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入了秋,秋老虎的余热还在,这些虾蟹都搁不起久放。
林舟弯着腰数着那些蟹子,足足有一百多个,见周柏青收拾利索,他笑呵呵起来,“饿不饿?今晚上蒸几个新鲜的吃,剩下的我封了做成醉蟹。”
鱼虾蟹这东西都是新鲜的才最好吃,但凡放了一天滋味都大打折扣,为了不糟践东西,两个人都舀了水,先不忙别的,把这些蟹子洗刷干净再说。
入了秋正是蟹子肥的时候,林舟掂量着分量,虽看着不如见过的大闸蟹个儿大,但掰开一个,也能见到满满的蟹肉蟹膏。这年代又没有什么化工污染,就这么生吃也不用担心,用舌头一抿卷入口中,入口就是鲜香肥美。
周柏青一边忙活着一边看他偷嘴吃,也笑道,“等蒸熟了随便你吃,这生蟹子寒性大,吃多了脾胃可撑不住。”
“啰嗦,我刚吃一口,”林舟也笑嘻嘻的跟他嚷起来,“对了,做糟醉蟹可少不了酒和酒曲,你可知哪里有?”
周柏青忙活的手停下来,思虑下说道:“隔壁村有酿酒的人家,我这就去买些回来。”
“最好是黄酒,还有那酒曲不必太多,约摸着一个坛子底就成。”
“行。”
——
当初做酱的时候还剩了几个坛子,林舟估摸着数量,一大一小两个坛子也尽够了。
那头周柏青在洗刷坛子,这头林舟就开始刷锅熬制卤水。生腌醉蟹并不难做,要紧的是整个过程中,不能沾上哪怕一丁点的油星儿,否则,那腌在坛中的蟹子便会变坏,吃不得。
为了安全起见,刷干净了锅灶,他还是煮了一锅滚水,也是消消毒的意思。
先用八角、草果、花椒和盐等物熬成一锅浓浓的卤水,搁在旁边放凉,接着再取一个清洗晾干后坛子,将收拾妥当的蟹子放进去。
依次倒入卤水、整坛的上好黄酒、姜片,最后再加上一些甚是浓烈的曲酒,然后便可将坛口密封,搁在阴凉处腌上几天,便是那膏脂鲜美,回味悠长的生腌醉蟹。
林舟一边收拾蟹子,一边吩咐周柏青把黄酒倒里,“从今天开始算起,到中秋那日正好能启封,咱们这次真是赶巧了,”
一边又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一下周柏青的肩膀,冲他一眨眼,“不是我夸口,单这醉蟹来说,方圆几百公里都没有比我做的好的了,唉,等你吃到嘴里你就明白了。”
周柏青满眼都是无奈的笑意。蟹子已全放入坛子里,凑近一点,满鼻子都是浓浓的酱香酒香,待用泥巴糊了口,才从那味道中挣扎了出来。
想着周柏青明早就要进山,头天晚上这顿林舟可下了功夫。
新鲜的五花剁的像肉酱一般细,取一部分河虾剥了壳切成碎丁,全搁进一个大盆里,再撒上一把葱花,搅拌均匀。调好馅料,林舟又三两下做好了麦饼皮,将馅塞进去,擀成盘子大小。
见锅边有了温度,便往里头刷了一层薄薄的油,将饼子搁进去,手上忙活不停又跟烧火的周柏青嘱咐,
“这饼子我做的多,明天你走之前记得拿两个…算了,今晚上就收拾进去吧,省的忘了。”
“无事,忘记了也不要紧,在山上总是饿不着的。”灶火映着周柏青的脸庞,眼睛里满是灶台上忙碌那人。
“你可莫要嫌我唠叨,山上风餐露宿饭也不准点,这最容易得胃病了。”
“这头一张你先尝尝。”
说话中,林舟递过来一个陶盘,盘中热气腾腾的麦饼被煎得焦香金黄,麦粉特有的香气与浓郁的肉香混合在一处,隐约还有一点虾肉的鲜味,根本用不着品尝,只需闻着就已是馋了。
周柏青拿筷子把饼子递到他嘴边,略有些不自在,“哪有忙活半天让别人先吃第一口的,你先尝尝。”
“唔,”林舟也不客套,忙活了一下午他早就饿了,当即啊呜了一大口,眉毛倏然一挑,歪了歪头,眼神催着他赶紧尝尝。
周柏青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勾了勾嘴唇,在他咬过的那一处吃了一口,轻轻点了一下头:“确实很好吃。”
然后他就看见林舟眉眼一弯,唇角一翘,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里霎时流光溢彩。
把麦饼拾到筐子里,凑着油锅,直接把活蹦乱跳的河虾直接下锅炸制,下锅前什么调料也不加,出锅后只撒上一把糊辣椒磨得粉,一口下去,外壳酥脆,满嘴喷香。
白天捉的泥鳅,早就让周柏青开膛破肚了几条,撒上一把面粉揉洗干净,把做的辣椒酱与豆豉酱混合搅拌在一起,灶下生大火,先丢下一小把姜片和蒜片爆出香味,再将泥鳅倒进去翻炒。
