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 第18章 第十八章

邵景云在搬到方振远家里时是在周日下午。没有课正好有时间搬东西。

“还有吗？”方振远说。

“没了，差不多了。”

方振远帮邵景云搬起了行李，邵景云的东西不多。他们俩找了辆车只搬了一次就全都搬完了。两个人坐在车上聊了起来。

“你父母知道吗?”方振远说。

“不知道。”

“那姐姐知道吗？”

“也不知道。”

方振远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事情你父母和姐姐都不知道?为什么没告诉他们?”

“因为不重要啊。”邵景云的语气像是很无所谓的一件小事，“我父母早些年离婚了，只有我母亲养着我和我姐姐。我母亲一个人在外地做生意很忙。根本没有任何时间。我没有受伤，而且家里的装修钱又不用我母亲拿。我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她就该担心了，如果着急回来的话那事情会更多。所以还不如不告诉她。”

方振远无言了，像邵景云这样父母经常不在身边且只有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是不愿意将某些事情告诉给任何人的，如果自己可以承担的话就会自己承担过去。

“你自己一个人住多久了?”方振远问。

“我也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但我在十多岁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住。我的印象里母亲总是在忙，我经常见不到她，姐姐也是因为上学和工作原因不在身边。后来就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才能看到她们了。”邵景云说。

方振远没说话，因为他也和邵景云差不多。父亲是长途货运司机，经常见不到人。小学时就在亲戚家里住习惯了，到了初中索性就住了校，好不容易到高中离家里近一些但因为高中的上学时间长和父亲还是很少有说话的时间。

几分钟后，车子稳稳的停在了方振远家的小区门口。方振远和邵景云将行李搬到了方振远的家里面。邵景云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方振华的身影。

“叔叔呢？”邵景云说。

方振远看了下时间，“我爸一会儿回来。他知道你今天搬来住。”

“哦。”邵景云想了想接着说，“叔叔不用着急的，我自己收拾就好。”

方振远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帽子随手就扣在了邵景云的头上挡住了邵景云的眼睛，惹得邵景云微微皱眉。

“想什么呢?我爸到下班时间了。”方振远跟着邵景云收拾行李，“你那帽子挺好看的，怎么没见你带过?”

“某一年我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我自己都忘了。”邵景云说，“还有，下次再说话时能不能不要随便动手。”

方振远看向了邵景云。

“你把我头发弄乱了。”邵景云说。

邵景云的头发有些长了，微微可以触碰到眼睛。那发型绝对不是学生可以留得头发 ，但到了高三那些主任们也没心思管发型了，而方振远的头发只挡住了他的半个额头。可能是因为五官的原因，邵景云身上感觉有些文艺好青年的感觉，而在方振远身上则显得十分成熟。方振远未免感叹同样的年纪气质却差这么多。

等到他们收拾的差不多时门铃声响了，“应该是我爸回来了，我去开门。”方振远说。

“我去吧，怎么说我也得和叔叔认识认识。前几次见面没和他说过太多话。”

“好。”

邵景云快步走到了门前开了门，门口的方振华一看到是邵景云就笑了，他说：“早上忘记带钥匙了，麻烦小云给我开门了。”

“没事的叔叔，我住在您家里才是真的麻烦你。”

“等我一会，我去做饭。”

“叔叔辛苦了。”

这时方振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我就不辛苦吗？”

邵景云因为方振华还在就没翻白眼说，“你也辛苦了。”

方振远笑了。

“帮同学搬一下行李有什么可辛苦的，他给你讲了那么多题就不辛苦吗？”

邵景云对方振远悄悄做了个口型：‘就是。’

“振远，一会儿出去买点菜。买完我给你们做饭。”方振华说。

“好的，买什么？”

“什么都可以。”

方振远看向邵景云，“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我不太挑食。”

然后方振远就出了门。家里面留下了邵景云和方振华。方振华把邵景云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说话。

“不用紧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方振华说。

“没事的叔叔，我与方振远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不会紧张。”

“父母知道吗？”

“不知道的，他们不在我身边，我自己没什么事就不会告诉他们。”

“你们这些孩子，长大后一遇到事就自己承担不愿意告诉父母。

“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而且有些事可以自己解决的就不会麻烦他们了。”

方振华叹了口气，这孩子未免太懂事了些。和他的儿子方振远一样。

邵景云为了缓解紧张就随便走了走，他看到门上面贴了一张照片。走近一看好像有点眼熟：“这是方振远吗？”

“是他”方振华笑了，“他小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要把自己的照片贴到门上。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是家里的小福星。把他的照片贴上有招财辟邪的功能。”

“招财辟邪?”邵景云也笑了，“原来他小时候这么可爱呀。”

“小孩子都是很可爱的，只不过这孩子长的像母亲。我又很少陪他，长大后看着就变得成熟了。”

邵景云拿出手机，“我能拍张照片吗？”

“当然可以。”方振华说。

邵景云在拍照的时候说：“阿姨长的一定很好看吧?”

