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的祝祷 [西幻] 第9章 Chapter 9

指尖幽幽燃起的那簇火焰，将理查森的面庞映照得无比扭曲，他的瞳孔中满是恐惧。过了两三秒，他的疼痛神经好像才反应过来要开始运作，他尖叫起来，愣是达到了女高音的音区，“嗷呜啊啊啊啊啊啊！！水，哪里有水？！”他拼命地把手甩来甩去，用力往上面吹气、吐口水，却毫无效果，甚至，火势还越来越旺。火焰吞没了他的右手，上面的皮肤都被熏成黑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焦味。

“妈的，臭娘们，你搞了什么鬼？老子饶不了你！来人啊，来人！”理查森忍着剧痛将右手压在身下，满头大汗地瞪着佩尔。

佩尔直接无视了他，确认房门已经被反锁后果断从床上抽出床单，拧成条状，系在窗帘上从窗户口挂下去。幸好这里只是二楼，层高也不是很高，下面还有灌木丛缓冲，应该可以安全落地。

她从地上扶起玛吉，“还能走吗？再坚持一会儿，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玛吉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但她仍旧强撑着点点头，勉力扶着佩尔站起来。佩尔先将床单末端系在她的胸口，然后支撑着她爬上窗台。玛吉用尽全力抓住床单慢慢往下滑，将绑在胸口的床单解开，便双腿一软，跪倒在一边。

佩尔回头看了一眼，理查森将右手压在身下，暂时控制住了火焰的蔓延，但他不敢贸然动弹，只能用力朝着佩尔吐了一口痰。“你他妈记住了，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别让老子逮到你！”

佩尔微微一笑，红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危险的火焰，“我当然会很期待那么一天，只是不知道，你另外那只完好的左手作何感想呢？”

说完，伴随着理查森狰狞的表情和暴怒的骂声，她向下滑去。

脚还没来得及落地，她就看到角落处有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影。佩尔直接放手跳下来，警觉地转头，“谁？！”

“玛吉，玛吉……是你吗？”是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子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当他走近一些，看清玛吉的样子时，立刻狂奔过来，手足无措地想要触碰玛吉的脸，却被玛吉推开，“玛吉，哦，玛吉，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我……”

“你是谁？”佩尔挡在玛吉面前，凛声问道。

他正欲回答，玛吉冷笑一声，“科代尔，我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理查森。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于会沦落到如今的田地。”

科代尔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嗫嚅着说道：“玛吉，是我对不起你，当时你来求我娶你，我……我不知道你已经怀孕的事……今天我在广场上时，看到火焰熄灭，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但我又不敢来见你，只好悄悄跟着你们。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走时，就看见你们从窗户上吊下来。”他一下抓起玛吉的手，紧紧握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玛吉甩开他的手，将脸扭到另外一边，“现在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科代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被理查森强.暴后，谁也不敢说，但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告诉你，因为我觉得我不应该瞒着你。你听完后，当时是怎么说的？哦，你抱着我说你不在意，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珍爱我。然后就有了那一夜，我才知道，原来这种事并不是只有痛苦，和爱的人在一起，我差点就以为我到了云端……可是，科代尔，你是怎么做的？后来你是怎么做的？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无愧于我？！”

科代尔紧紧抿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敢娶我，因为你介意我曾经被理查森玷污，因为别人都说我在勾引理查森，因为你怕遭到理查森的报复。那时候我才认清，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虚伪的懦夫。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绑在火场上，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吗？在火熄灭以后，甚至不是你把我带走的，因为你，只敢偷偷躲在后面！”

“玛吉，我承认，我亏欠了你太多。但现在先不要说了好吗？我们赶紧去看医生，以后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科代尔完全手足无措了，只能乞求地看着玛吉。

“哼，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么，你……咳咳咳咳……”玛吉还欲往下说，但她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佩尔拍着她的背，“别说了，玛吉，纵使科代尔怎么对不起你，你也不能这样啊！你现在的情况，必须赶紧去找医生才行。”

她转头对着科代尔道：“别愣着了，赶紧去找一匹马来！”

“可是……这大晚上的，要到哪里去找？”

佩尔看着他婆婆妈妈的样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刚刚嚷嚷着要送玛吉去找医生的不是你吗？怎么还问我？我说，这里不就是旅馆吗，后面肯定有马厩，你偷也好借也好买也好抢也好，怎么样都能弄来一匹吧？唉，算了，你在这里照顾玛吉吧，我去找！”

