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笙得了便宜不饶人,轻轻捏捏他的耳朵,“我想看看,可以吗?”
小兔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就算被发现了,他也不要现在变成人,沈长笙明显等着欺负自己呢。
见他小脑袋都要摇晕了,沈长笙无奈的笑了笑,“好了,我不看了,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再看。”
萧菟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到时候他变成大大的人,带沈长笙去镇上玩,他跑得快,村长家的牛都追不上。
“等你真的跟话本里说的那样变成人,我就带你去吃小馄饨,肉丸汤,糯米鸡……”
沈长笙一连说了好些菜名,都是萧菟没吃过的,但这些他听村里人说过,都是最好吃的。
咽了咽口水,有点按耐不住了,要不是没太阳,恐怕现在坐在沈长笙身上的就是个没穿衣服的少年了。
虽然失望,沈长笙还是很高兴,起码萧菟不躲着自己了,也愿意开口说话。
一步步来就是,他有的是耐心。
伤养好了后,沈长笙没有往山上跑,虽然跟沈阿奶保证过往后只在外围,但老人家盯着紧,他也不好这时候惹人不快。
小菜园长出来一片菜苗,春菜紧挨在一起,地方小,菜种的密了些,刚浇过水,菜苗尤为脆嫩,再过些时日就摘了。
小葱种的不多,簸箕那么大一块,小葱一般都是当做香料用,炒菜煮汤时撒上一些,用来增香。
不过家里小兔很喜欢吃小葱鸡蛋饼子,沈长笙打算分种几堆出来。
其他就是些长得慢的蔬菜,可能下个月才能吃到,菜园边上是几颗小香椿,之前从山上移植过来的,这会儿正是可以吃的时候。
沈长笙舀了瓢水浇上去,想起萧菟上次生吃这东西时,小脸皱成一团,眼中不禁带笑。
自从愿意跟他说话,沈长笙感觉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满足,等家里再买些地,一定能越过越好。
这般想着,院门外传来道浑厚的男声。
沈长笙听着声音,收敛起神色,看了眼紧闭着的里屋门,方才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人,村长李有财跟他小儿子李勇。
“就知道你在家,伤养好了吗?本来前几日就想着过来看看,家里忙的抽不开身,这几个鸡蛋你拿着。”
李勇连忙把鸡蛋递过去。
沈长笙没接,“没什么事了,进来说吧。”
李勇有些不高兴,方正的脸满是不乐意,他跟很多村里人一样不喜沈长笙,觉得这人晦气,更是不想进屋。
村长拉住他的手腕,严厉的瞪了他一眼,今个来可是有重要事要说的。
一篮子鸡蛋十来个,放在石桌上,沈长笙倒了茶水过来。
前天他去村长家时头上的布带还没拆,也没见对方提一句,这次竟然带着东西来,肯定不是关心他,想来定然是有什么事有求于他。
李有财默不作声的将整个小院打量一遍,就没有兴致的收回目光,他喝了口热茶,见沈长笙坐着不说话,笑了笑道:“怎么不见老太太,出去串门子去了?”
沈长笙点头,“去做些针线。”
“她身子倒是越来越好了,上会儿我瞧见,都年轻的好些岁。”
不等沈长笙说话,打趣道:“你这伤好了可还进山去?”
沈长笙摸不准俩人何事,但他也没有值得别人惦记的。
随意道:“看情况吧。”
李勇闻言,不高兴了,昨日他吃了沈长笙送来的鹧鸪,那味道着实好,若是不去打猎,他以后想吃去哪儿找,总不能自己进山吧。
“不打猎你们一家怎么过活,又没有地,我看你还是老实继续打猎吧。”
沈长笙看了他一眼,虽然平时也是冷冷的,但李勇感觉那眼神就跟狼一样,凶狠的很。
李有财赶紧打断话:“你前天不是让我帮忙问问村里有没有人卖地吗?你小子就是好运,今个早上就有了,靠村子里边,跟你住的不远,倒是合适。”
其实并非今早,这家人半个月前就说了,因着他自个家里也有意买地,就一直捂着没说,但那家要价不低,李有财一直跟人磨,眼看价钱合适可以出手,昨日去镇上却看到那则告示,惊的他赶紧跑出来。
他家里倒是还行,都是年轻力壮,到时候在打点一番,熬熬几个月也就过去了,可是沈大柱家怎么办,他还想着靠对方让村子出名呢。
昨晚就去了趟对方家里,把这件事说了,沈大柱家急的鸡飞狗跳,父子俩害怕这事落到自己身上,跟陌生人一样吵闹起来,要不是他在,怕是要打起来。
直到半夜,几人才琢磨出个法子,只是这个办法……
村长看向眼前也才十八岁的少年人,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但也没法子,他是最适合的人。
沈长笙不知对方心里弯弯绕绕,听着地有着落了,神色缓了缓道:“村长费心了,只是不只是哪家的,要价如何?”