待得两面肉质表面染上金黄,就可以把辣椒豆豉酱加入锅中。这时候,往锅沿上再浇小半碗黄酒,锅沿“轰”地腾起一团蒸汽,嗤拉作响,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周柏青烧着柴火,冷不丁的被呛了一鼻子,惹来林舟一阵笑,待鼻间的酸意过去,就是扑鼻的香气。
最后登场的就是蟹子,用草绳捆的紧紧的,放入滚水上方的蒸笼,搁进几片姜片,煮上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直到蟹壳转红就能捞出。
林舟并没有给蟹子配调料,满桌都是油汪汪的菜色,用些清甜的蟹肉中和下也好。
——
夜深人静,喧闹渐渐平息,感觉刚躺下没多久,隔壁就传来了动静。
“周柏青,你这就走了?”林舟隔着窗户喊。
“嗯,你睡下就行,我不耽误就走了。”
他挺想起身去送送,但眼皮子沉得厉害,掀都掀不起来。
再一睁眼,外头已是光灿灿的大太阳,没人叫起床,自然而然的就睡迟了,林舟伸了个懒腰,耳边只有一片寂静,家中又剩下他自己了。
——
“林舟哥哥在家吗?”
这日,正是临近晚饭的辰光,林舟忙活着摘菜架上的扁豆,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奔了过来。
曾泰提着一坛老酒,和阿荣一起来了周家小院,一见到林舟,那曾泰几个大步跨过来,哈哈几声大笑,
“林小郎,我当初就说的不错,这才过了几日,那笋脯竟然就卖了个精光,若不是我提前私藏了点,怕不是一块也吃不上!”
林舟听到一阵欢喜,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跟他俩打招呼,说罢,才提起话头,
“我还担心卖不出去,那您给我的铜板不就打了水漂呐。”
林舟虽心里猜逢着应是能卖出去,但亲耳听到这么短时间就全卖光了,一时之间仍是有点不敢相信。
阿荣在一旁亲亲热热的挽着他的胳膊,“阿舟,瞧你说的,我当初就说你的手艺绝对不差!我心里还能没数?”
三人坐在院子里,林舟给他们上了两碗茶,那曾泰一口喝尽,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连说带比划,
“我开始在心里琢磨着,先拿到相熟食肆试着让人尝尝,却没料到,刚去到第一间饭馆,人家掌柜的尝过滋味之后,立马就拍板要了二十斤呐,余下的,也不知是从哪儿得到的信,几个人一大早就来我铺子里抢光了,真个是,我半分力气都没花!”
说到这里,他眼睛又瞪圆了,满是喜意,“现如今那些买不着的在我后头问了两日了,求着我要是再有货,一定要给他们留个一二十斤呐,如今我看,在做一二百斤的货也不用发愁!”
“再做货好说,便是几百斤我也不怕辛苦,”林舟在心里盘算着,“曾叔,只是这笋子马上过季了,如今只能采得多少用多少了,怕也就是这几日的生意了。”
曾泰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被林舟说的冷静下来才僵住,“哎哟我怎么忘了这茬,不过我那铺子里如今卖着笋干,可能使?”
“这笋脯就得用鲜笋才入味,若是用笋干,吃起来干巴巴,里头入不了味儿。”林舟跟他解释道。
“阿舟,如今林子里还有一些,我让我爹娘也去帮着挖,咱们有多少算多少,能干多久干多久,如何?”阿荣也在一旁建议。
林舟微笑着道:“这自然是没问题,就是遗憾这生意没做太长久就没货了,可惜。”
曾泰嘿然道:“如此我能跟那些老街坊交差了,林小郎不必气馁,待来年开春,咱这生意也能续上。”
林舟闻言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看了看放在院子角落庇荫处的那两个坛子,这笋脯不能长久,但钱还是得挣,笑道:
“曾叔,不知您这卖不卖蟹子,我头前得了几十斤,做成了生腌醉蟹,若您信我的手艺……”
“这有何不可!”曾泰闻言一亮,想也不想的就大手一挥,“那笋脯你都做的如此美味,林家小郎做的吃食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极好的!况且临近中秋,这蟹子可不就是最应景的了?”
林舟见他答应的如此肯定,也欢欢喜喜的带两人去看那坛子,“这坛口用泥封了,得到十四日那天才能打开,腌的越久越入味儿,这大坛子里有近一百只,曾叔可尽搬走,这小坛子里只有十来只我就自家留着了。”
“好好好,”那曾泰高高兴兴答应了,万般期待的看向林舟,“不知这生腌醉蟹,林小郎打算如何出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