团来临安指定没安好心,不刮一层油水再走不是他们的风格,他们只是名义上要斗茶,实质是要大齐添岁币罢了。
齐国处江南膏腴之地,茶米丰饶,跟齐国比斗茶,看来兀目人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么一想,谢霁几乎瞬间猜到铁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兀目小王子才不管这些七七八八,他只心烦没人跟他对诗了,他母亲是汉人,深得父皇的宠爱,所以爱屋及乌,他打小就受宠,这世上只有别人由着他,没有他给别人让步的道理。
任统领好说歹说,兀目小王子仍旧气急败坏!
统领只好保证过会就放开禁制,保证不影响小王子雅性,小王子面上这才好看些,被统领遣了五六个侍从跟着,进了道观专给贵客准备的上舍房休息。
谢霁悄悄扒开一道缝隙,见秋然姑姑也跟了过去,他合上荷叶继续午睡。
待到金乌走到西边的时候,他幽幽转醒,一睁眼是在大伯父的袇房内,大伯父正在蒲团上专心打坐,桌上放着一碟莲子糕,碟子旁放着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吃吧,晚膳。”四个大字。
谢霁纳闷自己是怎么从莲塘边到了大伯父的袇房里的,观里的道士都被驱使着去伺候兀目人了。
谢霁放下纸条从善如流的拿起一块莲子糕,刚欲张嘴,咚的一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闷响,惊得他一哆嗦……
随后听见嘎吱一声,内室的隐门被人悄悄拉开,谢霁转头一看,安心的把糕点放到嘴里。
“哎!有糕点哎!真不容易,这破道观外表修的齐整,内里穷的叮当响,连粒米都找寻不到,人要饿死了。”裴秋然冲谢霁笑了笑,连拿两块糕点塞嘴里,使劲儿咽了咽,噎得直抻脖。
她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顺了顺,这才压低声音开口说道:“小鬼,东西呢?”
谢霁指了指炼丹室的方向道:“炼了。”
裴秋然愣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又重新确认了一下:“真的?”
谢霁道:“无论真假,秋然姑姑这一时半刻是带不走它的。”
裴秋然听他这么说,瞬间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又转念一想,炼!丹!室!这跟毁了那东西有什么区别。
二人正说话间,观里传来一阵骚动,说什么兀目人里混进了细作,要再次严搜道观,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抓出,紧接着就是一阵调兵遣将。
裴秋然无奈的冲谢霁笑了笑,翻箱倒柜的也没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她转头看了正在打坐入定的谢则一眼,见那人面如冠玉,眉目英秀如画,她罕见的脸色红了红,当即毫不客气的把人搬开,一溜烟儿的钻到蒲团下面的秘洞中。
谢则掐诀的手指青筋蹦了蹦,多年的养气功夫劝他淡定,他想继续入定,尝试了几次,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无奈的睁开双眼,见屋内的惨样,嘴里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悍匪!”等下次捉住她,再秋后算账。谢则指了指桌上裴秋然用过的茶盏对谢霁说:“手上垫张纸把它扔出去。”
谢霁:“……”他见桌面上只有两个茶盏,一个正常尺寸的茶盏,一个要比正常尺寸小一号的茶盏,显然大的是大伯父自己常用的,小的是大伯父给自己准备的,如今看那大一些的茶盏被人用了,大伯父显然生气了。
谢霁晃了晃手中的莲子糕道:“吃完就去。”
忽然门被人敲响,兀目人士兵要搜查细作,原是今日有人打晕兀目统领的侍女,把人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藏了起来,待人醒后后脑一阵发疼发紧,仗着今日有大量的兀目人在这附近搜找失物,侍女这才一路找了过来。
侍女的外裳被人扒走了,等找到主子的时候哭的羞愤欲死,好在没受什么别的伤害,但齐人敢公然袭击他的侍女,兀目统领十分恼火,又加上下午的时候在小东西那里受了不少窝囊气,气上加气,难免要找齐人的晦气,是以今晚的动静格外大些,稍微不满意就动辄挥鞭抽/打,顺从了也要出言讥讽一番,反正齐人软骨头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谢霁见兀目人要闯进来了,眼疾手快的将盘中剩余的糕点裹好装进衣袖里。
兀目人没等屋里人回应,一脚将门踹开,抬手一挥道:“搜!”
