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作息表上的内容,韩华骤然明白自己被骗了,也知道自己死定了。
即使如此,在得知自己死期将至时,谁又能保持十分的风度和淡定,他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幸而被方一迟扶了一把才能勉强站立。
林星给韩华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说道,“看你的反应,在这之前你应该并不知道这条规则,或者说,你所知道的与作息表有关的规则与纸上写的并不一致。”
林星观察韩华的反应,继续说道,“所以在得知禁忌之一是孩子哭泣时,你依旧敢冒风险在卫生间内守株待兔,也就是说,在你利用妇女想要知道站长是谁的同时,你也正在被人利用。”
在副本内,如若没点手段,光靠运气就能过站三次,林星是不信的。
韩华说,他在初来时就能根据园长的话猜测到这个副本的规则,且在第一天晚上,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等待新人主动违反规则,从而验证他的猜想,这足以看出韩华是个敏锐、心思缜密且极其谨慎小心的人。
这样一个人,如果在得知规则是“八点不得离开宿舍”,他绝无可能拿自己的命去给其他人寻找线索。
但若说他不知道这条规则,以他的性子,他也不可能敢以身犯险,毕竟一旦违反规则,必定会引来站长大开杀戒。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像林星刚才说的,有人利用了韩华,那个人必定是能取信于韩华,且掌握的线索在韩华之上,所以在韩华并不确定这条规则时,那人给韩华带去了一个假消息,从而打消韩华的疑心,让他放下警惕去洗手间守株待兔。
“那人是谁?”陆惊洵的目光缓缓移向他身侧的莫如意,他抬手指向她,贴脸开大道,“是莫如意?”
莫如意立刻呵斥道,“你放什么狗屁,别乱冤枉人!”
韩华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纵使想要保持冷静,可他微微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
“或许,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陆惊洵冷静下来,结合目前所有的线索和规则分析道,“因为,违反规则的人死的时间不一样。”
韩华蓦然抬头,眼睛闪过一抹期待。
方一迟听着,恍然大悟,继续分析道,“洵哥的意思是,如果说这个副本仅仅存在两条规则,那么,迄今为止,让孩子们哭泣的人都在此规则发生时死亡,比如第一晚死去的男人和第二晚死去的妇女,而八点离开宿舍的人,也就是同在401被勒死的男人,是隔天晚上才被杀死的。”
“没错,”陆惊洵难得地赏了方一迟一个赞许的目光,他看向韩华,接着说道,“所以,如果能在今晚站长杀人之前拿到补票,你或许还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韩华摇摇头,“没用的,违反规则必死无疑。”
“违反规则必死无疑,”方一迟重复了一遍韩华的话,“要是这么说,倘若这个副本不止两条规则,而我们之中若是有谁无意间违反了规则却没有立即死亡,而是在违反规则后的第三第四甚至第五天才被抹杀,那么我们怎么确定我们都是安全的?”
陆惊洵没有回答方一迟,而是转而问韩华道,“这里你是过站最多的,在此之前,你是否遇到过方一迟所说的这种情况?”
韩华摇头,“先前的副本里,一旦违反规则就会被立即抹杀,从未出现过延迟抹杀的情况,如果说是因为站长手下留情,那么延迟一天已是极限,若是延迟三四五天,乘客无法确认并规避规则,副本就会乱套,乘客也没必要再通关下去,直接等死好了。”
林星说,“所以,既然这里出现了先前副本没有出现过的延迟抹杀,那么,你倒不用急着下定论。”
她有理有据道,“若我没记错,只要拿到补票,就能回到列车,站长总不会杀到列车上去。”
“虽然如此,”韩华绝望道,“违反了规则的人,无论生死,都已经失去了通关的资格,能逃离的概率几乎为零。”
“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拿到补票。”莫如意听不下去了,她打断道,“华哥,要不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哪怕还有一线生机。”
韩华像是在内心作了极大的斗争,犹豫片刻后,他嘴唇微启,低声道,“站长是明杰。”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不可置信,陆惊洵说,“你亲眼看见他杀人?”
韩华摇头,“其实你们问明杰话时,我就躲在窗外,我本无意偷听,而是为了不引起你们的注意,免得破坏我的计划。”
“你们问完明杰离开后不久,我从窗外爬到卫生间里守株待兔,因为我知道,孩子约妇女碰面并非只是为了见面。”
“孩子哭泣后,妇女就像被控制了一样退到卫生间里,我不敢打草惊蛇,就躲在最后面的隔间里,然后我听见小孩喊了一声‘明杰哥哥’,妇女就骤然倒地没了声息。”
韩华面色凝重,“然而,妇女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方一迟有些不可置信,他蔫蔫嘀咕道,“如果站长真是明杰,那么我们先前的方向便错了,我们一直猜测的站长都是园长啊,而且,显然园长是站长更合理。”
正说着,木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那人还一声声地喊着林星的假名,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莫如意距离最近,所以她去开了门。
敲门的是张念卿,她的模样总是有些羞怯,门开后,她先是在他们当中找到了林星,然后她迅速低下头去,因为脚步急促,她大口地喘着气,“不好了,又死人了。”
众人一惊,“什么?”
