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立颜嘴角斜着个笑容,盯得何将军和仇将军几次不敢看他,闷着头不安的吞唾沫。
“何将军,仇将军,怎么着啊,事情败露了,还不打算从实招来?”
两位将军又是一连叹息,何将军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荀将军,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对对对,荀将军啊,事情的确不是您想的那样。”
荀立颜目光落在仇将军脸上,“二位将军,我这还什么都没想呢,就知道我会想什么了?能掐会算呐。那二位不妨也掐算掐算,我会不会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到营房大门上去?”
着实把两位将军吓了一跳。
“荀将军,实不相瞒,我们也不想用沙子充粮食。可不也是没办法吗?”仇将军委屈得都快哭了。
何将军点点头,“但凡有点办法,我们也不至于忧心忡忡度日。这将军,谁爱当谁当得了。”
荀立颜从他们的话里感觉到了事情有不可靠人的秘密。
“据我所知,每年朝庭会往各处营地至少送一次粮草,大多在秋冬交替之时。视各地情况,有时春季或夏季也会送一次补给。那你们告诉我,上一次你们是何时接收过朝庭送来的粮草?”
两位将军互看一眼,由管粮草的仇将军说道:“我们最后一次接收朝庭送来的粮草,那还是前年冬天的事了。去年一整年,我们没有收到一粒米一棵草。否则,谁会干这种用沙子充当粮食的缺德事儿呀!”
“知道缺德你们还干?”刘魏双手抱胸,哼了一句。
仇将军往身后看了一眼,抹着汗回道:“刚才不说了,出于无奈。否则这五千将士要是知道早没粮了,八荒县还能这么太平?二位啊,山的那边是什么?虎视眈眈的雪琅国呀,这边一乱,那边不得打过来么?”
荀立颜若有所思,手指轻轻的戳脖子,看向了何将军:“朝庭不提供粮草这事儿,营里有多少人知道?”
仇将军伸出一只手,收了一只手指。
“另外两个是谁?”荀立颜问。
“伙头军任越和袁明。都是亲信,牢靠!”仇将军回了话。
荀立颜和刘魏同时看向那垒得高高的麻袋,已经在心里替他们四个人捏了把冷汗。
“所以,这一堆,就你们四个人干的?”何将军和仇将军同时点头,纷纷抹额头上的汗水。
起身再次面向那堆装满沙子的麻袋,荀立颜双手抱胸,拳头是握着的,面色凝重的深深皱眉。他能理解何将军和仇将军这个做法是为了稳定军营的纪律,但想要藏住这堆冒充粮食的沙子,势力不易,难怪他们会说这日子也是没法过的。
是啊,守着一堆沙子,冒着随时被发现,随时军营大乱的风险,能不胆颤心惊吗?
他回头又问:“按前年送来最后一批粮食的说法,那么你们最多也就是能吃到第二年冬天。去年又没有补给,那你们老实告诉我,那个寒冷的冬天,以及今年春天整整两个季节,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何将军和仇将军习惯性相互看着对方,以眼神交流信息。然后何将军说:“说了也不怕荀将军笑话,唉,这事儿也是够折腾的。要我说,不如请荀将军亲自去看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如何?”
那便看吧,荀立颜还真想见识见识,一个五千人之多的军营是如何自己解粮草问题的。
原本刘魏还担心有诈,荀立颜只是笑了笑,便随何将军和仇将军离开。何将军前头带路,往离营宿舍几十丈远的伙房去了。
“何将军,咱们来这儿干嘛?”刘魏时刻挡在大哥身边,打起十二分精神。
何将军没说什么,往里喊了两声,就见一个高大略精壮的男人走出来。此人就是任越,是伙头兵的队长。整个营的伙食都由他来安排。
“任越,快来见过荀将军。”何将军说道。
任越一发嗓,就跟天下掉冰雹似的响。荀将军他是听过了,只不过也是第一次见面。接着,何将军就叫任越,随他们一块儿去看看地。
起初,荀立颜还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地,地有什么好看的。当绕过眼前这一排长长的伙房,眼前的一切令他和刘魏惊呆了。
“……你们……自己种地?”刘魏简直不敢相信。
望着偌大的田野和左右山坡,荀立颜闪了一下目光:“还能这么操作?”
任越回道:“荀将军,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去年春季的补给迟迟没有来,何将军和仇将军急得不行。眼看粮食一天天的变少,再不想办法就真的要饿死了。”
“没错!”何将军也叹息道:“当时我和老仇急得团团转,只好一边派人出去向朝庭求救,一边和老仇、任越商量。种地是老仇提出来的,为了圆种地这个谎,我们只称这是军事战略,也严禁营里的士兵往外传,否则军规处置。这么一来,这事儿也就压到了今日。您瞧,刚种没多久的稻子,和土豆,长势都不错。还有靠山那边,有黄瓜和白菜,说起来黄瓜种子还是当初王县令给的。”
荀立颜的目光望着靠山的地方:“这么说,王县令也知道你们没粮?”
