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僵硬的抬起头,脖颈像脆弱的冰棱,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断裂。他嘴唇青紫,张开时露出控制不住的上下打颤的牙齿。即使在零下的环境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眼里的狠毒和阴暗却丝毫未减:“做梦,”他重重的吐出两个字,目光里淬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轻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是么?”江言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略显懒散的靠在桌边,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让他整个人透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游刃有余,“陈四。”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黑衣人猛的抬起头,灰暗的瞳孔深处,一丝诧异瞬间闪过。
江言视若无睹,继续道:“十年前,天海市那把火是你放的。那场大火几乎烧掉一幢五层居民楼,造成十五人死亡,三十多人受伤,但你却逃脱了警方的追捕,”江言话音一顿,将落在审讯室外的目光收回落在他的脸上,“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改头换面去了茶馆。”
“你就算查到了这些又能怎么样,”陈四整个人因为冷冻僵硬而趴在了桌上,双腿在不断的颤抖,“跟茶馆可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江言声音陡然转冷,“那是谁替你换的脸?谁帮你抹掉的指纹?又是谁让你在国内的所有生物识别系统里.....人间蒸发的?”
陈四嘴角挑衅的笑缓缓僵住。
看着他沉默冷硬的模样,江言反而牵了牵嘴角:“本来也没想过从你嘴里问出什么,”他将军大衣往里紧了紧,阻止残存的冷气往身体里钻,“抓住你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你想做什么?!”粗粝的声音从喉头挤出来,陈四的狼狈已经遮掩不住。
“很简单,”江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从陈四的角度来看,眼前的人仿佛掌握自己命运的杀神,自己是生是死都在他一念之间,“对外放出消息,就说你什么都招了,再配合我们的行动以假乱真,你猜,你身后的人会怎么做?”
陈四脑中嗡的一声,瞬间乱成一团,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管他背后的人信与不信,只要他们行动,就会被警方顺藤摸瓜查到线索。此刻,看似是他们在暗,警方在明,实则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早已张开,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而茶馆内部本就暗流汹涌,派系倾轧,这种风声鹤唳的关头,谁能保证不会有人故意露出些马脚,趁机铲除异己?
江言却没有再等他的回答,直接离开了审讯室。
冰冷的审讯室大门将两人彻底隔离。
屋外的晚霞已经彻底沉寂,清冷的斜月高悬中空。相比于京川市局的灯火通明人声幢幢,这里显然要安静很多。江言跟罗忌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回酒店。那里还有只不安分的小狐狸在等他。
停车场灯火明亮,金刚砂的地面反射出西装裤包裹的修长双腿,皮质皮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回响。江言揉着眉心,复盘刚才的布局是否有疏漏。距里车位仅10米远,他脚步骤停,倏然转身——一个利落的后下腰,堪堪避过迎面砸来的球棒。
四五个高大粗壮的男人瞬间将他围了起来。
江言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蓄势待发的状态拉到极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空挡,毫无预兆的欺身而上,一脚猛踹向正前方的男人。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出手如此迅猛凌厉,反应不及被猛中手肘,当下麻筋一疼,握在手里的球棒脱手。江言顺势抄住,反手一挥,球棒裹着历风狠狠敲在右侧人的脖颈处,剧烈的疼痛让他直接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只是瞬间的功夫,五个人已经解决了两个。剩下三人一时僵住,没敢直接硬上。江言握了握手里的球棒,唇角勾了勾。区别于他平日阳光可靠的形象,现在更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雄狮,只需一个时机,就会咬断对方的喉咙。
