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阁·三生事件簿 第18章 2.玉香炉

三生，繁华都市背后最古老的街道。三生街79号有店名曰缭乱阁，若是有人问起这家店铺是经营何种生意的，答案恐怕只能由他来寻，毕竟若要踏足至此，首先便要知晓的就是“每过七天必换一种生意”是店内的唯一法则。这位有缘人，无需惊讶，不必疑惑，因为接下来，店主七莫宁大人将会携手店员花君同学为你带来一场世界不思议物语。

“阿嚏，阿嚏······”一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后，花君再也吃不消了，他弯下腰捏住已然开始泛红的鼻子使劲揉搓。

“花君是不是感冒了？”不远处的七莫宁正忙着拆糖果盒子，漫不经心地瞧了眼花君。

这还不是都要怪你，可怜的花君因为鼻子的限制，只得忿忿不平地瞪着七莫宁，以示抗议。

“请收起你这种惨兮兮的表情，”七莫宁手中摇晃着刚刚从盒子里取出来的糖果，阳光下闪动着明晃晃的白色光泽，“万一被人误会我是个只会剥削店员的坏老板，可就不好了呢。”

“这是事实，阿嚏！”花君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真不明白，这些香炉到底存放了多久？怎么总有擦不完的炉灰。

“说真的，花君，如果你感冒了，”七莫宁迅速抱起糖果盒子护在胸前，煞有介事地露出了一个很是恐慌的表情，“就拜托离我远一点。”

“······不好意思，我从不感冒。”花君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啊！可我听闻从来只有笨蛋才不会感冒的。”七莫宁夸张地捂住嘴巴，惊叹着望向花君。

常言道，每个人的生命里总会出现一个克星，或早或晚，就好比花君遇见七莫宁，真实又深刻。

“我说，”花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如果你无事可做，就请站到一边凉快去，不要妨碍我的工作，小心我把你当成灰尘一起清理出去。”

现下这副场景若是被旁人瞧了去，“无良店员霸凌善心老板”的名头也算是在某种意义上为平日里以失态为家常便饭的花君找回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颜面。

七莫宁难得听话的起身走到庭院里的凤凰树下，安静的边吃糖果边观察起不断擦拭灰尘的花君，忽然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对他道：“右手边的第二个香炉，你且拿过来。”

花君注意到七莫宁所指的是一鼎金属质地炉身刻有鸟兽纹图案的香炉，相较其它同类型的香炉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七莫宁则从旁示意他将炉盖打开。

“嗯？”盖子剥离的瞬间，花君不免惊奇地睁大眼睛，香炉里面居然有两个小矮人，它们一老一少，尖尖的细长耳朵，圆圆的琥珀眼睛，身上穿着暗绿色的衣服，年老的蓄着白花花的胡子，年纪小的背着一个灰蒙蒙的布口袋。

“是妖精。”七莫宁一目了然。

“妖精？它们看上去好小。”花君好奇地打量着它们。

“它们叫做灰炉炉，是一种专门制造灰尘的妖精，尤其喜欢躲在像是香炉这种满是阴暗之处的古物中。”说到这儿，七莫宁停顿了一下，特意指了指年幼的那只：“你且看这个幼年灰炉炉背后的口袋，据说里面有着撒不完的灰尘。”

原来如此，花君恍然大悟，怪不得无论如何也有擦不完的炉灰，一切竟都来源于“妖精的口袋”。

“快看，快看，”年长的灰炉炉招呼着躲在自己身后有些许害羞的幼年灰炉炉，“是人类哦。”

“哇！”幼年灰炉炉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稀碎的小星星，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注视着花君。

“你，你好。”花君极为不自然地向幼年妖精问好。

“爷爷，爷爷，”幼年灰炉炉抓着爷爷的衣服，整个身子探了出来，声音激动地叫道，“他向我问好了。”

年老的灰炉炉捋捋胡须问道：“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我叫花君。”花君指着自己介绍道。

“嗯，”年老的灰炉炉点点头，“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拜托，哪里会比“灰炉炉”更奇怪，明明不久前还有人亲切地称呼自己为“花同学”，想起这件事花君就感到一阵郁闷。唉，晚饭要不要吃蘑菇，好像角落里有一撮的样子。

“实际上，由于鼻子太过敏感，花君对灰尘很是头痛。”陷入一本正经胡思乱想里的花君，很快便被七莫宁不明所以的话语拉回到现实。

“原来刚才那些震耳欲聋的声响是你发出来的，差点把我的老腰都给折断了。”年迈的灰炉炉右手捶腰，左手向花君打了个招呼示意他靠近自己：“来，你把头低下来。”

