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伽养伤的隔离区远没有他在歌鸟时的温房豪华,但是这里的布置却又处处透着温馨。
几个子巢虫母送来了很多名贵的礼物(嗯,可能也有很多是那位王巢虫母授意的);来看望他的一些雄虫们也会顺手把礼物搁在门口,再由卡卡带进来给他;企图讨好他的王虫们和歌鸟虫卫们便更是花样百出了,什么东西都送过,甚至隐隐有在这里为他建一个新巢穴的趋势……
于是大大小小的花束啊、宝石啊、绡纱或是蜜糖便几乎占满了整个壁架,但是希尔伽卧床边的小桌上却没有摆上这些漂亮又精致的礼物。
那上面只是放了一块旧怀表、一个破损的八音盒和几本老画册,哦,这是卡卡送给他的。
不过进来的这一行王虫可没有心思去看这些礼物的陈设,否则他们就会发现自己送的礼物只是那些普通物品中的一员,而那些老旧的破玩意却被虫母带在身边。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不够专心,毕竟没有哪只雄虫看到眼前这幕还能保持冷静,除非它X功能有问题。
……
希尔伽在解纽扣,他跪坐在那张雪白的绒垫上,背对着他们,周围簇拥着那些花束贝珠和蜜糖。就好像祂还是当初那个被他们豢养在虫巢里的娇贵虫母,只需要接受他们的供养和照料。
每只王虫都对祂的身体再熟悉不过。
即使这是虫母,是他们至高无上的母,但祂对自己的子民又足够溺爱和宽容,便屡次默许他们侵占祂的身体、用灼热的“凶器”刺进祂柔软的宫腔、任由他们把自己的虫j灌进去……最后,又用那副神圣的躯体孕育种族的生命。
每一天,不分昼夜,他们宠爱祂、占有祂、渴求祂,以至于祂现在仅仅露出了一个圆润的肩头,他们的脑子里便自动显出了那隐秘的曼妙的身躯。
因此他们不得不分出心力压制自己的**。
这一刻,他们都是贪婪的朝圣者。
——
但是当祂完全解开纽扣,褪去那层蔽体的纱衣后,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布满疮疤、遍布裂痕的脊背,那上面前不久才拔管的洞口甚至还在往外渗血水。
这和王虫们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更是毫不留情的把他们刚才的幻想打个粉碎。
每一个瘢痕都是那么明晃晃的昭示着他们犯下的罪行,嘲笑着他们这段时间的自欺欺人。
而“始作俑者”却好像并不是要以此来斥责他们?
“好痛……我感觉伤口可能裂开了,但是我看不见。”
他们听见祂含糊的小声说道,像是在懊恼的自言自语。
“医师会给我换药,只不过每次都弄的我好痛。”
听到这里时,所有的王虫对虫母的意思便已经明晰了。
[祂只是太痛了,想求自己的王虫们帮点忙。]
这个认识不由得让王虫们呼吸一窒。
祂明明可以声色俱厉理直气壮的指责他们,用各种贬低性的词汇大骂他们,指着那些伤痕诘问他们: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嗯?还不自戕难道等着我来请吗?”
或是为了解气把他们喊过去一个个狂甩巴掌……
但是这些祂统统都没有做。
祂只是安静的跪坐在那袒露着伤疤,低垂着眼睫隐晦的询问他们可不可以帮祂忙。
啊——多么仁慈又惹人怜爱的母啊,
可是在我们面前妳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我们是谁?
我们只是妳座下摇尾乞怜的一条狗,只能跪在地上吻你的裙摆;
我们只是灌满妳的思想的附属品,脱离了妳便只是行尸走肉。
又何德何能让妳低下那高贵的头颅?