佩尔风风火火地冲向旅馆后面，直接从一个老马夫那里买来两匹马。此时她不禁庆幸，幸亏自己有随时将钱包带在身上的好习惯。

他们将玛吉扶上马，佩尔和玛吉同乘一匹马，坐在她的后面。大概是刚刚痛骂了科代尔一通，花光了玛吉最后的力气，现在她已经虚弱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直不停打着寒战。

科代尔惊讶地问佩尔：“你会骑马？”

佩尔尽量用自己的身体裹住玛吉，转头对着科代尔道：“当然！你知道医生在哪里吧？快带路！”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糟了，不会是理查森的人吧。快！我们马上走！”

科代尔凝重地点点头，使劲一夹马肚。佩尔紧随着其后，驾着马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飞奔起来。

冷风呼啸，穿过了几条小路之后，他们到达了一栋尖顶的木屋前方。

科代尔敲着门，“西格里姑妈，西格里姑妈，你在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披着毛线披肩的老妇人探出来，“科代尔？这是怎么了？”她将镜片架上鼻梁，这才看清科代尔后面的人，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呀，玛吉？！我没老眼昏花吧，呀，呀……”

“姑妈，玛吉现在的情况很严重，你快帮她看看吧！”

西格里忙将门敞开，好让科代尔和佩尔将玛吉扶进去。他们将玛吉扶到一旁的木板床上，她的身下是大片的、触目惊心的血迹，而她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苍白如纸。佩尔移开眼，不忍再看。

西格里检查过玛吉的状况后，严肃地说道，“科代尔，去把炉火生起来，把这个药丸先给她吃了。我马上去熬止血药剂。”

炉火生起来后，屋子里暖了不少。玛吉吃下药丸后，像睡过去了一样，幸好她还有轻微的呼吸。

科代尔站在炉火前，将甜酒浇在地上，然后虔诚地将双手举过头顶。

“伟大而圣洁的女神赫斯提亚啊，

你在所有不朽神明与行走在大地上的凡人的高耸屋宅中，

分有永恒的坐席，属于长者的尊荣。[1]

你最忠诚的信徒谨奉上甜美的酒，

恳请您护佑玛吉的生命，

如同这炉火一样旺盛长明。”

听着他虔诚的祈祷，佩尔心中反而焦躁了起来，玛吉的愤恨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

“神在眷顾我？别开玩笑了！她若是眷顾我，为什么要让理查森来纠缠我、强.暴我，还让我怀上了他的孩子？她为什么早不眷顾我，要一直等到我被所有人嘲笑，被所有人厌弃，等到整个西西弗那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是啊？为什么？如果求神有用的话，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可怜人？为什么？为什么神总是对她虔诚的信徒所受的苦视而不见，却总是让满身罪孽的人在世上逍遥自在？

神本就是不公平的啊，每个人从出生起背负的命运，不过是神一时兴起的偏心。

止血药剂熬好后，佩尔将玛吉扶起，小心地喂着她喝下。西格里和佩尔帮她换上了干净衣服，简单擦拭她的身体后，她又沉沉睡去，但嘴唇好歹有了一些血色。

第二天，玛吉开始发高烧。

西格里将她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长叹一口气，“玛吉的父亲，在她十岁的时候就抛弃了她们母女。之后没过多久，她的母亲就抑郁而终。她和科代尔青梅竹马，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当我听说她勾引了理查森少爷时，我完全不相信，只是，我和科代尔都没有任何办法。玛吉呀，苦命的孩子，你受苦了啊。”

看见科代尔躲闪的眼神，佩尔就猜到西格里婆婆并不知道科代尔和玛吉之间发生的事。她不好说什么，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玛吉苍白的脸颊，心里堵的发慌。

科代尔跪在玛吉床前，他昨晚一夜没睡，眼中布满红血丝。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玛吉，你受过的苦，从今往后，我一定会用我能给的所有幸福来偿还。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玛吉的嘴唇颤动了一下，科代尔大喜过望，连忙将耳朵凑上前，却只听到她梦中的呓语，“妈妈，妈妈，带我走吧……”

佩尔别过头，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1] 引自荷马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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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