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咳嗽,缓了好久才停下来。
温热的大掌紧贴在背上,随着手掌下的身子轻颤,每一声的震动都能传到手心,又酥又麻。
卓长浩有些饶舌,微痒的触感,只好蜷着指尖减轻这种触及心脏的快意。
陆茶身子瘦弱,吃的少,他一个背手都能将他完整拥入怀间,如今与他距离不过三寸。
陆茶巴掌大的小脸皱在一起,眼睛满是咳出的雾气,睫毛蜷翘,沾上了泪,看上去更加的可怜。
卓长浩会心一击,对待猎物那般蛮横的劲卸去了七八分,轻轻拍在他的背上,像是挠了一下:“我,我给你倒水!”
卓长浩收了力,陆茶也被打的不轻,向前稍微扑了一下,还好卓长浩已经走远倒水,没看见这一幕。
他松了口气,看人入迷就算了,色迷心窍还流口水。
看猎户哒哒跑过去,在大缸中舀出一瓢水,又哒哒跑过来,明明是个成年男子,关心起人来,每个动作连在一起都有些与他的身材不符。
有些,反差萌。
“那个,茶哥儿,喝水止咳。”
冲着他的脸递上水瓢,那瓢比陆茶脸还大,水中倒映出陆茶的面容。
陆茶接过抿了一口水润嗓子,匆匆看了一眼水中的自己。
和自己原先的容貌能有个七八分相似,估计陆亲娘知道哥儿不能破相,往常殴打原身多是在身上添伤疤。
他脸白净,平日看人低着头,谁人都不知,怯懦的陆茶还生了一副好相貌。
不过也好,要是让陆亲娘知道,可能不是嫁猎户这么简单了。
陆茶一乱想就走神,捧着水稍稍喝上一口。
半晌,水瓢里的水微丝未动。
卓长浩出身不好,无父无母,家里的积蓄全都用来给陆茶当彩礼。
他一瞥,左右院中凌乱,更别提家中未有像样的家具,门框的囍字都未贴,吃酒宴席按照规矩该办,可是,村中之人大多避他如蛇蝎......
卓长浩之前都是一个人,活的糙,他一个大男人拉扯吃食,最低要求饿不死就行,但对于精致爱美的小哥儿来说,确实寒碜。
茶哥儿现在是不是后悔嫁过来。
卓长浩捏着手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茶哥儿,我与四年前在良山村小山坡上被村长救下,身上只有一柄染血长刀,过往记忆全无,村长许诺只要我将长刀赠予他,就给我上户籍,只是村中来了外人,那些内乡人自是不喜,一日江湖骗子闯入良山,指着我道害人之孤煞,无人愿来我这吃席。”
卓长浩话戛然而止,他不是不请人吃酒,是他们不愿来,怕沾上晦气。
陆茶只是在想陆亲娘,这猎户怎地胡思乱想,直接交待了原因。
这么一听,怪不得那亲娘会将原身卖给他。
但!陆茶才不相信什么人神鬼魂的东西,要说怕,他一个成精的妖精,这些人该怕他才是。
陆茶直起身板,仰头看着猎户,那人刚硬的脸上写满了愧疚,陆茶心中一软,耐心道:“无人愿来吃!我吃啊。”
贴心陆茶说完,发现不太对劲。
自己不就是这场喜事的另一位主角,他自己吃自己席算是什么意思。
“不对!不对,他们不来是他们没品,我们二人的事情当然不需要他人打扰!”
