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 冷雨凄凄,转眼立冬将至。kanshushen
申时的军帐之内已点了烛火, 明黄的火苗从碧纱灯笼中透出莹润的光芒,还算暖和。
“上月廿六日,夜里寅时三刻,益州与锦州、崇州三地交界一带发生地震,山石塌陷,良田半毁,受灾最严重的乃锦州孤山一带的穆远、兴林、璧庄、东源县,崇州的崇山、定远两县也受到了殃及。”
营帐内,卢嵩正在汇报近日益州东南一带的地震灾情。
抬眼望了望长案前似乎心不在焉的世子爷, 卢嵩略微一顿, 又继续道:“益州的桑郡、阴河、马堰三县共计损毁房屋六百八十一间,男女伤亡一千一百三十人,牲畜死伤八百余匹,运送的赈灾物资已经在路上了, 不日便能抵达桑郡。”
说完抬头看一眼, 世子爷仍只是盯着桌案上那一块几近干涸的松烟香墨,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底的舆图,面色似是不悦,周身气压沉沉。
卢嵩和身旁的戚然, 三公子魏彰、威远将军付青山等几人同在营内, 面面相觑。
原本赈灾一事不该在军营里说的, 只是那阴河一带灾情过后出了山匪作乱,威远将军付青山便把话接了过来,详细说了那伙山匪的情况, 末了问:“不知世子打算如何安排?”
“世子爷?”
“二哥?”
付青山见案前人没有反应,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魏彰也跟着提醒了一句。
云横方才回过神,未及思索,当即指派了平南将军宋昉带领两千名将士前往阴河剿匪,另遣一人随军而行,监督赈灾事宜。
下完指令,云横抬眸扫视一眼众人,语气是惯常的清冷严峻,似乎还带着一丝匆促:“还有其他事吗?”
卢嵩和付青山皆愣了一下,忙俯身道“没有”,云横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起身道:“如无其他要事,今日便散了吧。”
“对了,”云横正从案后走出来,盯着卢嵩皱了皱眉,“如我没有记错,璧庄两年前已经是崇州的领地了吧。”
这话音刚落,卢嵩浑身一瑟缩,正打算垂头听训,倏忽一股冷风从身后灌了进来,回头看世子爷已经大步流星地掀帐帘出去了。
一声急切的马嘶传入耳中,戚然也连忙出了营帐跟过去。
寒雨冷风裹挟在一起,只穿了件轻薄常服的付青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拍了拍卢嵩的肩膀低声道:“方才我还以为世子爷没在听,对了,你向来细心,怎的在这上面出了差错?”
卢嵩也无奈地摊了摊手,世子爷的样子是没在听呀!可偏偏记住了他口中一时疏漏,还有方才安排赈灾和剿匪之人时,他和付青山两人开始都觉得是世子爷随口说来应付的,可细想来,偏偏还真是从前有过征南经历又熟悉当地地形的宋昉前去平乱最为合适。
付青山拢了拢衣襟,凑过去问三公子魏彰道:“三爷,世子爷近日是怎么了?外面还下着雨,今日难道还要回府不成?”
