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中的祝祷 [西幻] 第1章 Chapter 1

那尔迦斯的秋末，天高云淡。清晨的梅瑞狄斯庄园仍旧笼罩在冷雾中，苍白的阳光吃力地打在覆盖满红色爬山虎的灰墙上。

佩尔赫斯从回旋的扶梯上走入客厅。她身着裁剪简洁的米白色家居长裙，橘红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头，像火烈鸟的尾羽一样富有光泽。

“早安，布罗德哥哥。早安，艾登。”她向坐在客厅另一侧餐桌旁的大哥和弟弟做例行的问候。

“早安，佩尔。昨晚睡得怎么样？”布罗德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艾登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低着头自顾自地在面包上涂抹果酱，看起来像在画几片叶子一样的东西。佩尔毫不在意地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昨天晚上突然降温了，害我半夜被冻醒，又加了一床被子。”她埋怨着切面包，在上面抹了厚厚的草莓酱。话虽如此，她的面色依然健康红润，嗓子也没有要哑的迹象。

“今天确实突然变冷了，不过看你脸色还不错，应该没感冒吧？”布罗德问。

布罗德是梅瑞狄斯家的长子，今年二十二岁。他的生母早早就去世了，现在梅瑞狄斯家的夫人是艾登那年轻的母亲，只有二十八岁的艾格妮。

“那当然了，我身体好着呢，基本上从来不生病。才不像某个病怏怏的家伙！不过说起来，欧斐利哥哥怎么还没起来，不会真的感冒了吧……”她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面包通通塞进嘴里，“我……我去看看他！”

两颊鼓鼓囊囊的女孩像松鼠一样蹿上楼，布罗德摇摇头，湖蓝色的眼睛中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他对站在旁边含笑的老管家招招手，“沙蒂婆婆。”

“哎，大少爷，有什么吩咐？”

“待会儿让厨师煮一点胡椒汤端上去吧。”

“是，大少爷。”

佩尔站在欧斐利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却没有人应答。

她转动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锁。虽然上次欧斐利说过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样不打招呼就随便进他的房间，因为上次她闯进来时，一不小心撞见了欧斐利刚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样子。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嘛，她也是担心他才来的，哥哥总不能为此责怪她吧。她在心里嘟囔着，蹑手蹑脚地打开门。

“哥哥？你没事吧……”

欧斐利的房间要比布罗德和艾登的都要小一些。梅瑞狄斯公爵的偏心是庄园里众所周知的秘密，有时候佩尔觉得梅瑞狄斯公爵喜欢她这个养女都比喜欢欧斐利要多一点。

明亮的落地窗前，洁白的床铺一尘不染，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有人睡过。她疑惑地转向房间的另一侧，才发现欧斐利居然趴在桌面上睡着了，胳膊下面还压着一本册子。

淡淡的金光打在他半边雕塑般的侧脸和挺立的鼻梁上，修长的脖颈没入笔挺的衣领。他双眼合着，嘴唇绷得笔直，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都能看睡着了啊……”佩尔凑上前，想看看那本册子露出的一角上有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楚，那双眼睛就忽然睁开。深邃、宁静的湖蓝色，像没入大海，呼吸漏掉一拍。

一直觉得，欧斐利有世界上最美的眼睛，他的眼眶很深邃，每一个转角都精致得像雕出来的。他的眼睛不算很大，却比寻常人长一些，当他转动目光，用晶莹剔透的眼睛注视着她时，她的心里掀起了海啸。

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下跳开，脸涨成了番茄色，“那个……我只是看你还没起来，所以……”

看起来欧斐利并没有要责怪她擅自闯入他的房间的意思，他只是看似不经意地将那本册子合上，正面朝下。这个动作无疑勾起了佩尔的好奇心，该不会是那位贝蒂小姐又给他写情书了吧，可是这至于看睡着吗？

“昨天晚上好像忽然降温了，我看你穿得很薄，又是在桌子上睡着了……哥哥，你还好吗？”

欧斐利看见佩尔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紧绷的神色放软了一些。“我没事。”

欧斐利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言简意赅、惜字如金，能把旁边的人都冻成冰雕。但佩尔从小就很喜欢缠着他，少女的骄傲作祟，让她总觉得他冷冰冰的态度下也有温情，而她作为他唯一的妹妹，该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才对。

佩尔拿手背去贴他的额头，温温凉凉的。“看来没有发烧，那我就放心了。哥哥，你如果要再休息一会儿的话到床上去睡吧，晚点儿让沙蒂婆婆把早餐送上来就是了。”

“没关系，我待会儿就下去吃早饭。你先下去吃吧。”

“我已经吃过啦！那我就先回房间了。”她朝他粲然一笑。

“嗯。”欧斐利微一颔首。

佩尔重新关上欧斐利的房间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靠在门缝上，竖起耳朵，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欧斐利沉稳的脚步声正向下方移动。等到脚步声消失了之后，她打开门，像做贼一样踮着脚走到欧斐利的门前。