人少才好,他就能捂好自己的马甲。
卓长浩眼一热,幸亏茶哥儿没嫌弃自己。
陆茶将水瓢还给猎户,拍拍手将手上的水花甩开,四处走走。
猎户家是上任看山人留下的宅子,不仅有正规的大门,院落中该有的排布同样面面俱到。
西侧厨房,灶台上放了一碗白粥,粥上撒着肉沫,还散发着香气,特意用白瓷印花碗乘着,与筷筒中截然不同,细了半圈短了一截的筷子平放在碗边。
陆茶没出息肚子咕咕叫,只是那粥未经过主人允许,他想喝也不能上前呼噜呼噜几口给喝了吧。
再往其他地方看,农具锅碗,烧火的柴都格外规矩,连毛刺的没有。
陆茶从厨房退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碗粥香离自己更近了。
“茶哥儿,喝粥吧。”卓长浩一直跟在他身后,等着茶哥儿叫他帮忙,那眼馋的模样盯了好长时间,肯定是饿了。
幸亏他提前煮了粥,怎么能让茶哥儿饿肚子。
陆茶见原本遥远的肉粥出现在自己眼前,矜持了一秒端过来,边走边喝。
温热入肚填补了空虚,原身这是被饿了多久,他想吃慢点都不行。
绵软滑口,肉香芬芳,没想到猎户还是个好手艺。
端着碗,陆茶行至东侧厢房,内室与外室两张床榻,分别都铺好了被褥,烛台巧好就在手边,若是起夜顺手就能点亮烛火。
只是新婚夫夫,置办两张床?
陆茶压下疑惑。
他看上人家的容貌,说不定人家还要考究一下自己能不能做他的夫郎,早晚都要睡在一张床上,急什么。
粥喝完了,顺手交给猎户,自己走去正对门的北侧正堂。
北侧正堂原本是会客厅,现在改成了杂物间,两张桌子和财神爷的画像被放在墙角,其余地方堆放各种箭弩和农具篮子,整齐放在一旁。
后院,猎户在打猎有余养了一群鸡,各个雄赳赳、气昂昂,每只鸡膘肥体壮,鸡冠朝天。
还真是随主人。
陆茶捏了捏自己的瘦胳膊腿,比不过比不过。
不算穷,院中还能开垦出一块地方种茶,对于现下无依无靠的陆茶是个极好的主意。
挑个猎户打猎的时候悄咪咪种下,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而去就好。
远处的卓长浩洗好碗,打开柜子,放在他吃饭大碗的旁边。
在一众巨大的碗中,那只小碗与众不同,但也昭示着,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有夫郎的人了!
卓长浩没忍住,微微一笑,对着陆茶傻乐。
陆茶在院中环顾,那抹灿烂微笑冒出来。
这猎户又在笑什么。
陆茶思来想去,没想通。
卓长浩被陆茶这么一看,不敢笑了,暗戳戳在心里傻开心,对着陆茶道:“茶哥儿,拜堂。”
放下蒲团正对着门内,直接单膝跪了下去。
卓长浩承认自己是有些紧张:“腿,腿软了。”
哈哈哈!
陆茶忍着笑,他想,猎户没有两腿全跪下去已经算好了。
人家拜堂都是弯腰,猎户搞出个蒲团是想干什么,拜把子?
“来啦!”
陆茶暂且原谅他的冒失。
与他对了三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随后夫夫对拜。
低弯着腰,慢慢与猎户的脑袋越靠越近,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
拢手相握,这下算真正结了礼。
卓长浩在陆茶抬头刹那,对着他道:“茶哥儿,现在你就是我夫郎了,我以后会对你好。”
陆茶不过与他相处半日,猎户说什么他入耳旁风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对他好可不能是嘴上说说,是要经过几番考验的。
陆茶略一点头,应上他的承诺,待往后日日相处起来,再做思量。
门外,一位哥儿声音洪亮,暂且叨扰了陆茶与猎户二人的浓情。
“茶哥儿,嫁了人怎么就忘了哥哥,哥哥好心给你来送陪嫁,你小子倒好,在外晾我半天。”
那名小哥儿拿着一小提竹篮,一件破旧的衣服置于最底,上面用香帕铺着,里面放着五个鸡蛋和一小块糕点,一路走来,那位哥儿已经吃了两个鸡蛋,零零碎碎的鸡蛋皮铺在竹篮里。
而这,正是他口中的陪嫁。
陆茶看着陆居一口一个哥哥自称,吃着他抠搜娘松送来的丁点陪嫁,还有一些入了他之口。
陆亲娘吝啬,对于陆居自然不例外,这次陆居上山,头顶上一朵大红的绢花尤为艳丽,他挑衅般仰头,特意让陆茶看清他的漂亮头饰。
陆茶一眼就瞧中:“哥哥,你的头花很是新颖啊。”
陆茶虚与委蛇,这声哥哥都差点把自己叫吐了。
陆居头一次听陆茶如此与他对呛,往常不都是闷声闷气的。
立于他身后的猎户走了出来,那样貌比村中秀才郎都要俊秀。
这,这是那个猎户!