除了中间那失踪的五年,算算日子,付青山跟在云横身边也有六七年了,以往若是侯府无大事,世子爷便直接宿在营中与将士们同吃同睡,常常三两个月才回去一趟。
他还从未见到过世子爷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虽然处事依旧果决英明,可就是跟往常不大一样。
魏彰轻咳一声,凑到他二人跟前道:“二嫂临盆在即,二哥心中格外担忧,赶着回去照看呢。”
两人皆拉长尾音“哦”了一声,目光中流露出顿悟的神色。尤其是卢嵩面色稍缓,方才被抓小辫子的那点惊惧也慢慢平息下去。
众人心知肚明,世子爷自商州回来,不论是模样、武力还是智谋都与从前别无二致,待人接物也向来冷淡严肃,只是唯有一样,那就是多了这个夫人之后,整个人像是拆分成了两半,且泾渭分明。
一半的世子爷日理万机,杀伐决断,令行禁止,益州大大小小的事务皆能措置得宜,在他面前无论多难的事情似乎都能够迎刃而解,亦从无偏听偏言的情况,这一点无不教人心服口服。
另一半的世子爷是他们从前从未见到过的,心心念念都是夫人的世子爷,心细如发,柔情缱绻。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战场上折冲千里的世子爷能忽然放下并州的一切,并全权转交谈判事宜,只为了中秋当日赶回益州,为家里的夫人庆贺生辰。
让他们去战场上杀敌还行,大不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给夫人生辰制作那几千只天灯,每一盏灯上还要写上肉麻的生辰贺词,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天知道他们收到世子爷从并州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密信时有多惊恐,眼睛瞪得有多圆!
经过天灯一事后,众人便是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也慢慢摆平心态了,都知道世子爷对外和对自家夫人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戚然对于世子爷日常虐人的三两事早已深有体会,满腔哀怨更是无处诉说,就比如今日。
且不说外头冷风细雨扑打在人脸上刺骨地疼,主子不坐马车也不穿斗笠,直接骑马扬鞭而去,戚然跟在后面死赶才勉强瞧见他的背影,眼见着进了城,可主子竟然绕路去了城西观音庙下的糖点铺子!就为了买一包夫人随口一提的栗粉糕,生生将城外大营至益州侯府半个时辰的路程晃到了一个半时辰!
戚然实在是欲哭无泪,趁着主子买点心的间隙慌忙穿起了蓑衣,冻得发紫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主子冻着了有人疼,他可没有!小命得自己珍惜。
看着主子将糕点用防雨布严严实实地包裹好才上马,两边的衣摆湿透了正在滴水,戚然也想赶紧劝主子穿了斗笠再走不迟,可还没张嘴呢,主子已经头也不抬地翻身上马,马蹄踏过时还溅了他一身的泥水。
戚然:“……”
十月以来,云横就再没肯沈晚夕下过厨房,无论她如何央求都是一句不容置喙的“不准”,沈晚夕表面上很听话,心里却十分憋屈,不让她做饭,她就只能窝在塌上给孩子缝小衣裳,整日都无聊死了。
不过赵姑姑和茯苓却高兴得很,夫人不进厨房,就碰不到菜刀、柴火之类危险的东西,有什么比坐在屋里做女红更安全的呢?
想到这里,茯苓便更加细心地照料夫人的起居,小厨房的三个大厨也终于忙碌起来,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地做美食,益州菜、商州菜和沧州菜谁也不甘示弱,每次都摆得满满一大桌。
云横回府后先去澡室简单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墨青暗莲纹锦袍才回主屋,沈晚夕坐在餐桌前小口咬着他买回来的栗粉糕,莹白清润的两腮包得鼓鼓的,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连手都快没地放了。
云横盯着她高高鼓起的肚子,恨不得眼睛长在上边,见她吃得急了点,呛得咳嗽两声,忙倒了杯清茶递到她手边,下颌绷紧漠声道:“慢点吃,谁跟你抢么?”
