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参家干的,参域知道吗?”满菱问道。
童苏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蔑笑:“能不知道吗?他都直接拿活人做实验了。”
这话一出口,他便自觉失言。
而满菱不觉怎么,面色如常道:“果然,阿黄姑娘也是受害者。母种,必须早日歼灭。”
童苏看她一眼,沉声应道:“好。”
“栖茔花不管是从哪家而起,终究是满家造的孽,让太多人丧了命。”
满菱直视童苏:“我只有一个请求。让她在死之前,亲眼看到我成婚。在这之后,所有后果,我和满家都会承担起来。”
“好。”
看着满菱坚定到几可碎金的眼神,童苏也应不出其他话。
“还有一件事。”
“嗯?”
“小芜身边那个叫妖七的,我总觉得他不对劲。他又被参域收为徒弟,你提防着点。”
童苏一提到这个名字,与之有关的之前种种场景便在满菱脑海中闪过。她看向元谷,说道:“元谷之前跟我说过他在大会上的表现。这个人确实心思深,但目前还没害过帮他的人。他几次三番卖人情给我,也不知道为的什么。”
“小芜却是很信任他的样子呢。”童苏吃味道。
满菱斜睨看他:“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对弟弟适可而止放手了。”
“我不。”童苏托腮笑道。“只要小芜一日不成家立业,我这个长兄自然要帮他盯着他身边人,以免有什么居心不良的人混在他身边。”
满菱挑眉道:“也没见你对童藤和童萝那么用心。”
“小藤和小萝不一样,他们俩彼此在一起,就是一个小世界。那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芜小时候的情况,他一直很孤独。我那时候也不明白他,天天糊里糊涂的。那天以后,才明白了些。”
那天是哪天,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
满菱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从那天以后,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童苏,一直在追查各种人形妖,情报也好,实战也好,但凡有能接触到的地方,他总是要亲手确认排查过后才肯放手。
一想到自己曾经的天真想法、认为那一切只是幻觉,她就羞愧难当。
也正是因为这样——
“他既然喝了那碗药,以前的事都不会记得。这点我已经确认过了。”
是的,就在大会上看到他第一眼起,她就已经全部确认过了。
这个人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轻易就能惹她生气吧。
想到童芜那句“嫂嫂好”,满菱就感觉梦回好几年前,她追着童芜打的日子。
“不好说。这碗药的效力不定,当年我还失手洒掉了一些,要是全喝下去了,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童苏的语气带上了深深的自责。
满菱说不出话,喉头梗塞。
还是那句话。一切的罪孽都生于满家。
那么,一切的罪孽,也要止于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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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芜?童芜!童芜!!”
童芜猛然惊醒般,掉头看去,关清之正把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气沉丹田地呼唤他。
“怎么了?”童芜问道。
关清之满脸幽怨:“换你跟我打了。”说着还不忘斜眼努嘴,比了比司初站的方向。
同时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下手轻点。”
童芜也果真下手轻了些。没有像第一次一样直接用水流术把关清之冲得倒退十几步,而是放了个刚好能够让二人打得有来有回的力道。
“是我错觉吗?”童藤狐疑。
“童芜这几天怎么进步这么大?”童萝也狐疑。
今天他们二人听说这里有人带徒弟,便打着“给童芜指点助阵”的名号来看热闹。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童芜到家后也没几天,更没经过他们任意一人的指点,术式控制运用却突飞猛进。
“是不是大哥偷偷教他了?”
“不会吧,大哥这几天自己都忙得够呛。”
“不过要是他从四年前开始接着练。”
“大概也是今天这个水平了。”
“什么四年前呀?”