方振华看向了窗外。外面天高云淡，夜幕已经缓缓降临。“我对他母亲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太多年过去了。”

邵景云没说话，他怕触及到别人的伤心事。

但方振华好像察觉到了邵景云的心思，他说：“他母亲的事情他身边的好朋友都知道的，刚好他也没回来。你要是不嫌我烦的话就陪我说说话吧。”

“不会的，我也想多了解了解方振远。”邵景云说。

方振华这才将故事缓缓说起，“振远这长相真是完美的遗传了他的母亲，这孩子打小就是非常调皮的。可在他三年级的时候他的母亲不幸遭遇了车祸，当时他也在场。当我到的时候，我就看见那么小的孩子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哭，什么也干不了。”

邵景云无法想象当时的方振远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没有体会过生离死别的痛苦。

方振华继续说：“他母亲去世后我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没有时间照顾他，就一直把他放在亲戚家里照顾。等到上初中后他就住了校。我原本是想等到他上高中的时候能够住在家里好好陪陪他的，但我没有考虑到高中学业的繁重。当我们俩好不容易有时间相处的时候却因为是两代人没什么话可以说，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早已长大不再需要无微不至的关心和陪伴了。如今，我能和他说的可能也就只有督促他学习。”

邵景云看着方振华，意识到那是一位想陪伴儿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做的父亲。他想象了当时的场景，方振远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哭。而当方振华到场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是否也会手足无措?而他是个成年人，比小孩子懂得多，他当时的心情又该有多绝望?

两个人就这样在房间里无声的坐着，邵景云感觉到方振华的心情很凝重。但方振华没有哭，只是静静的坐着。因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是方振远唯一的依靠。

或许，当人经历过极度的痛苦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哭了吧。

邵景云想起了有关于方振远的一件事，他缓缓张口说：“如果——方振远去学体育的话您会支持他吗？”

“不会。”方振华的答案很肯定，“因为社会情况就是这样，人际关系复杂，处处都要讲人情。即使他的天赋很好，但他也无法达到他想要达到的高度上。他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邵景云不说话了。现实就是这样，社会是黑暗的，对于他们这种没有任何背景和财富的人除了拼命学习以外别无选择。他们幸运的是还有书可以念，即使自己的未来是一片未知。而他们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些人天生好命，他们的生活我们想象不到。同样，我们的生活他们也想象不到。更残酷的是，他们根本无需想象我们的生活。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能闯出去的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正当邵景云沉默时，门开了。他知道是方振远回来了。他原本忧郁的脸色迅速的回复了正常。

他和方振华共同走出了房间。

方振华接过菜后去厨房做饭，方振远则拽着邵景云去到了自己的房间。“给我讲几道题，我没想明白。”

“什么题?”

“地理。地球运动是个什么鬼东西?”

邵景云轻笑，“有点儿耐心，地球运动的确算是难点。”

邵景云接过题后开始讲。方振华做饭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做好了。等到吃完饭后已经到了晚上，方振华回房间里休息。邵景云和方振远也各自回了房间。方振远做题做到一半的时候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做了。他拿起手机给邵景云发消息。

Dawn：“邵爷，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邵景云：“学习，睡觉。要不然还能干什么？”

Dawn：“那今天呢？我是说我出去之后。”

邵景云：“和叔叔聊天。我看到了你小时候的照片，你的照片居然有招财辟邪的功能。”

邵景云在发完这段话后还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

Dawn ：“我可是家里的福星!当然有我来守护这个家了。”

邵景云不知怎么回事莫名感觉心里有点发酸，他问方振远：“你的微信名字为什么是黎明的英文单词啊?”

Dawn ：“因为黎明是可以看到一天之中的第一束光的。”

邵景云愣了一会然后给方振远发了条信息：“晚安，祝你每天都能看到第一束光。”

Dawn：“晚安。”

邵景云放下手机发了会儿呆，外面又下起了雪。雪花满天飘零落在了无人涉足的角落，那些纯白的雪映射着月光带来了夜晚的寂静，只有暖黄色的路灯孤零零的亮着。邵景云拿起手机修改了自己的名字，他将原本的真名改为了Dusk。他想，既然方振远想看到黎明的第一束光，那么他就为他承担整个黑夜助他看到第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