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骨 第6章 风波

尉迟昭同顾久交接好，便片刻不停赶回了仙京，却并未寻到鹤老的踪迹，恐怕他还在不知道哪片山水之地玩乐。她又在瀑布处寻了一圈，果然瞧见了一把古琴横放在溪流间的礁石上。

尉迟昭朝那琴弹出一粒石子，那古琴忽的震颤，从中悠悠飘出来一道白影。接着那白影渐渐变得具体，化成了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

他一手扶额，表情痛苦，似乎刚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脑袋，好一会而才回过神，摇了摇头冲尉迟昭这边叱骂道：“谁！哪个不长眼的！打扰小爷睡觉还砸我脑袋！”

尉迟昭走上前去，时间紧迫她不能耽搁，开门见山道：“是我，花神尉迟昭，方才多有冒昧。但事态紧急，还请你帮我找到鹤老。”

那琴灵闻言，抱着胳膊高昂起头，颇为傲慢地说道：“我凭什么帮你？”

尉迟昭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但还是平静地开口道：“你想去凡间，是不是？我可以带你去。”

果然，琴灵双眸一亮，虽然他随即又故作姿态，但还是被尉迟昭捕捉到了他的动摇。

只听琴灵又道：“下凡而已，又不是只有你能带我去。”他悄悄转动眼珠看向尉迟昭，突然叉着腰凑近她，不怀好意地笑道：“除非你每次下凡都带上我。”

尉迟昭看他这么容易妥协，勾了勾唇，答应的毫不犹豫。

琴灵拨了拨灵机琴的琴弦，便得出了鹤老的所在，想必这把琴就相当于他们之间的传讯工具。

尉迟昭转身便要启程，却被琴灵叫住：“哎哎哎，你怎么言而无信呢！”

尉迟昭虽心有怒火，但又不得不履行承诺，她回头对那位琴灵祖宗咬着牙说道：“劳烦您自己跟上来。”

琴灵立马跳下了礁石，欢脱的像个毛头小子。

尉迟昭催动灵力开了传送阵，空间扭转，瞬息间他们便到了一处仙山。这边流水潺潺，和着鸟语，伴着春光，果真是一处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只是这琴灵未免话太密了些，叽叽喳喳片刻不停。

“哎，你叫尉迟昭对吧，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

“灵机。”尉迟昭头也不回往山顶的凉亭赶去，冷冷回了两个字。

琴灵跟在后边，好像吃了一惊，奇道：“哎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顾久告诉你的！”

尉迟昭在心里嘲笑了一声，鹤老头儿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在乎，怎么会费心给一个琴灵取名字，肯定是随便叫叫罢了。不过得亏这琴灵不叫“小灵儿”“小机儿”之类的，要不然……想到这，尉迟昭不禁有些隐隐作呕。

这时，山顶处隐约传来阵阵奇怪的响声，起起伏伏，时强时弱，像是……鼾声。

尉迟昭：“……”

灵机听到这声音，像是被气得不轻，骂骂咧咧越过尉迟昭跑上了山顶：“好你个老头儿，把我扔在仙京，自己下来吃喝玩乐！”

等尉迟昭上来，果然瞧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仰躺在栏杆上，怀里抱着酒葫芦，那震天的鼾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灵机在一旁念念叨叨，终于把鹤老吵醒。尉迟昭上前去，在他惺忪的睡眼前撒了把清神香，他这才清醒了些。

“老头儿，若是凡人被妖魔附身，有没有什么术法，能把妖怪魂魄逼出来，但不伤及凡人性命？” 尉迟昭边说边摇了摇鹤老头。

老头儿似乎被摇得难受，挣开尉迟昭的手，叫苦道：“别摇了！我听见了！你这小花儿！”他又往嘴里倒了口酒，正经了些，接着道，“若是有些修为的人，尚且能救，但如果是一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凡人，什么术法都保不住他。”

尉迟昭想起江丰泪眼婆娑地可怜模样，胸腔中泛起一阵酸涩。但她终归是冷静的，便又问道：“那若是弃了肉身，能保全他的魂魄吗？这也总比身魂俱灭的好。”

鹤老又闷了口酒，看向尉迟昭，出乎意料的平静开口：“能。”他把在拂尘上施了法，递给了尉迟昭，“一会儿我把术法传给你，待那凡人的魂魄离体，你用拂尘收了他，带他回仙京，把他放在灵海里修养个几年，便能送他入轮回。”

