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小河村有条连通村口到山脚的小河,村民经常能捞些鱼虾,给家里添点肉味,或是去山上采些野果菌子,幸运的甚至能找到一些值钱的草药,以前听父亲说,有人找到一株年份很久的老人参,卖了不少钱,后来去了镇上生活。
沈长笙没去想那一夜暴富的事,对他来说安安稳稳,靠自己一点点挣银子也踏实。
走了会儿,山脚下的路开始变得蜿蜒陡峭,人走过的痕迹也少了。
前几年,只要是白天,整座山都能看到村民的身影,可那件事之后,进来的人就少了。
他们最多到山角外围,敢往里走的都是些家里揭不开锅,或者是胆大的,也有其他村子的人。
路面越发不好走,也变得安静起来,沈长笙收起惬意的神色,开始注意着四周动静,小黑也警惕起来,眼睛不停的环顾四周,鼻子时不时动了动,它经常跟着主人进山,知道这里面很危险。
深秋天气,地面上铺着金黄的落叶,几乎看不到土地的颜色,一人一狗缓步走着,只有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
安静没多久,左前方落叶遮盖的土堆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小黑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两只前爪前倾,一副准备狩猎姿态。
沈长笙侧了侧身,细看就见一只身形肥硕的灰毛兔子,正扒着泥土。
他放轻动作,取下身后弓箭,目光紧跟猎物的动静,等找准时机,箭瞬间脱手,谁知小黑也嗷呜一声冲过去,率先惊动了兔子。
兔子瞬间受惊,体型看着大,动作也灵敏,几个跳跃间便钻进深木丛里,里面有不少带刺的藤蔓,小黑跑了几步被扎的嗷嗷直叫,没敢再往前追。
沈长笙放下长弓,无奈的看了眼还跟自己卖惨的黑狗,只能再寻下一个目标。
打猎就是这样,就算是老猎手,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成功。
知道自己犯了错,小黑收起可怜兮兮的眼神,不再卖惨,舔了舔被扎的有点疼的爪子,整条狗看着老实了不少。
距离上次进山已经过了好些时日,难怪它有些激动。
沈长笙并不在意,这边只是山的外围,再往里走,动物会越来越多。
深秋天气清爽怡人,偶尔吹来一阵凉风,零零散散几片落叶飘下来,景色越发的好看,但一人一狗显然没有心情欣赏这秋日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咻”的一声,箭命中一只野鸡的翅膀,野鸡边叫边扑腾,鸡毛散了一地,明显还想逃跑。
沈长笙打算明早拿镇上卖,并没有伤及性命。
小黑见状,很是熟练的跑过去将其叼回来,动作一气呵成,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沈长笙将箭取出来放在一旁,秋日的猎物体型都不差,这只野鸡也是沉甸甸的,用麻绳绑好放进背篓里,背篓里还有一只刚才猎到的野鸡,都被绑的牢固,只能小动静的扑腾几下,沈长笙擦干净箭,没停留多久,就往更深处走。
若是平时,打到一两只猎物也就回去了,但以后若想借此为生,那就不可能不去涉险。
小黑知道里面很危险,但主人往前,它就没有一丝犹豫,反而率先在前面开路。
越往里走野鸡兔子这些小猎物越多,沈长笙又打了只兔子,中间碰到一只格外肥硕的野鸡,注意到一旁有窝野鸡蛋,他便收了手。
树木变得越发密集,地面上各种枯树枝堆在一起,成了不少动物栖息场所,村民很少到这里砍柴,就算是镇上派来的伐木工,也都只是在外围。
周围各种动静不断,有些鸟叫起来颇为渗人,倘若胆小的进来,破要被吓得落荒而逃。
有些动物很精,远远的看到他们,就绕走了。
至于林子更深处,他没有去过,但他父亲说,里面有一条两面环山的湖泊,那里生长着各种果树,花花草草,甚至还有名贵的药材,景色极为很漂亮,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但那里栖息着很多大型食肉动物,是整个山林最危险的地方。
沈长笙收回视线,那里还不是他现在能进去的,他虽学了些本事,也只是刚上手而已。
小黑耳朵动了动,突然看向一处,他汪汪几句,见没动静,又回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沈长笙也发现了,其实从他进入这片区域开始,就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身后,刚开始他以为是狼或是其他的肉食动物,一直小心警惕着。
但几次之后就看清,跟着他的应该不是什么豺狼虎豹,相反,可能是只吃草的兔子。
兔子显然也很害怕,只敢发出一点动静,每次小黑还都能发现,对着吓唬叫几声,将对方吓的躲起来,等安静下来然后再偷偷冒出来。
小兔子一直不远不近的徘徊在周围,不知道自己每次都能发现了,沈长笙觉得挺有意思,说起来这只兔子还是他救下来的呢,他一个猎户,去救一只兔子,说出去可能没人会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没记错的话,前世应该是一两个月前,还是农忙的时候,家里忙的打谷,没人管小黑,沈长笙就没拴着,它跑来这里,天快黑了都没回家。
等找到它时,狗子正蹲在一个洞口,一直往里看。
