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仍在逛街,殷漱前行,左看右看,她是不会因为谁,坏了自己的购物心情。
渡厄星君跟着她走,自疑着,莫非他在边庭镇守祝余之火许久,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品味如此老气?
古物不枯燥,逛街不枯燥,星君却无趣。
殷漱调过视线,逛到一处敲匣钵的摊前。
那摊子上摆着漏斗形凸底匣钵,大头摊主喜笑上脸,轻轻捏法,走火烧制仙盏,让仙盏在匣钵内快速反应,釉面就会产生奇幻的变化。
那些造釉面奇特的仙盏,吸引许多看客。
殷漱注意到,这摊主的头,还很大,生得眼睛前突,鼻梁塌陷,他敲匣钵的手法,一憨一憨,动作较慢。
整个欢都有不少的人在偏街作五禽之戏,还有不少仙人围着大头摊主,看他执铁敲匣钵,“叮当叮当”引铁响处,匣钵开裂,一碗鸡红血的建盏破钵而出,流光溢彩,妖美至极。
大头摊主的摊前无人买盏,却有不少的人围观他敲钵。
大头摊主坐在小板凳上敲钵,倒没注意殷漱和渡厄星君拨开人群围看,兀自捏帕擦盏。
渡厄星君调动眼目,此摊主身着旧布,他领口露出胖颈,身宽体壮,手臂挽袖,袖口饰粉,他那腰上戴着一串银质的蝙蝠压襟,压襟估计五十克重,压襟头有一个小扣子可以挂在衣领上,也可以别在腰间,压襟下有三把錾刻的银链子,链子头分别是一把挖耳勺、小镊子、还有一把剔牙的牙签。这个压襟是银做的,还有三把小东西,且叫做银三件。
“每一只都是不一样的,每一只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十三道工序,都是仙君御用的杯子,有灵石的朋友们,过来捧个场,我们现场开凿,都是没有瑕疵的仙盏啊,”人群中走出一个不正经的嗓门很大的男子,他身体协调,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充在最适合的地方,行动中自有一丝轻佻,左右招呼:“招财进宝,灵石多多,多多益善,嘻嘻,各位仙官,赏点灵石呗!”
“老倌,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了,”说时,杞杞与他对视一眼。
“杞杞,认真敲你的钵。”
杞杞点头不迭。
百里浪继续推销仙盏。
一说“我已经沦陷了,超级想拥有。”
一说:“好好看啊,这个。”
百里浪朝人群呼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很实在的,我家品质比较刺的,我只要好货。今日买盏,福利多多,嘻嘻。”
人群渐渐吵嚷起来!
殷漱转头,便见到一身粉衣,梳着草莓头的元气少女,她当街溜着粉牛,戴着人鱼姬光的手链,手链挂着一只细细的挝子,尤为好看。她牵着绳子溜着三头快乐的小粉牛,小粉牛在街上裸舞,每头牛的牛头朝前拱,连带两侧粉紫的牛耳朵也跟着蹦起来,每头牛的两只前腿和两只后腿同步乱蹦,踩地抖腿,你追它的牛尾巴,它舔它的细牛毛。每头牛都在卖弄着自己粉白的紧实的肉。
不知名的仙友:“她来啦!完了!完了!牛兄开派对,众人请靠边。”
渡厄星君回头,连忙一听,连忙让道。
殷漱暼他一眼,拧了拧颊,说道:“你迟点让,不行吗?你怎么那么老实啊,迟点让会磕你的仙牙吗?你也太识相了,干脆在凳子上唱着“牛儿乐”的小曲!”
渡厄星君威仪一肃:“非安车闹街,无须多争位。”
殷漱没搭腔,他想安然无事,她偏偏想他不安有事,十分后悔,早知如此,就不搭他的顺风云,现在可劲地赶走他,倒困难了。
那当街溜牛的女子,嘴里糙话不断,爽朗地笑起来:“都给本姑娘让开。”
这欢都的仙人妖怪每次乘花迈出,逢见连山庄大小姐,那都得对尘下拜。
“我们欢都啊,谁惹上那个连山庄庄主的女儿,那都是低头不敢抬眼看她啊。”
“若是视她了,怎么办?
“她可是欢都为首的大户,不是带牛上街,就是骑牛放狼,那泼辣劲都泼出名的,谁拦她的牛路,她能把你做成饲料。”
殷漱静静听着人群的闲言碎语。
那渡厄星君更不会找茬,像他那样的仙君,能够安安稳稳地拿百姓的香火过舒服的日子,他绝不会好事卖逸,自找不快。
百里浪停在摊子前,说:“那些死牛,因为什么事情,这么嗨呢?给不给人做生意啊,就让你们快乐几天,回头,我就抓了你们!”
不知名的仙友说:“她来了,我们可要小心啊,这是第一百零一头牛了吧!”
百里浪没给好脸色,说:“造不出正规的牛圈,所以放养。”
不知名的仙友说:“她养的牛好像真的懂点节奏哎!”
百里浪说:“这样养的牛会更好吃吗?”