童藤和童萝同时回头看了看他俩中间忽然插入的妖七的头,倒也不见怪,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四年前他生了场大病。”
“很大很大的病。”
“我们都差点以为他要死了。”
“连冲喜的棺材板都准备好了。”
“不过后来又挺过来了。”
“但是他以前的事都忘光了。”
“灵力还在一点,但学过的术式全忘了。”
“从那以后,他是从头开始练的。”
童芜口中轻描淡写的“发烧”,竟然是这样一场大病……妖七脑海里闪过之前陆矗在巨树下掐住童芜时说的那一番话,以及童芜对他阐述的童年五人一同练习的场景……
他就说,童芜并非天性愚钝之人,童藤童萝长他两岁,童苏长他四岁,虽有年龄差,但也绝不至于被陆矗这种人诟病打娘胎里带来的天资不够。
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童芜那时怎么会生这么严重的病?我看他身体底子挺好的啊,不像会无故染疾的人。”
“好像一开始只是小病。”
“都没什么征兆。”
“我们也都没放在心上。”
“本来是想喝李大夫的药。”
“结果李大夫忽然走了。”
“出症状时他已经高烧了。”
“李大夫?他那时候就在你们家了吗?我还以为他和你们大哥是后来认识的。”妖七捕捉到关键词。
“啊,是的。”
“但不是那个李大夫。”
“我们说的李大夫是个女的。”
“不过那个李大夫有个男徒弟。”
“若是换算年纪,应该和这个李大夫差不多。”
童藤童萝的话奇绕无比,妖七梳理了下才反应过来。
而童藤童萝还在继续:
“但我俩总觉得。”
“这个李大夫。”
“和当年那个李大夫有关系。”
“有空得问问大哥。”
妖七抓紧他俩对话的空隙赶紧插嘴:“名字一对不就知道了吗?现道大夫和当年那个李大夫的徒弟是同名吗?”
谁料童藤童萝都露出奇怪的表情:“现道大夫是谁?”
妖七更是莫名其妙:“就是你们大哥的朋友,现在住在他院里的李大夫啊。”
“原来他叫这个名啊。”
“第一次听说。”
“当年那个李大夫叫什么来着?怎么这么多姓李的。”
“好像叫蜜蜂。我也觉得。”
说着说着,童藤童萝又陷入无止尽的思维接龙,话题越跑越偏。
妖七却在原地站定,穿过童藤和童萝的身侧空隙,投到正和关清之对练的童芜脸上。
童芜刘海有些长了。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抿着嘴,看不清眼睛。
他的脑海开始出现无数片段的漂浮、悬空和组合。
他第一次和李现道见面时。
“在下李现道。”李现道不多寒暄,拱手自我介绍道。
他问起童芜,关于李现道的来历。
“他的眼睛,似乎是一出生就这样的……我初次见他时是大哥受了重伤,他来到我家医治,当时我也吓了一大跳,以为他并非真盲……”
童芜尚且可以用失忆来解释。童藤童萝被他问了那么多问题,而他俩到最后也只是怀疑,李现道与当年那位李大夫有别的关系。却从来没有想过,李现道就是当年李大夫的徒弟。
童芜不会想到元谷是圆子,不光是因为这两个人物在他记忆里因年岁变化容貌不同,更因为二者性别根本不同。
那李现道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可能是当年那个“小李大夫”?明明性别年岁都对得上,且童藤童萝与李现道多年未见,真的能凭好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就断定这二者绝非一人吗?
李现道身上,有什么完全不可能与其他人物重叠弄混的特征?
这时,童芜忽然被关清之小小“暗算”了下,水流被无形的空气墙弹了回来,前面头发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露出了无奈的眼神。
不知是否是妖七盯着他看了太久,他忽然有所察觉,偏头正好与之对视,瞳眸含着温润的疑惑。
李现道每次一被人盯太久,也会像这样有所感般,直直朝目光来源处盯回去。
大家都以为,行动如常人般的盲人,应该是自出生起就适应了黑暗,才能行动如此自便。
特别是,如果是有双漂亮眼睛的人,大家也几乎不会觉得其失明后能自如生活,大抵都会想象其失去视力后跌跌撞撞的无措模样。
更何况,失明不是失色。无色的眼珠,即使在盲人中也是相当罕见的。
李现道医术了得,想必也是有个医术高超的师父悉心教导过的。
童芜喝的那碗药里,可真是凝聚着不少人的心血技艺啊。
妖七头顶忽然挨了一下啪嗒。
“休息结束。练功。”参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好嘛。”妖七挠了挠头,转头打了个哈欠,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