——
“殿下,让我们来试试吧,这本就是我们应该为您做的事,我很抱歉我们没有早点向白塔申请此事。接下来请放心的交给我们。”阿拜蒙蒂斯按捺下翻涌的思绪,立马应下了“虫母所求”。
接下来的进展都十分顺利,这一点连尤里安都极为?异。
因为虫母对他们的身体接触竟然没有抵触。
祂很顺从的就接受了他们的抚摸、按摩或是精神抚慰,气质比之从前要柔软的多,像一团没有边界的可以随意侵入的泡沫。
这种变化的原因是显著的,但结果是好或坏却是无从知晓的。
如果尤里安不曾经历过那晚的警告,他也会仅仅认为殿下只是变的愈发成熟了,是那些悲惨的变故磨平了祂的棱角,才会让祂养成这种温顺随和的性子。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陪伴祂、爱护祂、娇惯祂……只要希尔伽殿下能感觉到衪们的爱,那么总有一天祂会重新焕发活力。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有些看不透了。
“唔……尤里安,又开始痛了。”闭着眼小憇的希尔伽皱了皱眉。
啊,是他的分心导致精神抚慰中断了。
“很快就好了,再睡一会吧。”他下意识的安抚道。
于是虫母便又睡过去了,毫不设防、又极为安详的。
——
风将花香送了进来,又吹的壁架上的花骨朵乱颤。
希尔伽趴在那个雪白的绒垫上,被王虫们围在中间。阿拜蒙蒂斯在小心翼翼的剐除那些腐肉,约里亚特则在为伤口敷上再生凝胶……
偶尔王虫们会轻声细语的和虫母讲几句话,不厌其烦的询问他“疼不疼”,或是反复的用“很快就好了”这样的话安抚他。
他们的虫母很温顺的卧在他们筑起的“巢”里,没有要逃走的想法,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这些王虫感激涕零了。
尤里安静静的立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场景失了神。
他恍惚间感觉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弄丢虫母。
祂格外的依恋他们,全心全意的信赖他们,在他们面前会肆无忌惮的发脾气,又会亲昵的搂着他们的脖子讨要一个吻。他甚至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受了一点伤回来后,那双望着自己的蓝眼睛里蓄着泪。
这些甜蜜的时光以后恐怕就很难再现了。尤里安无数次这么苦涩的想道。
但是现在祂就在那里,温顺的接受着他们的侍奉,而他们这些王虫也在各行其事,一如当初他们相处的模样。
这就足够了啊,我们不能再奢求更多了,尤里安想,他当然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只是祂虚构出来的假象,毕竟那双眼睛里的冷漠作不得假。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了?他反问自己,无论这是蜜糖或是毒药,此刻他都甘之如饴。
——
有什么东西在嘀嗒嘀嗒,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到地上汇成一滩血洼,浸透了那些白色的纱。
王虫们要为虫母的安睡支付代价,他们在榨空自己的本源提供精神抚慰,疼痛让他们颤抖,可是每只虫子都不能在这场治疗中临阵脱逃。
因为祂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
——
希尔伽快康复了,按照正常流程,现在他应该要逐渐着手一些回巢的事项了。包括具体战况、公务交接、战后发展、未来计划……
或者说作为歌鸟虫巢的虫母,他应该至少要过问一下歌鸟的近况,毕竟这是一个虫母的本分不是吗?
可是他对虫巢的事一概闭而不谈,不知道是选择性忽略,还是在刻意逃避。
他宁愿带着那个叫卡瑟斯的虫卫在母巢瞎晃悠,把那只虫卫带到自己的幼时卧室待了几天,他甚至愿意花时间在那些人类的东西上面,把那些绘本讲给那些丑陋的虫崽听,哈,这东西以前可只有尤里安这个怪胎才感兴趣。
可是他对人类的态度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友善。
“喜欢人类?谁会喜欢这群狡猾又阴险的东西了?人类的间谍就像虱虫一样嗡嗡乱飞,把虫巢搞的一团糟。他们杀死了约瑟尔,还把我丢在废星上,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亲手把这个种族灭掉。”他对克莱亚是这样解释的。
“啊,对了,说到人类,”他把绘本在尤里安面前晃了晃,眯着眼睛问道:“我记得你很欣赏它们了,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尤里安当然明白虫母是在敲打他,他最终也只是叹气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任何胆敢伤害希尔伽殿下的生命体都只会是我的敌人。”
希尔伽盯了他好一会,眼睛里没有丝毫信任。
——
“殿下怎么说?如果他很急的话,我会让子巢那边速度快点。”
约里亚特一脸菜色,无奈的摊了摊手道:“殿下说,随我们便,他都可以。”