佩尔握着门把手，心脏砰砰狂跳。虽然这样好像不太好，可她实在太好奇欧斐利到底在看什么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轻轻走了进去。桌面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小心翼翼地拉开左边的抽屉，也没有，又拉开中间的抽屉。看起来就是它了。她将册子翻过来——“西西弗那神学校招生手册”。

她倒抽一口凉气，西西弗那？那尔迦斯和西西弗那的关系水火不容，两地交界处常有战乱发生，两地的居民世代相互仇恨。西西弗那神学校依托赫斯提亚神庙建立，下分为六大学院，是西西弗那地位最高的学校。

可是，他们是那尔迦斯人，为什么哥哥要看西西弗那神学校的招生手册？从来没有一个那尔迦斯人会去西西弗那上学，也从没听说过西西弗那神学校还收那尔迦斯的人。

她翻开手册，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从里面掉了出来。果然！又是那个贝蒂小姐给哥哥写情书。她捡起那个信封，上面用飘逸花体字写着“给亲爱的欧斐利”，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仔细看上面的邮戳，居然还是两个礼拜之前的。等等，这好像和她上次看到的不会是同一封吧？她把信封翻过来，才发现欧斐利根本没有把它拆开。

正想再翻看一下那本招生手册，佩尔就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她想赶紧把册子放回去，结果手一抖全部掉到了地上。猛地转过头，就看见欧斐利正倚着门框。

“哥……哥哥……”佩尔结结巴巴地叫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欧斐利停在她面前，蹲下身，将手册和粉色的信封都拾起，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佩尔刚张口想说话，就听见梅瑞狄斯公爵的声音，“佩尔，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佩尔如蒙大赦，“对不起哥哥，我只是太好奇了。那个，父亲叫我，我先过去了，晚点再来向你赔罪。”说完就低着头冲出了房间。

欧斐利低头，梅瑞狄斯公爵站在一层，半张脸掩在楼梯的阴影下。“父亲，无论如何，我觉得应该让她自己决定这件事，这是她的权利。”

“欧斐利，这事轮不到你来过问。”梅瑞狄斯公爵冷冷地说。

佩尔有些紧张地站在梅瑞狄斯公爵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皮突突跳得很厉害。

梅瑞狄斯公爵领着佩尔在沙发上坐下，家仆立刻端上了两杯热腾腾的浓茶。这是亚历山大·梅瑞狄斯的习惯，每天上午都会喝一杯浓茶，好保持精神，毕竟，他也已经五十多岁了。

佩尔不喜欢浓茶的苦味，但此时她也只好保持着端庄的微笑，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

“父亲，您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就跟你直说了。佩尔，我将送你去参加西西弗那神学校的入学考试。”

梅瑞狄斯公爵的话犹如一道惊雷，佩尔几乎要跳起来，“西西弗那！父亲，我，我为什么要去西西弗那神学校！”所以，欧斐利之所以在看西西弗那神学校的招生手册，是因为……

“父亲，是佩尔做错了什么吗？”她的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就快要哭了。

“不是的，”梅瑞狄斯公爵放下茶盏，“佩尔，你难道不好奇你的身世吗？”

“不是不好奇，可是……我是在那尔迦斯，在梅瑞狄斯庄园长大的。就算我只是一个养女，也许在你们看来无足轻重，可是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我唯一的家，你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她的眼中已经溢满泪水，“为什么，父亲……我不想去西西弗那，我，我也不想离开您和母亲，还有布罗德、艾登和，”她顿了一下，“欧斐利。”

“佩尔，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以前，我只告诉过你你的名字，今天，我将你的全名告诉你——你的全名是，佩尔赫斯·阿西弥亚。”

阿西弥亚？这是她的姓氏？

佩尔僵住了。

西西弗那人信奉炉灶女神赫斯提亚，并建立了用于供奉她的神庙。西西弗那人相信，只要神庙中的圣火不熄，西西弗那家家户户的炉灶就会长明，西西弗那人就会像火种一样生生不绝。这是每个西西弗那人最虔诚的信仰。

西西弗那的大小事务都由神庙管理，而赫斯提亚神庙的大祭司，历来是阿西弥亚家族的人，也正因如此，阿西弥亚家族自诩为「神之后裔」。

她是阿西弥亚家族的人？那个统领整个西西弗那的阿西弥亚家族？

“不，不可能！我是那尔迦斯人，我怎么可能是阿西弥亚家族的人呢？”她拼命摇头，像是想要将这个可怕的事实从脑海里甩掉。

“佩尔，你已经十五岁了，应该回到西西弗那，去履行你的使命了。”

“我的使命？我有什么使命？”

梅瑞狄斯公爵没有直接回答她，他喝掉杯中的最后一口热茶，给佩尔宣判了最后的死刑：“等你到了那里，自然会逐渐明白。你去收拾收拾东西，下周一就动身吧。”说完，他整了整袖口和衣领，转身离去。

佩尔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下周一……还有三天，她就要被赶出梅瑞狄斯庄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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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