“这他倒不知道!不过他那人其实挺聪明的,他猜不猜得什么我们也不好说。对了,其实不光我们军营没有粮草送来,衙门里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年多了,朝庭不拔粮种,也不送救灾物资,王县令那个衙门最后就剩下他和一个捕头,一天天混日子!”
“有在混吗?据我所知,王县令也做了不少事。只不过什么也没办成。”荀立颜立刻想到王苍岭被掰折的手指和差点断了脚筋的腿。“对了何将军,那你们跟王大人拿了种子,怎么也不礼尚往来一下。”
眼前三个人叹着气,仇将军回话:“这是我的主意。我当时害怕营里无粮的事传出去,又担心粮食不够吃。所以就没有给衙门种子。不过,悄悄给过一些土豆是真的,只不过那些个村民连种子都不留,全给吃光了。”
“是啊。他们这样,我们哪还敢再给。再说,我们本来就是勒紧裤腰带,现在尽量减少全员出操,下田里干活也是几十个队轮流上。除了上工的那天吃得饱。其他的时间嘛,就不好说了。”
何将军说完,又是一声叹息,“荀将军,情况就是这样的。这两年我们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人回来汇报过情况。我和老仇又不敢轻易离开。所以,也不知道朝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下您来了,这个担子可就摞您身上。”
“对了何将军。”荀立颜打断了何将军的话,“龙王山的土匪你们听说过吗?”
提到龙王山,面前三个人又是那种相互看对方的习惯。荀立颜也不急,等着看会由谁来说,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荀将军,龙王山的土匪我们肯定听说过。当初,王苍岭想要剿匪,还来求助过我。但是上头不同意,说是朝庭的事,咱们驻营的任务是守好这条边界,不能让雪琅国有机可乘。”
“所以,你们这些当兵的并没有出过兵帮助朝庭打土匪?而是让他们朝庭自己面对,导致到现在衙门里就剩下一个县令大人,和一个小捕头?”
问话的是刘魏,心有正义的他确实是听不得这种事。
任越低下头,何将军和仇将军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看起来都特别为难。
“呵,看来都有难言之隐。那怎么办呢?本将军要接手这军营,总不好留着不忠心不办事,问个话老半天不吱声的哑巴吧!”
后来半截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冷的目光射过去,对方直打寒颤。
刘魏倒是习惯了,刚才他就知道,大哥该发火了。
何将军只好抹着汗道:“荀将军,这事儿当时是谢将军下了命令。他身为驻营主帅,我们岂敢不听命。”
“所以,一个小小衙门都敢干的事,反倒是你们这帮老爷们应着这个破规那个破规,最后当了缩头乌龟?”
荀立颜戳脖子的手指用了些力道,雪白的皮肤上立刻留下一小块浅红色。这是真的生气了。
“荀将军,请息怒。”任越解释道,“这事当时我也在场,的确是谢将军不同意出兵相助,怕引起两国战争。事后我们也觉得谢将军的话在理。我们远离朝庭中心地带,在这偏远的地方,要是真的出了事,不光我们掉脑袋,这里的百姓也是要遭殃的。请荀将军明鉴。”
荀立颜便不发作了,他听说过谢将这,是他的前任驻营将军。去年初冬朝庭收到他身染重疾的消息,后来批准他回老家养伤。也才有了现在的站在这个营地的他。
粮食的事问到这里,也知道了皮毛。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内在的什么隐秘。他也不愿多问下去,大家也才第二次见面,问多了反而不妥。便让何将军仇将军继续对此事保密。
出营地门口,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临走时让何将军给他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供他办公用,便和刘魏返回城中。进门时可安静呢。
“大哥,那乞丐头不会晒昏了吧?”两人一边往院里走,刘魏一边问话。
近了些,听到院里有谈话声传来。
“那姐姐,你是怎么追到荀将军的?”
“就是啊,你赶紧透露透露。你可不知道,我照顾了荀将军三个月,他那张脸老是拉得长长的,哎呀吓得我硬生生从一个活泼人儿变成了个小哑巴!”
甲乙两个士兵的话立刻引起了荀立颜和刘魏注意力。两人脚步一滞,不约而同停在了院门口外。
“这个……这个苞谷饼真是好好吃哦!……我跟你们讲哦,我家颜颜私底下……”
院子里,陶蓁蓁的话让荀立颜突然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