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说要给他身新衣服穿,但此地偏僻,他遍寻无果,只能暂且作罢,日间,卫揽格用清水洗净脸,谢九抱着臂钓了根草站在他的身后,
卫揽格看着水中倒影,风一吹二人的影便抖了起来,按理说鬼是没有影子的,但在卫揽格的视角里,谢九与常人无异,他用手指戳了戳影子里的谢九:“不是不喜欢吃不干净的草吗?”
谢九蹲下来将草吐出来,卫揽格将其从水中捞出来放在地上,
谢九说:“我看你们村有人这样,说帅?我就试试。”
他又说:“好像也不是很帅,有点傻。”
卫揽格一听就知道他在杜菜菜那里听得,之前杜菜菜被自己咬掉了一块肉,连着好些日子都躲着他,卫揽格乐的自在,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留下湿漉漉的掌印:“别跟杜菜菜乱学。”
谢九说:“原来他叫杜菜菜,人有趣,名字也真有趣。”
卫揽格皱眉看了他一眼:“你喜欢这种的?”
谢九:?
“什么,哪种的 ?”
谢九没听懂。
卫揽格说“没事,反正不许跟他学,我不喜欢。”
谢九嘁了一声,口不对心道:“谁稀罕你喜不喜欢。”
卫揽格不想和他吵,转身朝远处走了,谢九自己一只鬼蹲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追着卫揽格的身影去了,不过他没有飘到他身旁,而是走在了卫揽格身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揽格似乎又高了一些,原先的个子与他眉毛持平,现在猛地一长,好像是要长到他额头了。
等他们回了经常住的地方,卫揽格忽地脚下一顿,谢九疑惑地盯着他看:“怎么了?”
卫揽格牙齿轻碰,他戳了戳那颗有一点儿松动的牙齿,眸色复杂的看了谢九一眼,然后迈步推门而入,其实本也没有什么门,几块厚布子遮风而已,不然晚上人迟早冻死,
谢九不用掀布子就能进,但他还是想和人一样,自然地等着卫揽格替他掀开,然后他不用低头就能进去,但今日卫揽格没顾得上他,谢九有些不高兴,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才飘进去,
这才发现里面的不同。
前面坐了一个穿着华丽的人,还有一个……嗯?穿着有些眼熟的人,卫揽格神色冷冷的,谢九还以为他受人欺负了,立马扬起手便要朝他们动手,结果手掌被灼了一下,他吃痛的“哎呦”一声,卫揽格神色紧张地望着他,谢九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锦衣玉袍的人叹了口气:“早就听说小公子神志有异,如此这般,娘娘见了可如何是好?”
紫衣服的人捏着细细的嗓音道:“无妨,总归不是个死的,这样也行,你我也好交差了。”
太监向下施了一礼,未做全,一派高傲之色:“卫小公子,这就跟咱家回京吧,娘娘念着您呐。”
卫揽格神色冷冷的看着他:“什么娘娘?”
太监笑了一下:“不知道也对”他嫌弃地瞥了一眼住处,又接着说:“当然是贵妃娘娘,卫贵妃也是好福气,风流场里也能被陛下青睐,陛下有旨,让奴才来接小公子回京。”
他扬了扬手中的拂尘:“马车已备好,请吧。”
说罢,竟直越过卫揽格而去,谢九看见那锦衣玉袍的人竟然还给一个太监掀帘子,他瞪大眼睛说:“这太监也太……”
一时词穷,谢九找不到形容词,卫揽格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这下知道不好了吧?还想让我去吗?”
谢九眼珠一转,装傻道:“什么?”
卫揽格走过去帮他掀起帘子:“出不出来?”
谢九蹭到他身旁,跟着他就出了门,便看见刚才还空着的地方瞬间多了两架大马车,他“嗯?”了一声,看向卫揽格,卫揽格也不知道这些马车方才停在哪里,他只是看见了车辙印而已,卫揽格上了前面那架马车,
一般来说,他得坐在那太监后面的,但现在这世道,太监出门也危险,因为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不要命的江湖豪侠取他们狗命,所以就只能卫揽格坐在前面了,唯一的好处是这马车只有他一个人,谢九看着面前的吃食,高兴地往卫揽格的方向推了推:“这都是好东西吧?你快吃。”
卫揽格伸手取了椅子上的衣服,又暖又软,谢九坐在地上脑袋扒在桌上侧头看他:“要换上吗?”