小黑平日里很听话,沈长笙也想知道怎么回事,走过去象征性的拍了下狗脑袋以示教训,傻狗呜呜几声,又示意他往洞里面看。
沈长笙扒开草丛,才发现里面趴着只兔子,兔子一身雪白的皮毛。但身上却多处受伤,流了不少血。
起初他没在意,猜测可能是从猎物口中逃脱的兔子,随意的将其拎出来。
在拿到手之后,他就发现兔子跟以前那些有些不一样。
这只兔子体型偏小,一只手几乎就能将它半个身子握住,放在手里软软的,他从来没有摸过这么柔软的东西,手上的动作都不禁放软了些。
因为疼痛,小家伙微微有些发抖,粉色的小鼻子一抽一抽,更奇异的是,那一双长长的睫毛下,不断有泪珠滑下,看着可怜极了。
这是在流眼泪吗?他不禁想,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多少兔子,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奇异的。
沈长笙注意到,小兔子眉心还有一颗十分鲜艳的红痣,很像哥儿才会有的。
正想着,兔子颤巍巍睁开眼,淡红的眼睛湿漉漉的,漂亮极了,但因为虚弱,很快又闭上了,要不是能感受到掌心微弱的跳动,他都以为兔子没了气息。
不知怎的,沈长笙心里有点担心,可能它太像人了。
这般有灵性的兔子,自然不能当其普通猎物,沈长笙给它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都是一些划伤,只是前面两只爪子伤的比较重,所以才会爬不出来。
最后他将兔子带了回去,一直养在自己的屋里细心照顾。
但有天他回去,兔子却不见了,养了几日,他对其格外喜欢,就算白天再累,也会先把兔子擦洗换药,做什么都亲力亲为,极为上心,因此难过了很久。
收回思绪,他叫住想要追过去的小黑,就不再关注,如今他不是十七岁的沈长笙了。
这里已经接近中心地带,是父亲最常来的地方,他对周围环境还算了解,但在往里走就不安全了,再者天快黑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走了一会儿,兔子像是发现他要回去,竟然开始追上来,并且越靠越近。
沈长笙蹙了蹙眉,并不想对方因为他失去对人类的警惕。
小兔子离开后,除了刚开始会很难过,后来想了想,它本来就生活在山林里,无忧无虑,他就算再喜欢,也不可能让对方留下来。
沈长笙放开对狗的限制,小黑像是读懂他的心思,呲着獠牙,对不远处几片凸出来的落叶汪汪直叫。
因为距离太近,兔子明显被吓着了,沈长笙一直注意着,明显看到一只白毛团子从中钻出来,小脑袋上还顶着一片金黄的落叶,因为受惊,它蹦的很高,随即刺溜一下,跑远了。
爪子有力,身上也干干净净。看来小兔子已经完全好了。
沈长笙收回视线,拍拍狗头:“好了,我们也回去。”
而另一边,萧菟奋力的跑着,连头都不敢回,一直跑到自己的小窝,才呼了几口气,累的兔耳朵都耷拉着。
平时它可是这片区域跑的最快的兔子,绕着大山跑一圈都不带喘的,今天肯定是因为那个黑乎乎大家伙,它竟然还吓唬自己,亏它以前还偷偷给对方送过果子吃。
想到刚才的事,小兔子淡红的眼睛慢慢暗淡下来,那个人类好像不记得自己了。
不过也不能怪对方,毕竟是它一声不吭离开的,也没有跟他说谢谢,报答他。
小声叹了口气,萧菟抬起两只前爪看了看,之前受伤的地方已经完全好了,连一点疤痕都没有,就算留下疤痕也没关系,它的毛毛又多又软,完全能挡住。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明明是只兔子,眼中却带着淡淡的惆怅,想了想,它最后还是决定,一定要报答对方。
以前在外围吃草,经常能听见那些人类说,要懂得知恩图报,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它虽是兔子,但也不想当一个忘恩负义的兔子。
兔子窝很隐蔽,里面有干净的草,这种草晾干后还带有淡淡的香味,晚上睡在上面很舒服,做的梦都是甜甜的青草香。
回到村里,天色也开始暗下来,村民大多早早吃完饭在家,有几个贪玩的孩童在外面玩耍,偶尔能听到灶房里妇人训斥的声音。
有狗看到人走近,先是警惕的看了看,随后不知怎么着,突然夹着尾巴跑回院子里。
沈长笙只是路过,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并没有好奇的往里看。
小黑倒是扬着脑袋哼哼几声,看一下里面那只缩头缩脑的小白狗,眼里有几分高傲。
沈长笙看了一眼,无奈笑了笑,想起以前小黑还是半大的时候,出去玩都是走在狗子群里最前面,后来长大了,就很少跟村里狗子在一起玩。
背篓里的猎物偶尔抖动几下,今天收获不错,有三只野鸡和一只兔子,赶明早去镇上将其卖了,再给家里添置些东西。
天黑的很快,到家时,已经没多少光亮,沈长笙没走近,就看到后门口站着一个人。
离得近了,那人也注意到了他。原本不耐烦的脸色一变,转而挂上一抹假笑,道:“是长笙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你大伯在家还担心你呢。”
刘桂芝虽对着沈长笙说话,但目光却一直往他背篓里瞄。
但奈何沈长笙长得高大,她瞅了半晌也只看到一点树枝。
刚想凑近细看,一声狗叫将她吓了一跳,刘桂芝这才注意到那条养不熟的畜生也在旁边。
她往后退了几步,方才到:“今天回来这么晚,想必还没吃饭吧,锅里给你留了饭,要不先过去吃?”