沈晚夕讪讪一笑道:“今天下雨,还以为你都不回来了。”
没想到他还跑到城西给她买了栗粉糕,回来时整个人都淋得透透的,还不肯她碰,说怕身上的寒气过给她。
“谢谢你啊云横,栗粉糕好甜。”
沈晚夕笑了笑,心里暖极了,将一块栗粉糕递给他,“但是没有你甜。”
若是往常听到这话,云横就要忍不住俯下身来吻她了,可近日不知是怎么了,仿佛越到后面越是心神不宁。
哪怕看着她眼眸含笑,说话亦轻轻松松,云横也心如巨石压抑着,不知是紧张还是烦躁,满桌子的菜竟一口都吃不下去,手里那只栗粉糕不知不觉竟被捏得粉碎。
一旁的茯苓吓了一跳,忙将目光投向门口的戚然。
戚然摆了摆手,示意她宽心。
主子哪里是第一天这样了!以往打仗最难的一次,三千将士对两万敌军,主子似乎都没这么紧张过。
可自打入了夫人的生产月,主子就常常握着茶盏半天都不喝,提笔写字时常常将墨汁滴在纸张上,整个人比刚从并州回来还要清瘦一些,除了对夫人这一胎愁思过度,戚然想不到还有什么缘由。
沈晚夕盯着他手里的碎点心,忙让茯苓过来收拾了,一边气恼道:“那么辛辛苦苦买回来的,就这么被你揉碎了,你不心疼我可要心疼了。”
沈晚夕蹙了蹙眉,见他盘子里的菜一点没动,又夹了几样他平时爱吃的,劝道:“大夫说我身子很好,生孩子也一定会顺顺利利,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快点,把这些都吃完。”
戚然眉心一跳,还从来没听过主子被人这么命令过,这世上有谁敢跟主子说“快点”?也就只有夫人了吧。
见云横不动筷,沈晚夕便将筷子塞到他手里,指尖触碰的一瞬间,竟摸到他被手汗濡湿的掌心,沈晚夕心中一触,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手腕缓缓笑道:“那么高的城楼我爬过好几趟,偌大的山海苑除却刮风下雨,日日都要走两圈,稳婆都说这样胎头会有所下降,生孩子也会轻松点,不要愁我啦。”
云横怎么会不紧张?他都不知道她这么娇娇瘦瘦的身子是怎么揣着个这么大的肚子的!
他晓得孕妇十月怀胎辛苦至极,到头来还要去鬼门关走一遭,当时花枝生孩子的时候,云横也陪她在外面等着,里头整整折腾了一夜才卸了货,其中疼痛非常人能及。
阿夕这又是头一胎,他实在没办法不紧张。
见她好言相劝,云横只得动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吞咽了点东西,才吃几口又盯着她的肚子瞧去了。
洗漱完毕后,沈晚夕早早便到床上躺着。云横眼皮子直跳,根本无心看兵书,可这会还早,睡是万万睡不着的,这几夜他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醒了,沈晚夕睡得也不好,兴许是被肚子里的孩子闹腾的。
云横睡不着,便坐在她身侧陪着她,面色沉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晚夕无聊,挠了挠他腰身,眼睛眨了眨道:“云横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云横微微一怔,讲故事他不会,讲兵法倒是可以,就怕她不愿意听。
沈晚夕好像忽然来了兴致,眼睛笑得弯弯的,宛若新月明亮,“从前有一条恶龙,总是跟在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身后,小姑娘吓得直跑,跑不动了就回头问恶龙,你为什么总是追着我呀,你猜恶龙怎么说?”
“恶龙说,”云横垂眸看着她,“我喜欢你。”
沈晚夕耳根子一红,原先就是想让他说句好听的缓解下情绪,可当他目光极认真地望着她说出这一句时,沈晚夕心中一软,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缓缓别过脸,将身上的被子往下退了退,红着脸嘴硬道:“恶龙……恶龙不是这么说的。”
云横紧绷了一天的脸终于完全缓和下来,揉着她软软的小脸,笑道:“不管恶龙是怎么想的,我对你只有这一句话。”
见小姑娘脸若红云,云横只是笑:“你若是想听,往后我日日说给你听,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讲故事。”
沈晚夕更羞了,声若蚊呐道:“你就知道捉弄我。”
沈晚夕摸了摸肚子,忽然有些悲从中来。其实她也对生孩子充满恐惧,若非如此,又怎会每天听大夫的话到处走动?
她看的话本里,好多妇人都在生孩子这关没有挺过来,她会不会也生得极难呢?
