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有鱼在一群人的目光中走到温盛面前,看着男生嬉皮笑脸的痞样儿,她蒙生了抽他的念头。
一个两个不犯贱就不能活了。
挨着温盛的几个男生自觉退到后面。
“什么事?”姜有鱼听到几声笑,歪过身子,看向温盛后面的男生们。
温盛抬手扶住她的额头,将她的目光掰回来,“没事儿还不能喊你啊?”
姜有鱼撇撇嘴,“没事我走了。”
温盛叹气,“我想你了,这不是事儿?”
姜有鱼抄起胳膊,好笑道,“几天不见,你去做脑部手术了?”
后边爆发了一大阵笑声。
温盛沉默。
后面还在笑,他没忍住,回头凶狠地盯住几个损友,警告意味十足。
等人安分闭嘴后,温盛转回来,没脸没皮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做脑部手术了?术后恢复良好,我恋爱脑快长出来了!”
“……”
姜有鱼无语片刻,“没事儿我真走了。”
“你要赶着回家吗?”温盛撑住栏杆跳进来,动作敏捷矫健,气都不喘一下。
他戴了一条银十字项链,灯光下有微光折射。
姜有鱼看着银十字,“怎么?顺路?”
温盛弯腰撑住膝盖,笑吟吟地看着姜有鱼的眼睛,“当然顺路。”
姜有鱼说,“你没住校?”
温盛眼脸颊上的梨涡渐深,“住啊。”
姜有鱼挑眉,“So?”
“真几天都没见面了,你难道对我这个被你夺走初吻的人没点念想?”温盛表情傲娇起来。
姜有鱼简直想翻白眼,无奈,“小少爷,是你自己送上门的,还赖上了?”
温盛笑了笑,目光落到她贴在脖颈间的一缕发丝,伸手勾住,轻柔地撇到女人耳后。
“好嘛,不赖你。”
温盛温柔得很不正常,姜有鱼往后退两步,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这几天都在集训,家里那老头儿隔三差五喊我回去,没什么空闲时间。”
他在解释自己的行程。
男生突然的亲近和示好让姜有鱼矛盾,心绪变得复杂。
她清晰而确切地明白温盛的意思。
不知为何,脑海忽然浮现周誉生那晚说的话。
——“我想说你现在喜欢的每一个人都留不住你。”
姜有鱼下意识看向周誉生所在的方向,男生闲适地坐在台阶上,像是不经意般,自然而然地撇过脸来,目光轻飘飘地划过姜有鱼,略过她身后的温盛,似无所谓地继续和马玲玲搭话。
神情和姿态都很放松,并不在意她这边的动静。
他这副态度,姜有鱼没由来的闷堵。
她不信,只要她真心喜欢,不用等人留她,她自己会留下来的。
只是温盛这人脾气傲,性子野,被家里人骄养着,养尊处优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适合她。
姜有鱼不想耽误温盛,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往前两步,仰起头对上男生垂低的眼眸。
“温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合适?”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她轻易地分辨出男生的情绪变化,以及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暗。
“理由。”温盛嗓音低沉。
她们的对话仅能两人听清。
姜有鱼抿抿唇,“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可以吗?”
温盛似是有心理准备,早料到她会说这种话,嘴角不甚在意地咧了下,没有被婉拒过后的气恼和颓丧。
“就像在教堂接吻一样。”温盛认真地看着姜有鱼,一字一顿地,咬着字说,“是我送上门来的,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玩火**是我活该。”
男生的眼睛里有异常明亮的光,他的视线仿佛有炙热的温度,野火一般燎了她的心尖。
后面的朋友们在催促,温盛随口应声,对着姜有鱼眨了下眼,皓齿明眸,笑容明媚。
“有空找我玩,教你游泳,以后别在一米多深的游泳池溺水了。”
走之前还不忘调侃。
姜有鱼恼羞成怒,“快滚吧。”
看看手表,差不多该回家了。
姜有鱼捡起外套和布包,路过马玲玲和周誉生时停下来,“我先回去了。”
马玲玲连忙收起压在台阶上的腿,拦住姜有鱼,“鱼鱼,刚刚那个男生咋回事儿?如实招来?”
“朋友。”姜有鱼随口回。
马玲玲不依不饶,“你不老实,有靠那么近的异性朋友吗?说,你俩是不是有苗头?”