卫揽格将最上面的帽子拿在手上,回身戴到了谢九的脑袋上,那帽子做的比谢九的脸大,一到头上,谢九整个脸像是个丸子一样,惹得卫揽格直想笑,他又去翻谢九的手,上面多了一块烧焦的痕迹,
谢九推了推脑袋上的帽子:“这个一会儿可得取下来,要不然人看见了可真解释不清。”
卫揽格在马车上翻来翻去,终于翻出了药膏,抹在谢九手上清清凉凉的,谢九好奇地盯着他看:“给我其实没用,还不如你好好攒着以后自己用。”
傻小子,还以为他又回去过苦日子。卫揽格问:“那你之前的衣服穿着别人怎地看不见?”
谢九想了想,道:“可能因为我死了,这些衣服的前主人也死了吧?”
卫揽格蹙眉:“那你这些衣服穿的都是别人的?”
谢九:“可以这样说吧……哎呦,你干嘛打我!”
鬼虽然不知道疼,但卫揽格打他是有感觉的,谢九瞪着眼想抽出来手,被卫揽格死死拽住:“我是说,你这些衣服,别人没穿过吧?”
谢九:“是啊,那当然,我怎么可能穿别人穿过的,这都是人新做的衣服。”要说穿过,他也就只穿过一件,就是那第一天鸳鸯戏水的紫色………太监服,不过也就穿着睡了一觉,没关系的吧……他现在已经给了卫揽格了,说起来,卫揽格也间接穿过了呢,
谢九心虚到咧嘴一笑,卫揽格看他傻乎乎的,替他上完了药便找帕子擦手:“谢九,你的手,为什么会受伤?”
谢九愣了愣:“我也不知道,可能法术使用有什么限制吧,比如不能伤人?”
卫揽格低声道:“以后别轻易用了。”
谢九也有些遗憾:“不能帮你打坏人了。”
卫揽格说:“你听见没有!”
谢九敷衍说:“知道啦!”
卫揽格看他埋在帽子里的脸,有些心软,拿了糕点推到他面前,又倒了杯水给他:“路途遥远,不知道要走多久,拿这些解解闷吧。”
谢九撑着帽子抬头,自己动手将帽子扶好,手指缠了一根线,卫揽格看见了,便要帮他绑上,谢九摇了摇头,帽子随着头晃动:“一会儿要摘掉的。”
卫揽格摁住他的肩膀,替他细致地绑了绳子:“系的不紧,一拉这里就松了。”
谢九:“哦。”
他想:我其实没用的,我又不会冷。但看卫揽格那么想让他戴的样子,谢九也没有推辞,他晃着脑袋抱着糕点啃了起来,卫揽格看他吃的香:“能吃出甜味吗?”
谢九摇摇头。
卫揽格哑然:“那你还吃的这么高兴。”
谢九嘟囔说:“能吃是福!!!我活着也没吃过什么好的,死了吃这些没有滋味,现在有个人能一起吃了,当然高兴!”
卫揽格揉揉他的帽子,本来没有食欲,他也跟着谢九坐在了地上,卫揽格抱着另一个盘子学着谢九的样子吃,
因为嘴里有吃的,谢九说话还有点糊:“你憋学我!”
卫揽格充耳不闻,眼里带着纵容,谢九哼了两声,扭过头去吃,过了会儿,觉得无趣,便又将头扭了回来,他小声问:“你还会回来这个地方吗?”
卫揽格以为他是怕自己不舍,心里稍暖,他咽下一口糕点,又喝了一口水后道:“也许吧……。”
他现在正在往京都的路上,上马车后他心里没有一丝地波澜,眼下谢九问他这个问题,他最能想起的其实是他们两个人待的那个土洞,像是一个温馨地家一般,除此之外,那想痛苦的岁月好像在某一刻就如流水一般,被狠狠地甩在了身后,再也涌不上来,也激不起他心间一丁点儿的涟漪。
谢九点点头,一时沉默,半晌,他道:“也好,反正是过好日子去了,不回来也好。”
他朝着卫揽格笑开:“真好吃。”
没有滋味,怎么会觉得好吃呢?卫揽格心尖一抽,沉默地往他盘子里又添了几块,青绿色的糕点做成桃花模样,他伸手抹去谢九唇边的点心渣子,将余下的都送给了他,卫揽格看向窗外,他曾经熟悉地路一步一步渐远,
他这时才有种恍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