“园长说,”张念卿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是个叫明杰的孩子,死因是突发疾病……”
韩华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站长不是明杰,”韩华的脸色苍白而严肃,“不可能,我分明听到了他的名字……”
“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他杀人,不是吗?”陆惊洵说,“而且,补票没拿到,站长若是先死了,我们早就玩完了。”
韩华明白,可他不愿相信他冒险换来的消息是假的,在他们当中,他是过站最多的人,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重大的失误。
他满脸悲愤不甘,却是没有要跑去质问谁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他低声说道,“你们要小心他,他可不是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住在401的那个唯一还活着的人。”
他给了韩华假消息,说这里的规则有两条,一是晚上八点后不要在走廊走动,二是不要惹哭孩子。
没想到韩华大意了,在第二条规则得到证实后,韩华就打消了对第一条规则的怀疑,所以韩华才计划整晚躲在洗手间,一来不违规,二来还能利用妇女达到目的。
方一迟正想追问,陆惊洵拉了他一下,他给林星使眼色,示意他们先走,方一迟见此,也急急忙忙走出了客厅。
早上七点,早膳开始,客厅内气氛诡异,无人说话,只传来瓷碗和铁勺子碰撞时发出的“叮当”声。
三人站在门口,方一迟暗暗咽了咽口水,他一一扫视在客厅内坐着吃早餐的所有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他对林星道,“夕姐,我怎么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站长真是园长吗?明杰真是突发疾病死的?他看起来挺健康的,怎会如此突然,咝,怪吓人的。”
林星冷漠道,“不知道。”
“你别这么敷衍呀,”方一迟说,“难道你心里就没个计划啥的?”
林星惜字如金,“有。”
方一迟被哽了一下,他幽怨地看向陆惊洵,陆惊洵拒绝了他的幽怨。
方一迟就建议先去吃点,陆惊洵与林星互视一眼,仿佛暗中交流了什么,陆惊洵说,“方一迟,我和你夕姐去趟园长办公室,你在楼下把风,有事叫我们。”
方一迟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抛下他往里走,才走到楼梯口,陆惊洵又折返回来,顺手在他们那桌拿了俩包子,这才屁颠屁颠地跟在林星身后上了楼。
“不是,”方一迟后知后觉,小声嘀咕道,“起码吃口粥再走啊,多香啊。”
-
园长办公室内,陆惊洵将门反锁上,给林星递过去个包子,自己一边吃着,一边在一排排柜子前踱步。
“这些资料我已经仔仔细细翻了大半,记录的都是些托儿园往年的情况,剩下的小部分在这。”陆惊洵指了指最下面一排的资料。
“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林星问。
陆惊洵说,“有,根据资料显示,托儿园创办之初,其实是为了给忙得晕头转向的家长提供一个便利,然而从十年前开始,来到这里的孩子越来越多,而被接回的越来越少。”
“因为条件有限,园长没办法,只能暂时停止接收需要托管的孩子,想要等条件允许了再说。”
林星顺着他的话说,“然后?”
“然后,关键的地方到了。”陆惊洵的指腹在柜子边缘一一滑过,但他并没有拿取任何的资料,而是坏笑一下,转而蹲在了办公桌的底下。
林星这才注意到,办公桌底下的右侧堆着一小堆课外书,但只因为办公室内随处可见书籍和资料,所以它并不起眼。
陆惊洵三下五除二将书挪开,只见书底下切割出了一块地方,那地方凹陷下去,里面放了个小木箱。
陆惊洵轻车熟路地将木箱打开,拿去遮盖在上面的课外书,从里面翻出了一本皱巴巴的日记本。
他故作玄虚道,“然而,条件不允许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她在日记本里写了些东西,我怀疑这才是园长真正停止接收孩子的原因。”
陆惊洵将日记本递给林星,日记破旧不堪,透明的胶封已经隐隐有些泛黄,更别说里面的纸张了。
破旧,黏腻。
林星翻开,笔记本有被撕毁的痕迹,第一页上,是像被水晕开了的字,那字虽已模糊不清,但能看得出来,日记的主人写得一手清秀漂亮的字。
【1957.1.1,雨,我回到了托儿园,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1957.8.26,晴,今天是我的17岁生日,因为成了托儿园中孩子年纪最大的,所以没有蛋糕吃,不过没关系,等我再长大些,有了钱,我就自己买。】
【1957.9.17,园长说他这里不养闲人,所以我开始在托儿园做杂事,与我年纪相仿的被抛弃的人也同样要做事,扫地、拖地、倒垃圾、做饭、看管小孩等等,所有本来应该由工作人员做的,都落到了我们头上……】
【1963.1.15,雨,我已经熟悉托儿园的各种事务,我在想,如果哪天园长跑了,我就让他们拥护我为新的园长。】
【1965.8.26,多云,翻回前一页,我两年前说出的话成了真的,园长因为负债不堪重负跑了,托儿园被抛弃了,像我们一样,这一天我25岁。】
【1969.5.30,晴,先前的孩子陆陆续续被接走了,走了又来新的,只有我一直在托儿园,我打算扩招,但是因为人手不足,托儿园面临很多问题,那么我就先把心思放在这里吧。】
【2002.4.4,小雨,好久好久没翻开这个日记本了,虽然如此,我没有停下脚步,我的扩招计划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现在托儿园的重任也有人帮我分担了。】
【2014.6.7,晴,托儿园停止接收孩子,我老了啊……】
【2024.6.19,晴,相关部门说,托儿园存在重大隐患,在未来一个月,孩子的家长会将孩子全部接回,无亲者由部门安排去处,托儿园应在两个月内宣布破产倒闭。】
【2024.7.8,晴,他们来了,孩子们哭成一片,我在成为园长那一刻起就曾发誓,绝不让孩子再受委屈,如今因为他们的到来,孩子们恐惧、忧郁,都是因为他们!我这副老骨头,应该跟他们拼命。让孩子哭泣的人,我会亲手解决他们。】
日记本在这一页就停止了,通篇下来看,日记本的主人写日记并不规律,有时间隔一个月写一次,有时几个月甚至中断几年才继续记录。
而内容无非就是园长回到托儿园后的一些生活琐事。
林星合上日记本,陆惊洵正一脸骄傲地等待她的反馈,林星顺势说道,“站长确定了,接下来你觉得如何?”
陆惊洵说道,“自然是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