姜有鱼捧住马玲玲胖乎乎的脸蛋,用力挤两下,“真是朋友,再八卦我灭了你。”
马玲玲拉下她的手,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不是吧,鱼鱼,你真跟他好上了?这怎么可以?”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姜有鱼没好气地说。
马玲玲好像憋着什么心事,原先还乐呵呵的,忽然愁眉不展,嘴唇嗫嚅几下,看着姜有鱼,愣是说不出口。
姜有鱼捏捏她的脸,“好啦好啦,我跟他真没啥事。”
安抚一句,姜有鱼歪歪身子,朝坐在台阶上的周誉生招手示意,“回去啦。”
“好,路上注意安全。”周誉生微笑。
马玲玲心事重重地坐到周誉生身边,愁眉不展。
周誉生好笑,“玲玲公主这是怎么了?”
马玲玲大大地叹了口气,“鱼鱼到哪里魅力多大,好多人喜欢她。”
周誉生眸光微动,面上仍是温良无害地笑着,气质温润和煦。
“顾明泽也喜欢她,前几天还想从我这里套鱼鱼的消息。”
话音里不乏酸意和失落。
马玲玲的眼睛和鼻子都酸得发疼,目光一瞥,发现周誉生正带着探究意味注视她,欲盖拟彰地避开,支支吾吾说,“我晚上有自习,先、先走了。”
周誉生目送马玲玲走远,饶有兴味。
等再也看不到后,他勾唇轻蔑地笑了下,起身掸掸裤子上的灰尘,离开。
两个人都喜欢他的鱼啊...
那就两败俱伤好了。
——
摄影部两场面试如约举行,一面主问摄影常识和个人履历,姜有鱼对专业卡得不死,面试问题出得比较基础,提前做好面试准备的学生基本都能通过,周誉生也在通过名单中。
二面涉及到对记者团的认知见解和更深层次的摄影专业知识,有经验者优先录取。
面试安排在周六,地点就在摄影部办公室。
正逢编辑部和采访部的终面也在同一天早上举行,办公室挨得比较近,走廊里站满了学生,人声此起彼伏。
赵芸依旧没回信,好在有个大二的部委有空闲时间,姜有鱼便将她拉过来充数。
面试官三人,面试生二十余人。
姜有鱼早上八点就在办公室待着,两个多小时没出来过。
中场休息,办公室门大开,走廊里嗡嗡的人声如浪潮般卷进办公室。
姜有鱼全神贯注地在笔记本前工作,忽然有人高喊,“姜学姐,你的小学弟又来找你了。”
是陈生的声音,欠欠的。
接着就是一片起哄声。
姜有鱼黑着脸走出来,嬉皮笑脸的陈生麻溜地闪身进了办公室。
顾明泽不知道被谁用力推到前面,脸颊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误会了,我只是路过。”
顾明泽面红耳赤地解释,“刚结束编辑部的面试,一出门就被学长逮住...”
姜有鱼扶额,又好气又好笑,“以后陈生再跟你犯贱,刮他俩耳光就行,不必看我脸面。”
顾明泽连连应声,面容乖巧得不行。
性格这么温柔软乎的人,估摸着也不会动手打人。
姜有鱼暗暗唏嘘,道了声歉,转头就回去收拾陈生。
顾明泽从阵阵起哄声中挤出来,脸上**辣的感觉还没消去。
如果他没有在摄影部外的走廊逗留,陈生不会抓到他。
他确实有几分想多看看姜有鱼的心思,没想到会被抓现行,还好他理由找得快。
松口气,快步往楼下走。
到楼梯口前险些撞到上楼的人。
“不好意思。”
顾明泽飞快道歉,没看那人,低头往下走。
刚迈出一步,胳膊被人擒住,力气不大。
抬头,擒住他的人站在上一级楼梯,居高临下睨着他,精致漂亮的脸没有半丝表情,眼神说不上友好。
可能是站得高的缘故,男生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隐约蒙上了一层阴鸷,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看起来有点眼熟。
顾明泽想了想,试探性地问,“周誉生?”
话音落,周誉生松了手,慢腾腾地揣进裤兜。
“你最近跟我姐走得很近?”
人都在楼上,楼梯间里很少有人经过,男生清淡的嗓音在楼梯间回荡,听不出情绪。
顾明泽摸不准周誉生的意思,潜意识里觉得此人对他有敌意,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周誉生下一句话直接戳破他掩藏已久的心思,“你喜欢她,想追她?”
被戳穿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耻辱感几乎将这个清瘦单纯的男生淹没。
顾明泽踉跄着往下退了两级楼梯,靠着墙壁才堪堪站稳。
周誉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露怯时,唇角掠过一丝凉薄的讽意。
这就是情窦初开的乖乖男么?