“好。”尉迟昭几乎没有迟疑。

“等等，先别急着答应！你要知道，要是被发现你私自将凡人的魂魄带到仙京，可是会受罚的。”鹤老似乎是想劝阻尉迟昭。

但尉迟昭不想顾忌那么多，毕竟江丰被附身，她也有责任。她坦然道：“无所谓，既然有办法，那就尽力一试。”

尉迟昭走后，鹤老便阖上眼继续睡了过去，口里呢喃着：“真是朵傻花，跟她师父一个样……”

灵机双手被绑在一旁的柱子上，愤愤地跺脚骂着：“不光傻，还坏！敢骗小爷！等我跟你算账吧！”

这边，尉迟昭重新化作男像，带着拂尘回了山洞。顾久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虚汗浸湿了鬓角的头发，嘴唇也变得苍白。尉迟昭上前断了她的法术，又把自己的灵力输了一些给她。

待顾久恢复了一些，尉迟昭便开始结印布阵。

江丰坐在阵中心，身体痛苦地挣扎着，喉咙里呜呜咽咽，却说不了话，只听藤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疯了吗？你不是道士吗，怎么现在要杀了这个孩子？你不想救他了吗？”

尉迟昭闭上眼，把刺耳的声音隔绝在外，默念着咒语运转阵法。在江丰的肉身化作齑粉的瞬间，两道魂魄终于分散开来！

尉迟昭甩出拂尘接住了江丰的魂魄，而那藤妖直奔洞口而去，辛亏尉迟昭提前在洞口布了结界，才没让她逃出去。

藤妖寻不到出路，索性玉石俱焚，在洞内四处冲撞，似乎是想用仅剩的灵力冲塌洞穴。

顾久此时已恢复许多，开始同藤妖周旋。尉迟昭在下方重新布阵，和顾久相互配合，终于将藤妖圈禁了起来。

尉迟昭带着被收服的藤妖下了山，将它残存的灵力尽数渡给了被毁坏的花田，又用月魄修复了田地的根基，虽然不能回归以前的模样，但好歹降低了损失。

做完这些，尉迟昭本想和顾久一起回仙京去，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让顾久先行一步。

她带着拂尘到了刘婆家，开门之前，尉迟昭特意变作了江丰的模样。

屋里昏暗，尉迟昭把桌上的油灯拨亮了些，走到床边，握着刘婆的手，学着江丰之前的样子，呜咽了两声。

床上的老妪动了动眼皮，露出了灰色的浑浊的眸子，口里含混不清地问：“是丰儿……吧。”

尉迟昭又呜咽了几声，算是回应。她把着刘婆的脉门，察觉她脉象十分微弱，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尉迟昭就这么握着她的手，静静陪着她，一直到晨光破晓，刘婆轻呓一身，手一沉，去了。

尉迟昭把刘婆安葬好后，本想再去趟河洛的露华山，但考虑到江丰的魂魄经不得耽误，便还是决定先赶回仙京。

鹤老早已回了灵海，见到尉迟昭又开始教训起来：“你这小花儿！老朽还怕耽误你，赶紧跑回来，结果你到现在才来！”

尉迟昭没想到老顽童这么上心，便没有顶嘴，恭敬道了个歉。

鹤老见她态度不错，便也不再责怪，说起正事：“你挑个地儿，看把这孩子藏在哪里修养。”

尉迟昭往灵海里走了走，拨开上层的花枝，底下便露出了许多金灿灿的小黄花。平常它们都被高大的花枝遮盖着，若不仔细扒开来看，很难注意到。

尉迟昭转头回道：“老头儿，就放在这冰凌花里吧。”

鹤老施法把江丰送进了一朵小冰凌花里，对尉迟昭叮嘱道：“他魂魄损伤不算太大，又有你的真气护着，在这小花里养一年，就能恢复个差不多了，到时候这冰凌花一枯萎，你就送他入轮回。”

把江丰安排妥当，这事才终于算是了结了。

夜里，尉迟昭倚着栏杆望着面前浮动的灵海，回想着这几天在凡间的经历，虽然见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有自己的酸楚无奈。

她想起北庭的百姓，虽然是妖，但也有老弱病残，他们中一定也有很多像江丰一样的孩子，像刘婆一样的老妪，只不过此前她鲜少会想这些。

从前她只想着抵御外敌，打出胜仗，百姓就能安居乐业，而现在亲自体会过后，她才终于理解了兄长曾说的“凯旋是为了维护现在的安宁，把自己放进百姓里，才能创造他们想要的安宁”。

她脑子里胡乱想着，竟没发现顾久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尉迟昭起身，刚要开口，心口却是猛的一阵痛楚！

尉迟昭震惊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顾久的一只手生生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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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