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样加测了传染病四项后,HIV显示阳性,送去疾控中心后,确诊了该病人是HIV感染者。
疾病进展迅速,好在就诊及时,控制住了凶险的病情。
这是一例经由性生活传播的案例,身体出现异样后,张乐成第一时间上网查询,而后讳疾忌医不敢来医院就诊。
拖了数月后症状越发严重,张乐成只能谎称感冒就诊。
并在检验结果屡次三番无法出具后,内心压力极大,选择了逃避。
病情稳定下来后,主治医生安排了心理咨询师,帮助其走出困境。
在了解到现有药物长期服用的话,可以有效地稳定住病情后,张乐成总算是接受了现状。
南元受的刀伤不深,张乐成慌乱之余,不足十厘米的折叠刀只插进了一半,另外一半则将他自己的手划得鲜血淋漓的。
南元躲避及时,刀避开了重要脏器,因此只需敷一星期的药即可。
梁才雪陪他换完药,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两人往电梯间走去时,一部电梯正停在这层,其中挤满了检验科室的人。
素来无班可加的检验科,破天荒地集体加了次班,处理骚乱期间耽搁下的血样。
站得挺宽松的,紧凑点的话,还能再挤进五六人。
“满员了,满员了!”
众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起哄着不让两人进。
汤兰一马当先,身体力行地伸出一只手拦住了电梯门,另一只手则果断地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徐徐关上,并迅速往下层走,梁才雪无语凝噎,好在另一边的电梯紧随其后到了。
电梯空荡荡的,孤男寡女处在密闭空间里,且还是前任的关系,暧昧而不自在,梁才雪自觉与他拉开了距离,几乎贴着壁站。
梁才雪:“谢谢你不追究他的责任。”
任何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况且意外患病已经够让人崩溃的了。
南元不满道:“谁说不追究?我从卖花的阿婆篮子里,从头翻到尾,才在一堆的康乃馨跟百合里面,挑到了一朵像样的玫瑰,下次他得赔我一整束。”
梁才雪想起南元腹部插着刀,反手钳制完张乐成,在她跑来时,还能腾出一只手取下叼着的玫瑰花,送给她的画面。
鲜艳的花朵掉落了两瓣,玫瑰不再齐整。
手上沾的血全滴落在玫瑰花束上,像草原上刚啃食完腐肉的鬣狗,笑容灿烂却惊悚。
梁才雪毅然决然地无视了这朵花,于是南元顺理成章地将这口锅,甩到了张乐成的头上,觉得是他面目狰狞吓到了她,这才殃及到玫瑰花的。
“……”梁才雪交代道,“冬天伤口不易感染,你每隔三天来医院换一次药即可,但由于靠近内脏部位,消炎药每天都得定时定量吃。”
“医生给你开了止痛药,痛得受不了就吃一片。如果因为冬天气温低导致伤口愈合缓慢,到时候再多绑一个星期的绷带即可。辛辣油腻刺激……”
饮食禁忌尚未说完,只听不间断的“哐哐”声响起,电梯厢停在下一层后,在没有打开电梯门的情况下,笔直朝下坠落而去!
反复撞击着电梯井,左右高频率撞击墙面的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音!
梁才雪离按键最近,胡乱按了数层后,失重状态下身体应激往后倒去,正好倒在了南元的怀中。
照明灯在急闪了数下后,瞬间熄灭。
而后电梯厢卡在了三楼与四楼中间的位置,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梁才雪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强压下眩晕导致的恶心感,她挣扎着起身,按下了紧急按钮。
一分钟过后,监控单向语音被接通,在嘈杂的电流音中,只听监控室人员说道:
“喂喂喂,困在电梯里的乘客,请不要紧张,电梯维保人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请你们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反复说了三遍,在又一声尖锐的电流音过后,电梯厢回归了毗邻死亡的宁静。
梁才雪腿一软,跌坐了回去。
精神高度紧张下,厚实的羽绒服包裹住的身体捂出了不少的汗水。
“呲啦”一声响,梁才雪将羽绒服的拉链完全拉下透气。
声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梁才雪被吓了一跳,举着手机转向南元的方向时,只见他僵坐在原处,双眼闭阖,神色淡漠,如果不是额角冒出了汗,仿佛只是睡过去了。
梁才雪想起了他畏惧黑暗的心理障碍的事,十年前的“脱敏疗法”现在看来很是可笑。
显然症状更严重了,打着手机灯也无济于事。
“南元,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先试着放空大脑,在你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或是一片白。你试着回忆下今天的穿着,路上遇见的熟人与陌生人……”
梁才雪跪坐在他身前,照本宣科地按照心理健康课学到的知识,来循序渐进地引导他的思绪往别的方向走。
南元睁开了眼睛,猛得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怕牵动到他腹部的伤口,并不敢挣扎反抗,任由身体被带得前倾,与他几乎零距离地面对面着。
他的眼睛缓慢聚焦,逐渐从梦魇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梁才雪认真而缓慢地继续引导:“南元,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回答我几个问题。”南元虚弱道,“我要听真话。”
“好。”梁才雪点头,PTSD无法治本的话就治标,每回发作转移注意力,无疑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南元:“你跟姓章的认识多久了?”
“三个月。”在南元锐利的眼神逼视下,梁才雪修改了说辞,“差十六天就三个月了。”
“经由导师介绍后,你们多久确认了恋爱关系?”