村长笑了笑:“别急,我都打听好了,是王家的,王家二老要去镇上跟儿子住,享福去了,家里还剩二亩水田,一亩旱地,要是都能买下来,价格就是这个数。”
村长伸出几根手指头。
沈长笙点点头,这个价格倒也合适,村里水田一般十五六两银子一亩,旱地少些,七八两银子就能买下来。
村长的意思是一起买的话,要三十七两银子,比他想的要少很多。
村长说出来后也很不舍,这个价钱他费了不少心思,但为了下面要说的事,只能先舍出来。
“只是,我这里还有件事,要同你说。”村长打开话题。
沈长笙点头,道:“村长您说?”
他以为是王家有什么要求,或者土地有问题,毕竟这么便宜也很奇怪。
可接下来村长的话让他犹如陷入冰窖。
“今年徭役要来了,与以往一样,十八到五十岁,没有重大伤残或者家里只有一个汉子的,都得去一个。”
说到这他看向沈长笙,“你跟大柱他们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你大伯腿脚不利索,富贵虽然比你大,但他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听你大伯母说,在镇上拜了夫子,今年下场说不定就能考中秀才,到时候你们沈家就起来了。”
他张口闭口都是你们沈家,像是忘了俩家已分,也不再来往的事。
沈长笙微垂着头,从刚才对方提到徭役的时候,就猜到可能是种情况,没想到比他想的还要过分,前世这人虽也是偏袒那家,但好歹没有直接掺和,如今倒是先打出头鸟。
见沈长笙没有言语,村长以为对方没明白自己意思,直言道:“所以,长笙啊,我想请你来帮帮你大伯他们家。”
说到这,可能也觉得不好意思,老脸都红了。
“但是他们都说了,若是你同意,就把沈阿奶接过去好好照顾,以后不用你再费心,等你回来把村头的那块旱地给你,到时候富贵说不定就是秀才,你娶女子或哥儿定然都好说,你看这样如何?”
沈长笙都快被气笑了,没有想过这人会善待自己,也就没有过多失望。
他声音平淡:“村长,你这么大年纪,莫不会老糊涂了,我们早就分家了,这种事你应该去跟沈大柱商量,若是实闲的很,也可以跟你旁边的那位说说,问他愿不愿意为了一亩旱地去服徭役?”
既然对方能如此不要脸皮的开口,沈长笙自然不会客气。
村长还没开口,一旁的李勇瞪着一双虎目,大声道:“沈长笙,你什么意思,这关我什么事,我们亲自过来说也是看得起你。”
服徭役不是人过的日子,他们家还好些,他爹是村长,能打点一番,但李勇也不愿去,在家婆娘伺候着不舒坦吗。
沈长笙神色冷了几分,看向村长李有财,“你也是这样想的?”
村长移开目光,点点头,“我也是为你好啊,这是件两全的事,只要富贵一直读下去,你们沈家以后肯定不会屈居于这乡野间。”
当然,他这个村长以及小河村也不会一直籍籍无名。
沈长笙笑了笑:“那谢谢您了,不过……”
话还没说完,院门口响起沈阿奶的声音,“我不同意。”
说完,她急匆匆的走进来,喘着粗气,怒瞪着李家两人道:“有财,你当了这么多年村长,村里人一向都很尊重你,知你公平公正,处事得当,可对我们孙俩为何就不能有点善心,前几年我病着,你事事偏袒沈大柱一家,那些小事我便不提了,而如今,这种要人命的事为什么你也能开这个口,这个年刚过去,长笙也就十八岁,他知道什么,你就把他往火坑里推,你还有没有良心?”
沈长笙连忙扶着沈阿奶坐下,老人家走得急,这会儿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是脸色通红。
被直接指着鼻子骂,村长老脸变了变,喏喏半晌,也没说出个什么。
沈长笙见阿奶缓和下来,神色不善道:“两位回去吧,这件事我不同意,也没有商量的可能。”
李勇气的站起来,被村长拉住,只是小声嘀咕着。
沈长笙倒希望他闹事,自己也有理由出手。
村长像是没听懂,阴着脸道:“你好好想想,回头考虑好了过来找好。”
说到这,他顿了顿,“还有那几块田地,我给你留着。”
显然,这意思就是不同意,买地的事也就免谈。
“那你还是留着给自个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王家那几块地早就说要卖了,要不是你一直压着,说不定早卖出去了。”沈阿奶喝了口茶,冷着脸反驳道。
“还有,徭役的事莫要再提,我只是老了,还没死呢,那是沈大柱他们家自己的事,我就不明白,你身为村长为何这般偏袒与他,难道仅仅是因为会读点书吗,那你也该知道,他读书啥样子,以后能给你带来什么?”
沈阿奶到底是年长着,年轻时也是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清晰明了。
村长怎不知沈富贵啥样,只是他只有这一个希望。
“唉,你也是富贵的阿奶,怎能这般说他,大柱也是你儿子,你说我偏袒,你又何尝不是?”