停车场里明亮又寂静,即使刚刚弄的动静很大,这会儿也没有引来任何人。江言心中微沉——有内鬼。
对面三人互相看了眼,同时挥着手里的球棒扑了上去。江言能同时挡住两个人,但挡不住同时挥来的第三棒。球棒狠狠砸在脊背,剧痛炸开,他闷哼一声,身形微晃。
但多年缉凶扫恶的实战经验早已刻入骨髓,当下忍着疼痛,攻势毫不停歇的直接一球棒挥了过去。江言的打法破有种不要命的架势,或者说宁愿给自己一刀也要换对方一条命。当下仅站着的两个人有些退缩。
然而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江言已经冲了上去,又是一棒挥出去的同时瞬间转身侧踢,两个人前后倒地。江言这才摸了下后背,痛苦从脸上溢出来。
他原地喘了会儿,适应了后背的疼痛后才给罗忌打了个电话。罗忌带人来的很快,大概也是觉得在自家局里竟然也能让混进来袭警,当下脸色很不好看。
江言也没参与审讯的事情,拍了拍罗忌的胳膊,便带着背后淤青出血的伤处回了酒店
***
两人住的是海景房,站在阳台上便能看见前面水波荡漾的大海。周围人形步道上亮起蜿蜒的路灯,不少游客在散步拍照。
江言刷卡进门时,季白就站在阳台里,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窗外的灯光映在他身后,像是披了层柔软的轻纱。栏杆上还放着一瓶红酒,已经消失了大半。听到进门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眼,接着便眉头蹙起:“你受伤了。”
没等江言回答,他便已经去拿药箱。
江言主动脱了上衣坐在沙发上,赤条条的上身白皙结实,但身后从脖颈处延伸到左腰的地方却青紫一片,甚至瘀了血,泛红到像烂掉的西红柿。
他乖乖的坐在沙发上任由季白给他上药,完全没有半小时前在停车场勇猛彪悍的模样。甚至在季白问疼不疼时,还皱巴着一张脸,难受的点点头。
于是季白上药的手又放轻了些,唯恐又碰疼他。
“是茶馆的人?”季白一边给他绑绷带,一边问。
“应该是。”江言扭了扭酸痛的脖子,“他们胆子还挺大,混进了局里,在停车场袭击我。”
“他们害怕了。”季白收拾好药箱,抬头看向江言,“你最近要做好保护,别落单。”
“担心我?”江言转过身将人直接圈进自己怀里,“放心,我身边都是人。今天只是个意外,谁会想到他们胆子那么大,竟然敢闯进警局里袭警。”
“今天可能只是个试探,”季白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他们想做的事情,不会善罢甘休的。”
季白说完,半响没有听到江言回应,他抬头往后看,便对上他明亮又专注的眼神。
季白一向很喜欢江言的眼睛。
明亮,坚毅,充满希望。
仿佛里面住了一轮太阳,没有黑暗,永远生生不息。
他侧头趴在他肩颈处依赖般的蹭了蹭。清新的沐浴露味道让他一颗没有着落的心缓缓落了地儿。
江言顺势收紧手臂,将他毫无缝隙的压进自己的怀里,良久才低声道:“不要去冒险。”
季白抬头看他。
江言低下头,吻轻柔的落在他的唇上:“不想这辈子,一直跟我在一起么?”
季白唇角勾起一抹笑:“江队,色诱啊?”
江言状似苦恼般皱了皱鼻子,眼底却漾着坦然的笑意:“不管用么?”
“太管用了,”季白闭上眼睛,重新埋进他温热的怀抱。
是他梦中都不敢奢望的未来。
午夜两点多,窗外的星辰都有了疲惫,敛起微芒。
酒店套房的大床上,凌乱一片,却空无一人。而书桌旁,江言正认真严谨的在擦桌子。黑夜宁静,即使隔音好,也依稀能听到浴室里哗哗哗的水声。
水声停后,江言将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浴室门被打开的瞬间,蒸腾的水汽瞬间涌出,浓郁的沐浴露味道扑面而来。
季白半闭着眼睛摸了把还带着湿气的头发,困倦的就要往床上躺去,走到半路被江言眼疾手快的拉住。
“别来了,困了。”季白皱着眉,声音里满是睡意。
江言摸了摸鼻尖:“床上暂时不能睡,我带你去重新开一间。”
在几乎能原地睡着的困顿中,季白忽然想起两人刚刚在床上的胡作非为,顿时不说话了。但是大半夜的去重新开一间房,无异于昭告天下,他们做了什么。他还没有坦荡到这个地步。
头昏脑胀中,季白做出决定:“睡沙发。”
江言欲言又止,摸了摸鼻尖没吭声。
季白抬腿的动作僵住,刚刚情动朦胧间,好像是有被他抱着扔进沙发里,剧烈的冲击让他分不清地点的软了一身,然后才被抱进浴室。
房间里唯一两个能睡觉的地方都被毁了。
季白看向江言,江言清了清嗓子,摸摸脖子:"你先去椅子上坐一会儿,我去开个房间。"
五分钟后。
虽然新的房间就在隔壁,但季白还是带着帽子,压低了帽檐才过去的。
原来的房间也没有退,江言很自觉的表示自己会负责清理干净。
终于安稳的躺在新房间的床上时,已经凌晨两点过半,原先汹涌的睡意已经消散无踪。
他身后是江言平稳的呼吸声,但以两人这么长时间的同床共枕的经验来看,他这会儿肯定也是没睡的。
于是他开口:"人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黑暗中,江言摸了摸他的头发,“后面听话些,出门带着人。”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