“第二天。”
“你们第一次约会的地点。”
“咖啡厅。”
“第一次牵手。”
“……机场。”
“接过吻了吗?老教授会说情话吗?你知道他穿出来频率最高的衣服是?他饮食的喜恶……”
在梁才雪对他的问题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时,南元紧接着抛出了一连串问题,而后单拳抵在唇边,没忍住笑出声:“小妞,你们可不像男女朋友。”
“南元先生真厉害,都PTSD了,还能思绪如此清晰地窥探别人**。”梁才雪恼羞成怒地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上,“让你装病!”
这只手本就被他抓着,因此砸中的力道软绵绵的,更像是在给他饶痒痒。
触电般的酥麻感从指尖涌进,梁才雪刚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牢了。
“我没装病,我左腿动不了了。”南元无辜又弱小地解释道,“描述不出来的难受。”
只见他左腿不正常的僵硬笔直,右腿曲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良久了。
梁才雪没好气道:“‘不安腿综合征’,专治某些‘无中生有’之人,没救了,截肢吧。”
不安腿,是由某些特定疾病,比如贫血、糖尿病、风湿病等导致的,病人自述夜间睡觉双腿“无处安放”,必须依靠抖动、踢腿等动作,才能缓解不适感的疾病。
神经控制,无特效药。
梁才雪拖出这个病症,单纯是为了讽刺他。
南元被逗笑了,笑了两声后力竭,想以拳抵住胸口顺气,梁才雪的拳头因此隔着薄薄的衣料,再度与他天生滚热的肌肤相贴。
“放手。”
这一回,在她一声令下后,南元乖乖放开了她。
赤脚医生·梁收起了手机,在黑暗中试着捏了捏他的左腿,肌肉僵硬的仿佛一块顽石,跟回国那天,南元开车送她时的直观感受一致。
“出过一次车祸,腿伤治好了,落下了这个病根。”
那是他带领的团队研发自动驾驶技术时,他在山区的封闭路段试运行,撞到了山体导致的车祸。
前一晚下过一场暴雨,导致路面满是黄泥与断树枝,自动驾驶系统误将前方路段的堆积物识别成人,转而往一侧的山崖驶去。
南元猛打方向盘拉回车头,轮胎打滑的同时,不明原因触及到油门加速指令,狠狠撞击向了山头。
山路的试运行以失败告终,南元的左腿轧伤最为严重,浑身各处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好在脑袋被安全气囊很好地护住,只是轻微脑震荡。
抢救了一天一夜,南元才转醒。
左腿一度面临截肢,在他的不容拒绝的要求下,医院全力保腿治疗。
经过半年的康复治疗,加上他自身身体素质够硬,左腿奇迹般的恢复如初。
南元轻描淡写地笑道:“正值国庆节,到处都是飘扬的红旗,那辆车车头的红旗跟那天的很像。现在的话,大概是因为,电梯失控的场景,比较还原我晕死过去时见到的画面。”
同样是密闭空间,同样是眼睛瞬间失明,耳边同样炸着野兽咆哮般的巨响,五感同样一瞬间同时闭塞。
幼时的噩梦,对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噩梦,算是又一个PTSD。
PTSD确实该挂精神科予以治疗的,原来那天他找她抽血,真是来看病的。
大抵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在她心疼到无以复加的注视下,他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疼吗?”
“疼。”
晦暗的空间里,梁才雪嘴唇翕动,刚想要说话,就被巨大的撬动声打断。
紧闭着的电梯门被打开,下半部分是粗糙的红砖墙,上半部分是四楼的瓷砖地面。
死寂的黑暗被头灯的强光割裂,章良哲抢在维保人员前,蹲在了出口处,朝梁才雪伸出了手:“才雪,别害怕,我拉你上来。”
“才雪?”
梁才雪犹豫了一瞬后,顺从地伸出了手,纤细的手腕立刻被抓住,章良哲看着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力道却不小,她几乎没用上劲,就被拉了上去。
双膝跪在出口的实地上,梁才雪的心脏跳出了死里逃生的擂鼓音,靠着搭了章良哲的那只手,才未当场向前倾倒,但全身的力道几乎都覆在了他的身上。
“小妞!”
南元靠坐在原处,猝不及防地开了腔。
梁才雪反射性回头,只见灯影晃荡处,他的表情孤寂落寞,像是躲在草原的角落里,因受了重伤而默默等待死亡的鬣狗。
梁才雪的目光仿若被灼伤了,温热又酸涩,被牵着的那只手不由得紧了紧。
她蠕动了下嘴唇,刚想要说点什么,只听章良哲说道:“才雪,我们别挡住出口了,维保人员还得营救南元先生。”
温柔谦恭的话语,将梁才雪一下拉回了现实。
她收回了目光,轻易地便被拉着站了起来。
其中一名维保人员刚想跳进电梯里实施营救,就见监控画面里疑似出状况的男士独自爬了上来。
他单手搭在地面上,无需踩住红砖墙面,便轻松地翻身上来了。
姿势帅气逼人,在差点将迎面而来的维保人员踹翻后,朝对方施以明媚风骚的笑容,把这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的脸都给笑红了。
梁才雪与章良哲挨着往楼梯口走去,南元单手插着兜,痞气十足地缀在后头。
要不是这张脸能打,足以比肩跟踪狂了。
他“明听”着两人的对话:
“你不是明天才会回来吗?”
“交接工作提早结束了,想着给你一个惊喜。不过好像搞砸了,把你们年轻人的惊喜学成了惊吓。”
……
“这个月,我们挑个时间把证领了吧。”
南元鄙夷的嗤笑尚挂在脸上,就差将“七零后老男人赶紧回家奶孩子”刻上,结果梁才雪突兀的一句话将他劈立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