可这些心思她不能同云横说,云横这些天都绷着一根弦,快要把自己勒得喘不过气了,若是再听到她说这些要死要活的话,铁定是要疯的。
正想到这里,小腹若有若无地抽痛了一下,沈晚夕登时紧张起来。
她没有立刻往那方面想,因为前几回小腹疼痛过几次,都以为要生了,可稳婆一过来,那股疼痛又消失了,稳婆说那是孩子在肚子里逗弄她呢。
直到疼痛慢慢加深,沈晚夕才意识到这一回可能是真的了。
见她眉头蹙起,云横瞳孔骤缩,整颗心当即悬了起来,“是不是不舒服?我差人唤稳婆来。”
沈晚夕不安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便看到他身影宛如疾风似的阔步出了门。
茯苓听到世子爷喊人,立马同赵姑姑一起进屋照看。
肚子里的疼痛是一阵一阵的,沈晚夕趁着阵痛的间隙让茯苓搀着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几趟,又听大夫的吩咐,吃了一些补充体力的东西。
稳婆在世子爷催命似的吩咐下颤颤巍巍地进了门,府中上上下下听到动静后立刻冒雨赶来山海苑,片刻的功夫,堂屋聚集了不少人,见云横沉着一张脸进了主屋,几个姨娘立刻停止了碎语,等待着屋里的动静。
沈晚夕脸色已经白得透明,一张脸都疼得揪了起来,仍是积极听着稳婆的话慢慢调整呼吸,云横一来便接了茯苓的差事,挽着沈晚夕的手臂陪她走了一会。
起初胆子极大,甚至敢大着肚子去爬城楼的沈晚夕,到这个时候心里也越来越慌乱起来,原以为是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可她一摸到云横冰凉湿润的手心才觉出不对,皱了皱眉问:“云横,你的手是不是在抖啊?”
她声音又低又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却都听到了,众人低着头不敢出声,实在难以想象平时威风凛凛、令人不敢直视的世子爷也有紧张到手抖的一天。
云横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心惊胆战,只是低着嗓子道:“我没抖,是你自己紧张。”
沈晚夕不信,抓起他一只手举起给他瞧:“这明明是你,你看。”
大冬天,旁边的稳婆后背都汗津津的,她原本是整个益州名声最好、经验最为丰富的一个,没想到一遇上这冷峻沉肃的世子爷,她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好在夫人同他说了两句话,世子爷面色这才和顺下来,稳婆便大着胆子道:“产房污秽之地,世子还是出去等候吧,这里有我们呢。”
沈晚夕也觉得不能让他留在屋内了,他一双寒眸冷起来像是能吃人,别说产婆见了害怕,当时她初见云横的时候也害怕呢,他若是再房中,旁人还怎么帮她接生呢?
可云横脸色仍是坚定:“我在这陪着你,不觉得污秽。”
沈晚夕明白稳婆的意思,又拉着他小声劝道:“我生孩子会很丑很丑的,我不希望你看到我那个样子。”
云横目光发紧,望了她一眼:“你再丑的样子我都见过,有何不妥?”
沈晚夕:“……”
孩子还没生,她就恨不得拿小本本将他这话记下来,日后好好跟他算一账。
稳婆满眼哀求地看着她,沈晚夕也知道污秽之气还是血光之灾对云横已经没有任何说服力,只得一边将他往外推,一边劝道:“你在这里帮不到我什么的,只会让我压力更大,我便是想用力气也用不上。”
她眼眶都红了,可她在云横面前不能慌,不能害怕,只能又靠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还要日日听你说喜欢我呢,我还要跟你一起去北面看雪山冰原呢,还要和你一起待一辈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呢。云横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的,好不好?”
云横握紧她的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好,我在外面等你。”
屋门一关,里面的哭喊声宛若刀子一般,一刀刀地在他身体里剜。
云横双手握成拳负手而立,额头、手背的青筋几乎没有消下去过。
他知道她向来惧疼,就连磕到桌角都能疼出满眼的泪珠来,更何况是生子之痛呢?
