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愣着干什么,不冷啊。”
姜凛上前,故意用肩膀重重蹭上檀郁,斜眼睨他:“我这么远来找你,不是连杯热茶都没得喝吧?”
姜凛这那一通怒火激得顾不上其他,出门连外套都没选好,套了件薄大衣就出了门。此刻寒风里久站,鼻尖已经冻得发红。衬上发丝落的飞雪,盈盈可怜的模样。
檀郁暗自叹气,“走吧。”
他要转身带路,却又被叫住。
“走什么走。”
姜凛朝不远处的车子使个眼神,“不是还有两条街吗,还真打算走着去?上车。”
檀郁也没追问她怎么知道还隔着两条街,毕竟人已经出现这里,总不会巧合。
他跟着姜凛上了车,见是安叔开车,礼貌地打声招呼。
安叔笑意和蔼:“没想到你搬到老城区来了。”
“这里便宜点。”
“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檀郁点头。
两人一问一答,叫姜凛心里那团火又燥腾起来,烧得人憋得慌,偏偏身上又冷。
她蓦地出声:“安叔,没开空调吗?”
檀郁觑她一眼,明明一上车就感到了暖意。安叔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一些。
姜凛裹紧大衣外套,手上动作弄得大,像在跟什么置气似的,借着整理把包里能碰到的东西扔得噼里啪啦作响。可她瞥一眼旁边,檀郁倒好,表情无波无浪的,老老实实坐着。手里还拎着一个老土的红色塑料袋,放在膝边,惹眼得很。
姜凛瞟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檀郁把塑料袋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姜凛问:“这什么?”
“没什么。”
“我想看。”
檀郁看她一眼,有些奇怪。
姜凛还以为这是拒绝,气笑了,脚尖踢过去:“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不能看了。”
碰到袋子,发出一声哗响。檀郁干脆撑开袋子,朝向姜凛。
两筒挂面,一瓶豆瓣酱,还有几袋小包榨菜。
他不知道这几样普通东西,有什么非看不可的必要。却没想到,姜凛眼神霎时变了。
“你就吃这些?”她面无表情地问。
“嗯。”檀郁把袋口扎好,放回膝边。“比较节省时间。”
姜凛嗤一声,沉了脸,却没再说话。
车子开过两条街,出现在必经的巷子口。
两边有扫成一堆的积雪,还有电线杆子挡在一旁,不是车能驶进的宽度。
安叔只好把车停在路边。
“小姐,只能在这里下了,前面进不去。”
“嗯。”
姜凛没等安叔帮她开门,自己走下车。檀郁从另一侧下车过来,那红色塑料袋还在手中晃荡。
姜凛觉得刺眼,扭过头懒得看,只是缺乏耐心地说:“带路啊。”
檀郁紧了紧背包带,绕到前面。安叔也要跟上来,不防身后一道粗犷的声音大声喊:“诶诶诶,干嘛呢!车挡着我店了,挪走挪走!”
路旁没有划停车线,车辆都是照着缝隙就插进去,安叔停的位置恰好在一家修理店前。
“安叔,不用跟了,我自己过去。”
“这……”安叔不放心,说:“你们等等,我挪个车,一会儿过来。”
“没事,你先回吧。我自己有安排。”
姜凛这样要求,安叔也不好坚持,嘱咐了两句就去挪车了。
“走吧。”
姜凛喊檀郁。他上前一步,穿行在巷子中。
这里不比姜家所在的别墅区,积雪早早便有人清扫。路上的雪被踩化成肮脏的污泞,稍有不慎,便是一脚泥花。
“小心脚下。”檀郁叮嘱。
姜凛起初还避着点,可发现不论怎么小心,鞋上也不可避免溅上污点。最后干脆放任不管,任由小羊皮靴遭受污水侵袭。
檀郁回眸见看见这一幕,默了默。
走过巷子,还要穿过一个农贸市场。
塑料彩棚支起来的空间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一踏入,便有一股浓郁复杂的味道传来。
鱼肉的荤腥、笼里禽类的粪便、水果的香气、香料的辛辣……种种气味混杂,让姜凛不自觉皱起眉头,隐隐的呕吐感泛上喉头。
过去十几年,她是从来不需要涉足菜市场和农贸市场这种地方的。眼前这一幕,简直填补了过往经历的空白。
但姜凛没说什么,反倒是檀郁先停住脚步。
“我送你回去。”他说。
“回去干嘛?”姜凛手指戳戳檀郁,“我都冷死了,还不快走!”眉间只有不耐,看不见嫌弃。
见檀郁不动,姜凛指着前方,“往这边走吗?”
雪天光线不足,加上四周密集的楼房遮挡,农贸市场里光线显得尤为昏暗,只有摊贩们的灯光,撑起生活的明亮。
他们尽情吆喝招揽、推销自己家蔬菜的鲜嫩。又和顾客熟练地攀谈,称完斤两主动抹零,还要顺手再送一把小葱香菜当添头。
这是檀郁熟悉的人间烟火,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此时此刻,看到姜凛置身其中,突然有股形容不出的愁绪。
好像这笼罩周身的阴冷,不是漫天飞雪引起,而是滋生自心底的不甘。
视线的里姜凛,一身不俗的装扮,是檀郁认不全名字的大牌。她凝着眉,不损五官明艳,在这暗沉环境里,是唯一飞扬夺目的存在。
檀郁忽然后悔,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或许应该找一间明亮的咖啡馆,就算不够豪华,也应该体面幽静。起码邀请她坐下,不会觉得唐突与怠慢。
而不是现在这样,让她污泞沾身,还要一览他的贫穷。
“你在想什么?”
姜凛一声询问,把檀郁拉回现实。他抿了抿唇,平静回道:“没什么……走吧。”
四周喧闹的声音不停,两人一左一右,穿梭其中。
姜凛忽然开口,有些突兀地,她说:“我不是一直活在云端,这不算什么。我看过更脏、更烂的场景。”
“什么?”檀郁一时没听清。
姜凛淡淡重复:“我在巴黎的街头,看到过吸得没了意识的男人和女人直接苟合,而且……还是我的朋友。”
檀郁先是一愣,意识到姜凛在说什么,他瞳孔放大,脚步猛地刹住!眼神也直直盯着姜凛,像要确认什么。
“放心,我没有。”姜凛淡笑,可眼中露出罕见的愁绪:“艺术变成了沉沦的借口,一次一次,总有突破底线的时候。”
她想起曾经要好的朋友——一个亚裔女孩和一个法国男孩,都是混迹街头的画家,他们带着她混熟了巴黎所有的地下画廊和酒吧,对艺术有源源不断的创作热情。姜凛见证他们从寂寂无名到小有名气,也见证他们在一次次失败的创作里丧失自信,互相指责谩骂,最后颓然分手。
姜凛试图拉他们一把,可恰逢盛望秋病发,她只能有所取舍。等安顿好一切再回去,才知道他们复合了,可也在一个契机里,被引诱着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什么都晚了。
创作灵感被他们拿来当做放纵的借口。
姜凛只能在混乱的酒吧,在廉价的旅馆,在落魄的街头,捡他们回家。
可她从来不是谁的救世主,也不屑去充当这种角色,最终放手不管。
直到最后一次,接到警方通知,赶到冰冷河畔,她看到他们僵硬的、不堪的、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尸体。
姜凛一阵呕吐。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直到遇到檀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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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