沈长笙神色平静,像是早已习惯这种突然而来的热情,淡漠:“不用,我吃过饭了。”
闻言,刘桂芝笑了笑道:“吃过了,也好,你是不知道,晚上老太太想吃炖鸡蛋,我二话没说,就炖了两个端过去,还给放了香油,你阿奶吃的可香了。”
她哪里是真心想让对方去吃饭,只不过是借此来说下面的事罢了。
沈长笙点点头,没接话,外面起了点风,一直走着没察觉,站了一会儿,身上倒是有几分寒意。
不想与对方说些没用的话,沈长笙抬脚便要走。
见人要走,刘桂芝有些着急,直接了当道:“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完,她往后门里瞅了瞅,没看到沈阿奶,才开口道:“长生啊,老太太不是生病了吗?我下午去村里老郎中那给拿的药,家里米面什么的都紧着她吃,今早我看了看,都快见底了,听李二他娘说你们今个结算工钱,你看要不把这钱给大伯母,我好再买点粮食回来。”
刘桂芝倒不是怕沈阿奶,她一个老太太能做什么什么,只是儿子在镇上读书,家里在意名声,若是让对方听到,怕是会跟村里的人讲,说出去不好听。
不等沈长笙回应,她又像以往那样,把要钱的由头往沈阿奶身上拐:“我们倒是没什么,随便吃点,能填饱肚子就行,但老太太身子不好,哪能跟我们一样,你说是不是?”
与往常一样话,每次问他要钱都是如此,沈长笙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可笑自己以前可真是够傻。
心里这般想,他面上并未显露出来,现在这时候,还不能和这家人完全撕破脸。
“下次吧,工钱都花完了。”淡淡落下这句话,沈长笙没再停留。
刘桂芝还想拦,她刚靠近,小黑就呲着牙,恶狠狠的朝她叫起来,那凶狠模样像是要从她身上 咬下一块肉,吓得她没敢再拦。
见门关上,刘桂芝气的跺了跺脚,直接骂骂咧咧起来。
“该死的臭小子,天天跟那老婆子吃我的,住我的,白吃白喝,要点钱都不给,还有那死狗叫什么叫?再叫等哪天收狗的来,我叫人把你给抓住卖了,看你还怎么叫,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动静这么多,沈长笙不可能听不到,他蹙了蹙眉,看来还是抓紧准备好,早些搬出去。
听外面越来越难听的话,他将门打开,小黑一溜烟的跑出去,在刘桂芝惊恐的叫喊中,咬住她的衣裳就往外托。
沈长笙将猎物放好,这东西气味大,不能放屋里,家里有小黑,放在外面有他看着也放心。
沈阿奶听到动静,披着厚衣裳出来看,外面凉,沈长笙解释一番,就扶着老太太进屋了。
小黑是个有分寸的,它把人拽的远远地,又对着恐吓几声,感觉差不多,就晃着脑袋回家了。
以前有沈长笙叮嘱,它不敢太过,如今好了,可以把以前这人扔它石头的事还回去。
跑了一天,小黑旺盛的精力几乎消耗殆尽,它先去沈长笙那里邀功,随后回到自己的小棚子底下,左右闻了闻,没有发现其他的气味后就躺了下来。
沈阿奶吃完药已经躺下,沈长笙拿着一只清理过的野鸡去灶房里。
他中午就吃了两个饼子,这会儿早就饿了,小黑跟着跑了一天,想必也是一样。
有只野鸡路上死掉了,他回来时,趁着落日在小河边给清理过,这会直接就能拿来用。
现在天气不热,本来打算留着明天跟沈阿奶一起吃,但最后想了想,还是切了一半下来,以后打猎去得多,这些东西家里少不了。
清水炖了鸡,调味料只有粗盐,他跟小黑吃的多,半只鸡怕是不够,沈长笙又挖了碗面,和好后,等锅一开,沿锅边随意贴了几张饼子。
他不是个很会做饭的人,每天又要干重活,吃的都是米面这些耐饿的,不是不喜欢吃菜,只是没那些功夫罢了。
以后搬出去住。做饭这些活儿肯定不能让老人家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管如何,还是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