陆居震惊于行色,攥紧拳头不堪示弱。
原来是有人撑腰才敢公然这般对他。
不过一个猎户,陆茶往后日子定然会被他害死,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这么想,陆居对着陆茶怜悯一笑:“肯定好看,这都是娘给弟弟准备的陪嫁,不过哥哥看上了,弟弟可就别想要了。”
这样明抢的事情多了去了,陆茶再胆大又如何。
哦,他的啊。
陆茶知道陆居没安好心,这陪嫁多半是不值钱的东西。
且不说能让他抢去的东西定然不差,但这红色太丑了吧!那戴上一朵都快赶上媒婆,如若在唇角点上黑痣,说媒都有人信。
陆茶挽起袖子,想到就是这样嘴脸,让陆居冰天雪地在河里洗衣服,大病三日差点去了,这口气就不得不报。
大红艳丽是吧!
陆茶突然向后走到杂物房,翻出曾经猎户用来擦拭弓箭染红的血布,沾上水一拧,跑出来糊在他脸上。
“绢花好看,哥哥现在不更好看了。”
陆茶抬头,狠狠盯着陆居。
别以为只有他会欺负人,他可是连看好几部宫斗剧的新青年,老古董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陆居眼神怔愣:“你,你。”
这下连弟弟都不叫了。
眼前一片血红,陆居用手碰着脸,腥臭的旧血忍不住的恶心,他弯腰干吐,恼羞成怒:“我好心给你送陪嫁,你就如此对我!不过是猎户花十五两买了你,卖身契还在他身上,要是他不想要你,将你卖去勾栏院,让你千人骑!”
陆居扔下绢花食篮跑下山出。
走得很远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他这就回去给娘告状。
陆茶不过是再令陆居体会自己的无理,怎么别人对自己就这般生气,想不明白哦。
陆茶想到那十五两,回头看着猎户,瞬间觉得低人一等。
十五两,在这个时代来说,真的好多钱,要攒多久啊。
陆茶称谓道,他真值钱,看来要努力赚钱先还清傻帅哥被坑的银两。
卓长浩看着茶哥儿利索的手段,那陆居竟然还想要污蔑他。
他弱弱道:“卖身契,我撕了。”
茶哥儿好凶,会不会生气也要来打他。
陆居随口一说,猎户竟然在意这么久。
陆茶知他意,说了句浮想联翩的话:“我是你夫郎,你让我干什么,我不也要听。”
卓长浩听了这句,若有所思点头,护在陆茶一侧,他收拾什么都要帮忙搭把手。
茶哥儿是他是自己的夫郎,那不就是要和他好好过日子,跟在陆茶身边存步也不离,生怕他转了心思。
最后陆茶什么也干不了,直接指挥着他忙东忙西,腾出院中一大片空地,有劳力在,顺手就让他将地翻新,坚硬的土块变得松散更有利于种植。
这么一忙活,天已经灰暗。
暮霭降临。
卓长浩将陆茶安排在里屋,自己睡在外屋。
他的孤命要是传染给茶哥儿就不好了。
他道:“茶哥儿,起夜叫我,我护着你去。”
说完这句话,陆茶若有若无,听见外屋传来呼噜声。
闻着皂角的清香,初临异世的陆茶算是站稳了脚跟,迷糊间伴随着外面有规律的呼吸声,入了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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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夫君有些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