杞杞说:“老倌,那些牛比我跳得好,老倌……它们跑过来了!”
百里浪没反应,说:“可别蹦到摊子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头小粉牛冲撞到杞杞的摊子前,百里浪骂骂咧咧起来,气得说不出一串流畅的话。
那一身桃花衫点着黄眉墨妆的连山奈跳下领头牛的牛背,朝向百里浪,趾高气扬地说道:“怎么又是你,骚狼。”
百里浪横道:“是你啊,霉霉腔。”
“那摊主倒霉喽!倒插喉镜,扒皮抽筋都是小菜,连山庄的大小姐会让你求死无门。”
“那不是欢都母老虎吗?人缘很差啊!”
“她是母老虎,还需要人缘?分分钟把你剁成碎肉,变成她的宠物牛牛粮。”
杞杞护摊心切,被牛撞伤,便蹲下来,杞杞蹲在地上,他的膝骨都吓软了,抱着他那一只歪头金色的条纹仙盏,还掩袖藏了藏。连山奈伸手一挥,显露出一只短短的木质四爪挝子,她抬脚碾碎地上的仙盏,特地绕到杞杞的身后,她挑衅得把挝子举到杞杞的肩膀,杞杞看起来就没主张,她本想欺负百里浪却欺负百里浪的小兄弟。
百里浪一把推倒连山奈,他攥起杞杞,命他站定,他给他出气,杞杞对不顺心的事情都想得开,性情开朗,心无城府。今日杞杞有些害怕,他依偎着百里浪,站在他的身后:“老倌,怎么办?”
他声声撒怕,肥肥脖子,一颤一颤。
百里浪拍拍他的肩膀,斜眼瞄一眼后退两部,慢慢站定的连山奈。
百里浪气哼哼的:“有我沧溟第三弟子在这儿,谁也不能伤害你!”
杞杞点头:“老倌,你最好。”
连山奈气意,说:“骚狼,敢在我的地盘撒野,你死定了!”说完,她亮起手链,挝子伸长。
百里浪说:“杞杞,你只管安心落意,打人的事情就交给我办了。”
底下议论,殷漱一听,倒觉新鲜。
殷漱不常来欢都,没想到欢都有一只地头虎,她看上去年纪小,却恃强凌弱,不禁心生好奇。
连山奈心里高兴,手链化出一把长长的四爪挝,挝样刁泼,她抬手一戳,伸直挝指,勾住杞杞的摊子,杞杞看着那一排一排的仙盏被她掼倒在地,她手中一挝,挝头如矛尖,矛尖带数只细金钩,每一尖钩,勾住仙盏,见盏没入地下。
百里浪气得爆出青筋,他出招与她恶斗起来。
连山奈伸手举挝,可短可长,挝柄似矛,重重一敲,手中痒痒挝忽然绽开,挝头叉开,变成四爪,戳向百里浪的胸脯,好像要把他锯成两截似的。
渡厄星君眼色一移,四爪之挝倒是一把戾气之刃。
那许多摊子撞翻在地,一堆小红虫担心受怕地从摊架底爬了出来,经过殷漱的脚边。
连山奈和百里浪打成一团,两人斗得身冒火色。
渡厄星君在一旁冷静地观看,那连山奈的术法,招招窥见漏洞,可知她修行尚浅,能耐不精。
连山奈修习仙术,未领悟要领,十回合后,她力量不足,左手应付了杞杞,右手又要抵住百里浪的攻势,将将要败阵,不料,两人裕战之间,连山奈祭出阴招,百里浪气得不行,咬了咬牙,整个人浮躁得想拿秤子敲倒她了。
殷漱看得津津有味!
“骚狼,我戳扁你,敢欺负我的牛,”她的挝头似斧脑宕击百里浪的臀,百里浪闪身来避,好男不与女子争斗,其实,他从头到尾都在让着她,让她也不赢啊,反而令他哭笑不得。
杞杞只过一招,就不打了,靠避墙边。
连山奈挝笔似斧刃,劈向百里浪的灵蛇般的身板,她的挝柄左右宕击,可拨可撩。她伸直挝指戳他肩膀,还是被他折腰一闪了。
周围看客愈发多起来了。
仙友围观,颇为激动,大抵现在小仙妖怪都过惯了安贫乐道的日子,好久没有舒经活骨了,看别人打架,好比自己亲自上场一样,喊的时候,喉有点累,却因为被外界所扰而兴奋。
渡厄星君拘谨地立在地心,一声不吭,端正站立。
殷漱把头暼向亮处,面带笑容,微微暼头,打量起无动于衷的渡厄星君,安定不躁,眉眼不摇,一手不出,也不英雄救美,出乎意料,欲劝推他,不是生事,美女也是要救的,虽话至嘴边,到底又咽下去了。
殷漱以为他会有男儿血性,料他会站不住地,观战之余,显露身手,前去一搏,相救美女,想套路他,没想到他这般不争不抢,不争不斗,安分窝囊,姑姑要是嫁给了他,若是着事,还不是要自己扛,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