得到回复的阿拜蒙蒂斯两眼一黑,又是随便,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从他们数天前开始有意无意向希尔伽殿下提起歌鸟子巢有关的事起,殿下就一直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好像一点也不想知道歌鸟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以及他远在歌鸟子巢的虫崽的近况。
阿拜蒙蒂斯感到了严重的危机感,再继续这样下去殿下怕不是想久住母巢,再也不回歌鸟了。
于是他赶紧催起了子巢那边战后重建的进度,只是子巢那边事情良多,操办起来实在繁琐,一时无法短时间内峻工,只能委屈他们的虫母再暂留母巢一阵子。
阿拜蒙蒂斯让约里亚特去传达了这个坏消息,他本以为会等来虫母的破口大骂,毕竟他们虫母和王巢虫母素来不和,对母巢更是排斥的厉害。
谁知他们的虫母现在对这种事也满不在乎了。
“我没什么想法,随便你们好了,嗯,我都可以。”
“一切遵循伟大的王巢虫母意志,去问爱因殿下吧,我没意见。”
他们的虫母只会点头点头再点头,然后语气淡淡的抛下这些话,看上去确实像一个恪守本分绝无二心的子巢虫母。
“这很正常啊?克莱亚殿下也是这样处理政务的,这些工作决定权可以递交给爱因殿下诀议,干嘛要拿它们去叨扰你们的虫母了?”琉泊子巢的王虫十分不理解歌鸟子巢的这些雄虫在急什么。
阿拜蒙蒂斯懒得跟它们去辩驳,他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很明显并不是每个子巢虫母都像希尔伽殿下一样事事操劳,也不能说是不负责任,甚至有可能这才是一个子巢虫母的职务。
不问政事、不掌军权……毕竟子巢受母巢管辖,虫族的首脑是王巢虫母。作为一个子巢虫母,祂不需要过问这些烦心的公务,祂只需要待在自己的巢穴里,做那群雄虫的精神象征,没事闲来就交?配,顺便产下源源不断的卵……
这就是一个子巢虫母终其一生的职责。
但那只是万千子巢虫母的缩影,并不能代表他们歌鸟的虫母——希尔伽。
阿拜蒙蒂斯现在才终于意识到了何为王巢虫母预备役。希尔伽殿下与王巢虫母相比毫不逊色,祂确实优秀到无可挑剔。
从殿下刚来到歌鸟子巢的时候,就一直没准备只做个悠闲的子巢虫母。祂始终都在以王巢虫母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为虫巢的建设殚精竭虑。祂明明那么急切的渴望掌握权力,希望能为歌鸟虫巢做点什么。
阿拜蒙蒂斯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早一点把权力交接给祂,看吧,现在就算他把所有的公章恭敬的呈上去,祂也不见得有多稀罕了。
“殿下,我是来跟您辞别的,虫巢目前的缮后工作进展的不是很顺利,仅凭塞弥涅这批成虫没法把这些事在短时间内办好。歌鸟子巢目前需要王虫坐镇,我想我得先行回去一趟。”阿拜蒙蒂斯最终还是决定回去安排事宜,免得虫母无巢可归。
希尔伽在给小虫子们念故事,他眼也没抬一下,只随意的点了点下巴。
“昂,可以。没事,我不急,你回去吧。”
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阿拜蒙蒂斯喉管动了动,他还是不甘心。
他依旧认为希尔伽殿下可以成为王巢虫母,因此他不想轻易放弃辅佐他们的虫母推翻白蔷薇王朝统治的想法。
“殿下,我知道子巢虫母的身份让您受限良多,这对您未免太不公平。明明只要您成为王巢虫母,所有的困境都能迎刃而解。为什么不试试了,殿下?歌鸟虫巢永远会是您锋利的剑。”
他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堆,讲了一通大逆不道的话。
从始至终希尔伽都在听着。
其实希尔伽也有点怅然,他想,原来虫巢里还有这样反叛的虫子,视王巢虫母的权威于无物,只一向想把自己的虫母推上高位。
如果是在灾变以前听到这番话,他至少会心血澎湃。
但是现在了?
他看了看自己生下的畸形的虫崽,那又何尝不是他罪业的恶果,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体发生过什么。
不管是携带的人类基因,还是他完全枯竭的精神网,抑或是和虫卫媾和的事实……这一切都是成为王巢虫母的禁忌。
阿拜蒙蒂斯,我确实感谢你为我思虑至此,但是一切都太晚了,我已经失去了成为王巢虫母的资格。
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久违的真心话。
但是这些苦涩的话他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把手上的绘本扔到了一边,捂着脸叹了口气。
“可是我累了,阿拜蒙蒂斯。”
我什么都不想再要了,我已经没有分毫力气再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了,
所以,够了,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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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矛盾的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