沈阿奶反驳:“我偏袒?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要不是二柱跟长笙我还能活到现在,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你们回去吧,既然你不喜我们,那以后少来往吧。”
沈长笙将鸡蛋塞进李勇怀里,“请回吧,我阿奶身子不好,若是气出个什么,那可就是你们的原因,还有,说到这,他靠近李有财,小声道:“您若是实在喜欢沈富贵,不如认他做干儿子,扶持他科举,以后若是功成名就,第一个忘不了的就是你。”
等俩人走远,沈长笙关上院门,烂泥扶不上墙,真要是这么做,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沈阿奶看着自己孙子,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跟你爹一样,嘴皮子笨得很,旁人欺上门也不会说话,我要是不在,可不就被欺负。”
沈长笙坐下来,摘下沈阿奶发间的落叶,“所以阿奶要一直在,以后也是,不然我只能被人欺负了。”
不知为何,前世这道坎,到了眼前,他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沈阿奶笑了笑,“说你嘴笨,这会儿跟我倒是会说话了。”
热水温暖了掌心,沈长笙想起买地的事,他们跟村长撕破脸,以后买地怕是麻烦了。
“阿奶,我想过两年在买地,咱先把这房子买下来,至于以后的生计,我跟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去涉险。”
他单膝靠在沈阿奶身边,握着她布满皱纹的手。
沈阿奶拍拍孙子的手背,过来会儿才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去吧。”
她语气中有着欣慰和哀伤,欣慰孩子有想法有担当,但也为自己帮不了什么而难过。
不过有件事他能帮上忙,想到那个漂亮的哥儿,沈阿奶欢喜道:“上会儿我说的哥儿你还记得吗?我去托人打听了,等知道是哪家的,就找媒人去提亲,你看怎么样?”
“……”
“阿奶,你说的不会是……”
沈长笙一贯冷静的表情出现裂痕,他阿奶动作这么快吗,关键是小兔那边刚愿意跟他说话,这般直接怕是要把兔子吓跑。
沈长笙低头倒水,没看沈阿奶神色,“这件事再等等吧,你说的哥儿我知道,只是他还太小,再等等吧。”
见孙子那不争气样,沈阿奶心里乐得不行,难得见他这般模样。
“那也好,既然你们相识,那就再等等,只是话要先说清楚,好好待人家,可别被人抢了。”
沈长笙点点头,黑发间,耳朵染上了薄红。
他其实没有想这么远,前世他走的时候也就二十多点,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也不会有这种情绪。
沈阿奶的话把这种模糊的爱意变得清晰,不知不觉间,他脑海中竟然开始规划起往后的日子。
晚上,昏黄的油灯下,沈长笙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书本,小兔子趴在他手臂间,洗了澡,冰雪的毛发蓬松,因为涂抹了桂花油,身上香香的,很好闻,时不时臭美的伸出爪子让沈长笙闻闻,问还香不香。
沈长笙抓住他一只爪子握在手里,点着书本上的字问:“这个是什么字,还记得吗?”
萧菟凑近看了看,眼睛越睁越大,却也想不起来,呆萌萌的摇摇头,小声道:“我忘记了。”
“这是兔,兔子的兔。”
“是我的兔吗?”萧菟问,还拿着爪子认真的描写起来。
沈长笙从旁边的桌子上取来一张纸,上面写着萧菟两字,“这个菟更适合你。”
“我知道了。”其实萧菟这个名字是他给自己取的,因为听着跟小兔差不多。
沈长笙有心教他认自己的名字,但兔子心思显然不在这,还在想着刚才的故事,满头问号。
这是前段时间从书斋拿过来的,有关白蛇的故事,萧菟很喜欢听,还问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白蛇变成人后她的尾巴还在吗?
为什么报恩就要嫁给对方?
白蛇生出来的崽是人还是蛇?
沈长笙无奈的收起纸张,慢慢解释道:“变成人后应该没有尾巴,但是特别情况可能会出现。”
“至于为什么嫁给对方。”沈长笙看了看兔子,“因为她喜欢那个人类。”
“喜欢?那喜欢是什么?”萧菟不解。
他转过身,趴在沈长笙身上,浑身被包裹在温暖的被褥里,毛球一样的圆尾巴不安分的扫动着,漂亮的眼睛满是单纯懵懂。
突然想到什么,萧菟欢喜道:“我知道了,喜欢是不是小草喜欢吃他阿娘煮的花生,黑娃喜欢挖泥鳅,萧菟喜欢吃好吃的饭。”
他说完,自己张开嘴巴笑起来,自以为很聪明。
沈长笙放下书本,沉默半晌,认真的看着兔子:“你说得也对,不过,对我来说,喜欢就是看到他会开心,想跟在待在一起,会挣钱给他买爱吃爱玩的,想要他过上好日子,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即便他不听话让自己受伤,也不会责骂,只是担心和心疼。”
萧菟觉得他的喜欢太多了,有点贪心,但被他喜欢应该会很幸福。
风透过门缝钻进来,手边泛黄的书页被缓缓翻动,落在书中最后一页。
喜欢就是不管你是人或是什么,我爱的都只是你本身。
萧菟想不到更深处,天真道:“那喜欢真好,我也要被喜欢。”
沈长笙轻笑着没说话,这种事其实是双面的,不过显然眼前这只还不懂。
想到沈阿奶说的事,再看兔子时,总有些不自然,十四五岁,确实还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