这是要做什么？花君疑惑地看了一眼神态自若的七莫宁，狐疑地低下了头。

“噗！”只见，年老的灰炉炉鼓起腮帮对准花君的鼻子使劲吹了一口气。

花君乍然捏紧鼻翼，只觉得有一股奇特的凉意夹杂着浓重的尘土味道，在鼻腔里横冲直撞，好不适应。

“花君，”七莫宁顺手拿起离他最近的一个香炉，打开盖子放到花君鼻子的正下方，“闻闻看。”

花君待鼻腔中的冷意尽数散去，这才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对着布满灰尘的香炉吸了吸鼻子。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一次他不但没有打喷嚏，甚至就连炉灰的味道也都消失不见了。

“灰炉炉不但可以撒下灰尘，更是能够利用它嘴中的一种特殊气体驱散味道。”七莫宁意味深长地解释道。

“太好了。”花君总算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看来七莫宁，哦不，是老板大人，终于做了件好事。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鼻子以后都会远离这种令他不快的味道了？花君欢欣雀跃，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好，接下来要一鼓作气把香炉们统统洗刷刷。

待到香炉尽数整理完毕，已是日落近黄昏。

七莫宁亲自泡了一壶茶，招呼花君过来饮茶，一起的还有两只灰炉炉，它们手捧袖珍茶杯坐在花君身旁静静地品茶。

很奇妙的感觉，能像这样同灰炉炉们一起坐在长廊下对着夕阳品一杯清茶。似乎是从来到缭乱阁与七莫宁相遇之后，自己的世界突然就变得广阔起来，看到的风景也和过去大不相同。

这么想着，心情大好的花君捧起茶杯想要闻一闻茶香。嗯？怎么会没有味道？花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又低下头把鼻子凑近茶杯中央，可仍旧闻不到茶香味。难道说······花君紧盯着横放在他跟七莫宁中间的糖果盒子咽了一口唾液，硬着头皮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块白晃晃的糖果，犹豫了一秒才迅速将糖果丢入口中，然后闭起眼睛抿紧嘴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等待最终审判。只是这次他并未等来预想中的那一味极致的苦涩，确切的说，是没有等来任何的味道。

果然，花君顿时冷汗直冒，妖精的气体并不单单针对灰尘有效。花君半是呆滞半是惊恐地把脸转向七莫宁，他大概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有一天怀念起糖果的味道来。毕竟不管怎样，那也总比失了嗅觉连带味觉要好······吧？

亲眼目睹花君这一惨案的幼年灰炉炉，探出手掰了一块白色糖果，它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食物，能让人类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有如此变化丰富的表情。所以，这也就是当花君用余光瞥见幼年灰炉炉吃到糖果后满脸幸福的表情时，变得更加沮丧的原因了。

“反应迟钝的花君终于发现了么？”

七莫宁轻轻摇晃手中的茶杯，他的视线并没有留给花君，而是以一种抬头仰望天空的姿势，慢慢地呷了口茶，低声道：“如果一个人仅凭他的主观判断来决定这个世界的存在感，是断然不能的。喜欢的就要存在，厌恶的便要消失，这样的世界终究是不能存在的。倘若你想要让一种气味消失，获取这种不属于你的能力，代价必然就是全部嗅觉的消失，这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

是这样的么？花君不自觉地轻抚右瞳。

恍然如梦依稀间，端坐在夕阳下的七莫宁如同神祇，一袭冰蓝浅衣浸染在淡淡的金色光晕之中，他的目光深邃而平静，他的气质悠远而淡然，生若朝阳，灿若星子，蕴含着无法企及的永恒光辉。这样的他似曾相识，仿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忘记了岁月，跨越了时间，穿透了灵魂，依旧能够看到他最初的模样——无声无息，无处不在。

“请问有人在吗？”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店门外传来，打断了沉浸在臆想中的花君。

咦，有客人？这个时间岂不是？花君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门口玄关处，红色花型风铃果然又出现了。相同于绣在黑色天鹅绒软垫中央的艳丽花朵，其名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传说中的引魂之花，妖异浓艳近乎于红黑色的花朵，如火，如血，如荼，亦是开在冥界的唯一花朵。

呃······竖起耳朵仔细听来，风铃之声并无响起。嗯，花君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不会是什么未知物体幻化而成的人类了。

经过上一次“石头化身美少女”的事件后，花君努力回想一番，终于悟出了玄关风铃的妙用，这次断然不会再出错了。花君自信地哼着歌谣开开心心地去迎接客人，似乎已经将失去嗅觉这件事完全抛掷脑后，满心欢喜唯一念头，如果是一位可爱的女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这显然是花君又一次感谢自己拥有无敌适应力的一天，也仍旧是他忽略正常人类适应能力范围的一天。

随即，七莫宁也跟着站起身来，露出了一个华丽无比的笑容，足以迷惑心神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回荡，牵引着你向他走来：“欢迎光临，玉香炉阁。”

今日新开张，便有老朋友前来光顾，荣幸之至。

玉炉缭乱就此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