嫩瓜秧子似的,姜有鱼能下得去口?
反正以他对姜有鱼的了解,这个人肯定没戏,但可以做一枚棋子。
只是三言两语的试探,周誉生已经把顾明泽看透了。
“你好像很怕我?”周誉生的语气柔和不少。
顾明泽略微放松,摇头,“没有。”
周誉生站到顾明泽那级楼梯上,仍是高出一截,身材欣长挺拔,衣装打扮简约大方,全身都浸着矜贵的优越气质。
这么一对比,顾明泽不自然地露怯。
周誉生打量顾明泽须臾,举手搭在他肩膀,“真没想到,你居然敢喜欢她。”
顾明泽被周誉生看得浑身不自在,嘲弄的话语用玩笑的口吻说出,不知是带着警告的嘲讽还是真开玩笑。
周誉生定定地看了顾明泽许久,忽而笑,“她脾气暴躁,爱钻牛角尖,眼光还差。”
“你这样评价姜学姐?”顾明泽微微皱眉。
周誉生不以为意,“她是我姐,我能不了解她?狮子座的老虎,有点强迫症。她最喜欢的一道菜是鱼香肉丝,最喜欢的水果是葡萄,最喜欢的小吃是红糖糍粑,最喜欢的花是凌霄花,还喜欢看烟花。”
周誉生说到一半停顿下来,嘴角轻轻地勾起,抬眸看着顾明泽,“她其实是一个很感性的人,表面凶巴巴的,心肠非常软,不过想追到她没那么容易。”
他刻意卡在关键之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步上楼。
人优哉游哉地转出楼梯间,负责点名的学长立马跑过来。
“喊你三次了,快点进去面试。”
周誉生点头,跟着学长进入办公室。
面试是三人一批,周誉生是最后一批,只剩下两人。
等最后两个面试生坐好,姜有鱼先是看了眼周誉生,表情没有变化,面上一丝不苟。
前面都是走正常的面试流程,第一部分是摄影专业知识考察。
姜有鱼按照提纲罗列的问题提问,周誉生的表现比她想象中要好,平常没见他请教摄影问题,面试起来居然对答如流,加上他专修的绘画专业在部分美学理论上有共通之处,他的答案总能让人耳目一新。
接下来是发表个人对记者团的看法,两人的回复都是司空见惯的套话,基本就是把记者团的简介拿来应付的。
设计最后一个环节主要是考察面试对象熟不熟悉记者团的业务,套话归套话,说到点上就行。
姜有鱼合上笔记本,正要宣布面试结束,陈生忽然发问,“两位学弟,我想问问你们对记者的看法?”
周誉生没开口。
另一个面试生措辞少顷,说,“记者的主要职责是采集和报导时事,向大众传递信息。同时,记者是披露社会各个现象的媒介,是社会公平秩序的监察机制,必须确保消息的实时性、有效性和真实性。”
陈生眼睛发亮,“学弟有见解!”
其余旁听的同学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办公室逐渐热闹起来。
那位面试生得到赞同,愈发自信张扬,“摄影是采集时事和反应现实最直接的手段,它能将逝去的时光固化,我来摄影部就是想收集各种各样的影像,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如果有一天,我经济独立、思想独立,我或许会投入摄影事业,走遍世界各地,将那些社会的阴暗面公之于众,最大可能维护社会公平...”
“理想主义者。”
幽幽的一句评价打断了男生慷慨激昂的发言。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周誉生身上。
那位男生的发言真挚诚恳,极具热血正气,周誉生冷飕飕地破了冷水,大煞风景。
姜有鱼倒想听听这小子有何高见,“请发表你的演讲。”
周誉生语调慵懒地说,“社会公平是相对的,上层建筑决定上限,下层建筑决定下限,不管如何发展进化,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杯水车薪的力量,撼动不了相互制衡的局面。”
“按你这么说,如果有人受到不公平待遇,全是他活该,不用管他?”男生反驳,“你这是资本家的言论,冷血自私,一点人文关怀都没有!”
周誉生面不改色,反问,“那你觉得现在的社会是什么人在主导?”
男生顿时哑口无言。
办公室一片寂静。
“可是现在的社会已经废弃了原本极端不公平的等级制度,所有人享有平等人权,这就是一代又一代理想主义者推动的量变现象。”
姜有鱼打破僵局,她穿着正式的女士西装,绑着长马尾,素面朝天,目光坚定地看着周誉生,“阿誉,我不否认你的观点,我只是选择相信和追随理想主义者。”
周誉生沉默,与她对视半晌,认输般摇头轻笑,“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