屋里本来就被裴秋然翻了一遍,这会儿兀目人也没什么好搜的了,在屋里转了一圈道:“那边坐着的那个,一旁去,别妨碍本大爷搜查!”
谢霁忙道:“我大伯父不良于行,还请各位官爷通融。”
“是个瘫子啊!他就算是个死人今天也得给本大爷挪窝。”那兀目人抽、出马鞭来便要挥过去。
谢霁神色一冷,毫不畏惧的张开双臂挡在大伯父身前目光坚定的对兀目人说道:“我父亲是谢钊,你尽可挥鞭/打他的兄长,若被我父亲知晓了,到底要看看最后吃亏的是谁!”
谢钊其名在兀目比在南齐还响亮,若说兀目人在什么人手里吃亏吃得多,还得是当年的谢钊,就是因为谢钊,他们才没取得江淮之地。
如果是旁人他们还不曾忌惮,区区一个右承务郎,能翻起多大水花?可谢钊当年在北地搅弄风云的时候,甚至只是个未及冠的举子,并无一官半职在身上,饶是如此,他们都搞不定,更别说现在。
那兀目人眼中明显露出一丝惧色,却还强撑着扯了扯嘴角,一鞭子壮声势似的抽在一旁的门框上道:“他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得给老子挪开!”说着,他挥了挥手,命人把谢则抬到素舆上去。
谢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兀目人在蒲团附近敲了敲,又贴耳听了听,没发现什么异常,刚要起身离开,但见统领走了过来,围着蒲团走了两圈,拿脚尖点了点,又在屋中的实处摸索了片刻,刚欲伸手扳动什么,便听到一个声音道:“原来你在这里磨蹭!还不去给本王找些吃的,要饿死了。你个没用的东西。”
统领只能讨好的走过来道:“小的这就去!”
一帮人呼呼啦啦走了。
那兀目小王子用一口流利的汉话问道:“你就是当年齐朝那个有名的神童,后来还中了探花的那个,谢……谢什么,谢则是吧,本王要与你对诗。”
谢则冷漠的垂了垂眼帘道:“槛外人,不理红尘俗事。”
兀目小王子一下子炸了,气愤道:“你看不起我?!”
谢则:“……”
谢霁:“……”
谢霁透过敞开的窗户,先看到一个跑的极快的身影,那利落的身姿,飞扬的马尾,是秋然姑姑无疑,果然蒲团底下有机关,又见一群兀目人朝玉清楼的方向追去,他眉脚一跳,抬眸对兀目小王子说道:“我跟你对!”
兀目人小王子倨傲的抬了抬头道:“你是谁?”
谢霁从袖中掏出一包莲子糕道:“我是能与你对诗的人,我们齐人对诗都要在风雅之地置一彩头,赢者为诗魁,名传天下。不过这里的道士刚守完庚申月,一直在辟谷,也没什么好吃的,我手中的这几块糕点还算美味,全可做彩头,只是不知风雅之地何处寻?”
兀目小王子在观里闷了半日,终于见有人用他喜欢的方式和他玩了,自是开心,他自告奋勇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高楼道:“我知道!今天下午我逛遍了这座道观,就那座楼还行,我带你去!”
玉清楼建在山崖之上,推窗可见钱塘涛浪,向来为观潮胜地,誉为玉清观第一楼。
谢霁想着拖住这群兀目人一刻是一刻,留给秋然姑姑足够的时间从玉清楼上遁走也是好的,听兀目小王子如是说,自是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了点头。
兀目小王子生怕谢霁反悔,赶紧拽着谢霁抄近路跑向玉清楼。
他们这群人真是带着霁哥儿来观潮的嘛?挠头问号脸。
妈呀,明天又要作诗了,作者君倒地不起,这篇文年纪轻轻就又要写诗了,离谱,不过是科举文哎,倒也算正常。
作者君二阳之后一直有火,淋巴结有些炎症,连续两个通宵写文,我觉得我要寄了,我调整调整作息,然后预备双更。
我这人写文有个特点,前期艰难如挤牙膏,越写越顺,最近有些确实卡文,笑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