他不敢想下去,甚至觉得这是他生来最最无可奈何的一次,若能换她轻松一些,他甚至想向上天祷告减去他十年寿命。
众人凝神屏息,在浑身透着阴沉冷气的世子爷身后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都知道世子爷对夫人用情极深,眼下生孩子这一大关,紧张是肯定的。
不知不觉中,外面雨声渐歇。
直到寅时过半,屋内终于迎来了孩子的“哇”的一声啼哭!
“夫人生了!是个公子!”
稳婆紧张了大半日,直等孩子生下,终于惊喜地叫出声来。
与此同时,外面等候的人也全都松了口气,瞬间喜笑颜开。
云横再也绷不住了,几乎是立即踢开了屋门,阔步而入。
床上的狼藉还未收拾完,世子爷就闯了进来,稳婆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好抱着呜呜啼哭的小公子直道喜:“恭喜世子爷,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阿夕!”
稳婆还未来得反应,那墨青长袍的世子爷竟已大步走到了夫人跟前,连她手里的娃娃瞧都没瞧一眼!口中喊的还是夫人的名字!
哪有男人是这样的呀!
稳婆看着手里头软糯的小公子,不禁有些担心,这孩子是世子爷的么?
不不不,应该说世子爷能当好爹么?
疼了一夜的沈晚夕已经是力倦神疲,碎发凌乱地粘在额头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只觉手掌被人紧紧握着,她这才缓缓睁眼,瞧着云横一双眼熬得通红,墨黑的眼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晶亮,她又忍不住淡淡笑道:“云横,我们有儿子了,你都不笑,怎么反倒还哭呢?”
云横垂眸吻了吻她手背,沉吟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往后我们不生了。”
沈晚夕鼻子一酸,泪珠子顺着鬓角留下来,可却是开心的泪水,“云横,你去抱抱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稳婆听到这话,忙将清洗干净的小娃儿抱过来,云横终于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孩子,可手上仍是僵着未动,沈晚夕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笑着催促道:“快抱抱。”
云横叹了口气,这小东西折磨他娘亲这么久,还敢让他抱?
他想抱的只有阿夕,可眼下阿夕身子虚弱得很,只能来日再慢慢抱了。
云横在她促声下望向了襁褓里的孩子,擦洗干净的小娃儿窝在那里小小一只,的确是玉雪可爱,软软的小脸蛋跟软绵绵的包子似的,一双小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见有人看着他,眼睛竟眯成了一线。
平时拿惯了刀枪剑戟,此刻让他抱个孩子还真有些不习惯,云横只能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再慢慢放到沈晚夕枕边来,一系列的动作僵硬又拘谨,惹得沈晚夕笑个不停。
孩子的手又小又嫩,小得只能包住大人的一根手指,沈晚夕便伸过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小拳头,小心地逗弄着,“云横你看,孩子好神奇,好可爱呀。”
云横被她说得起了兴致,伸手过去轻点了点孩子鼓鼓的小脸蛋,指尖柔软的触感令他心头一软,多日以来所有的烦扰似乎也随之涤荡干净。
奶娘将孩子带了下去,沈晚夕此刻也累极了,可心里还记着一桩事,缠着云横问:“方才你是不是说我丑来着?”
云横愣了愣,方才想起自己在她生产前说得那句话,无奈道:“我是那个意思吗?我说的是你脸上被下了毒的时候。”
沈晚夕气鼓鼓道:“可你以前说过,我就算脸上有毒疮,那也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你现在又说我丑——”
话语未落,她嘟起的嘴唇被他轻轻吻住,缓缓流连一番,他才放开来向她道:“是我错了,阿夕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无可比拟。”
沉默着看了她许久,云横又在她幼嫩的脸颊落下一吻,“还有一事不能忘了说,我喜欢你。”
今日的份例,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