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冷了,池轻尘和衣上床,今天吹了一天的寒风,脑袋昏昏沉沉的,恍惚间看到奚行雪穿戴整齐又要准备出门。
外面还下着雪,他强撑起身子说:“你去哪儿?”
奚行雪言简意赅。
“巡夜。”
她不打算带春风,决定步行一段距离看看情况。
“等等……”
池轻尘翻下床,从自己巨大的箱子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只手电筒递过去。
“拿着吧,煤油灯不防风。”
池轻尘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他对奚行雪的耐力感到惊讶,昨夜和狼群搏斗受伤,今天晚上又要巡夜,不眠不休,而他竟然一点忙也帮不上。
这年代,带电的物件都是稀罕物。奚行雪捏在手里掂了掂。上面刻着自己不认识的外文字符。
“夜晚风大,你不要贴着哈那睡。”奚行雪指了指毡房墙壁,提醒他。
池轻尘应了句便又回去躺下了,奚行雪关好门,朝着黑暗里走去。
她朝东走了约三公里,这里距离牧场边缘还有很远的距离。可是奚行雪却停了下来。
手电筒的亮光照得雪地发亮,即使是下雪天也没能遮挡住雪上的痕迹。
是独狼的脚印,看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奚行雪检查了一下枪,把保险栓卡了上去。她跟着脚印走了一段距离,雪越来越大,四周却静悄悄的。
狼的脚印消失了,奚行雪秉着呼吸等待,却没有任何生物靠近。
距离克莉毡房不到四公里的地方出现了狼的痕迹,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奚行雪不再追寻这头狼到底去了哪里,今夜独狼只是路过这里,克莉一家人暂时安全,但狼比她想得还要近。
对东区牧民的预警必须准时传达,克莉一家人得搬离这里。
狼是聪明的生物,食物充足的情况下绝对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如果这场雪再不停,牧民们的安危绝对会受到威胁。
这场巡夜往返几乎费了半个晚上,奚行雪回到毡房的时候火炉的火已经很小了。
她又往里扔了几块马粪,盖上火炉。
毡房的温度慢慢上来了,克莉抱着儿子睡得正香,奚行雪给小孩掖了掖被子,拿起军大衣打算去炉子旁凑合一晚。
一回头才发现池轻尘的眼睛被灯光映得亮亮的。
奚行雪问:“还不睡?”
池轻尘摇了摇头,他昨天晚上还在住温暖的招待所,今天就在漏风的毡房里躺着,他不习惯,这里太冷了。
而且他还有些担心奚行雪,池轻尘怕她遇到狼群,他想着,如果奚行雪长时间不回来,自己还能跑去找些帮手来。
奚行雪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池轻尘众星捧月的日子过惯了,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明明下午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人是个来游乐的主儿。
她往床边走过去,池轻尘很自觉的往里面挪了挪。
奚行雪说:“你睡外边,我靠着哈那睡。”
可池轻尘不依,他说:“我睡里面,你睡外边。”
他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奚行雪还受着伤。
奚行雪也不和他争,她实在有些累了,体能几近透支。天有些冷,她和衣睡,睡觉趋热习惯性地往下缩了缩。
池轻尘虽然清瘦,个头却不矮,奚行雪迷迷糊糊蛄蛹到的舒适位置刚好在他胸膛处。
冰冷的被窝因为多了一个人慢慢暖和起来,那人侧着身蜷缩起来,留一个散开长发的头顶给他。
白日里可靠坚强的人,睡着了却安安静静,呼吸平缓,有种矛盾的安宁。
池轻尘没有和人一起睡的习惯,但也许寒夜里的温暖实在太难能可贵,他躲在这张棉被下也开始犯困。
箱子里的抱枕并没有拿出来,可是池轻尘睡得迷糊,他的手下意识环上身边人的腰。
抱枕变细了,变软了一些。
也更烫了些,把整个被窝都烧得暖和起来。
他这样想着,直到手下的抱枕发出炙人的温度。
池轻尘猛然惊醒,甚至来不及回想自己的手放在哪里,旁边的奚行雪面庞通红,她在发烧。,
池轻尘没照顾过病人,但也知道这样烧下去,脑袋要坏。
他叫醒克莉找药,可是家里只有一副草药根须,克莉上马去拿西药,将儿子拜托给池轻尘照顾。
可他不会生火,不会煮饭,池轻尘甚至要麻烦克莉的儿子来做这些。
池轻尘突然明白自己父亲为何那样失望,他成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远离劳作的废物。
卡鲁姆才十岁,用马粪烧火,池轻尘再一旁烧水煮药。
马粪不臭,烧起来还带股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可是烟大,池轻尘被呛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热水烧晾凉,他一点点往奚行雪嘴里喂,又用雪水淘洗毛巾放在她额头上。池轻尘没照顾过人,一切都重头学习。
从擦洗四肢降温到熬煮草药,池大少爷这辈子伺候人的功夫都用在这了。
只是他没想到,奚行雪胳膊和腿上有那么多疤,多是动物的抓痕,小腿上还有一道捕兽夹的痕迹。
发烧生病的奚行雪原来也和千千万万个同龄女性无二。
池轻尘本就心软,此刻更是难免对奚行雪心生怜惜。
奚行雪睡醒时只觉得全身酸痛,但是意外的干爽。她被狼咬的那块还是有些发炎了,可是伤口又被重新处理过了。
池轻尘上的药,是克莉带回来的抗菌药。
克莉来得时候还顺路遇到了苏尔,那人正在门外喂马。
他一进门就招呼着奚行雪安排猎狼,奚行雪和他观念不同,在这方面总是争吵。
“东区的狼还得再捕杀一次,西区那边我们接着轮班夜巡。”
奚行雪摇了摇头说:“不行,错误的捕杀令有一次就够了。”
“你西边,我东边,是可行的方法。但是一两天行,长此以往,你和我也要每晚不睡觉去巡猎吗?”
“你我都知道狼袭发生多是因为大雪封山,在山里找不到食物,苏尔。”奚行雪反驳他。
苏尔生得高大强壮,更是脾气火爆。他为人高傲,能看得起的也只有一个奚行雪。
可在他看来,奚行雪也总是妇人之仁,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表示不悦。
池轻尘在旁边坐着,一双手因为碰冷水冻得通红。他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苏尔忽视得彻底。
但是奚行雪高烧刚退,不能和苏尔争吵,况且,猎狼确实不是长久之策。
他站起身隔在两人之间,挡住了苏尔的咄咄逼人。
“狼抓草原鼠。十年前的猎狼政策后,东部牧区边缘的沙漠又侵进了很多。”
苏尔看着这位上头派下来的年轻面孔,心中不满更甚:“你懂什么?沙漠侵进是猎狼的后果不假,但这十年里,牧民的放牧安全,牛羊成倍增长。”
“那以后呢?十年?二十年后怎么办?”,池轻尘不觉得牧民们会这么短见,他虽然不在草原生活,对这里知之甚少,但是没有人会愿意通过断自己后路来过活
“那也得先活的过这十年!”苏尔粗鲁地推开池轻尘,站在奚行雪面前,似是对池轻尘的回答,又像是对奚行雪的逼迫。
“阿雪,猎狼势在必行,你没有办法!”
“你回去吧,苏尔。我的回答不会变”
奚行雪发烧的音色还有些哑,可她依旧十分坚定。
“我绝不会参与猎狼。”
池轻尘听她一字一顿,虚弱又坚定。
“我奚行雪,愿意昼夜颠倒,愿意日日巡猎,尽我最大努力护牧民及羊群安全,但是猎狼,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