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是先到了谢玉江牧,排在最前头,看到卫东阳,两人都只朝他招手,卫东阳打马上前,站到两人给他空出来的位置上,转头去寻李丹,只寻了半天,却没看到李丹人。
边上的江牧见状,嘿嘿一笑,戳他:“……别看了,人还在里头没出来的……你知道的嘛……萧明珠人又不中他的意……”
果不其然,不多会儿后,直到快到吉时,一身新郎倌打扮的李丹,才由王府下人们簇拥出来上马,脸上殊无半分喜色。
卫东阳看得皱眉,却也没说什么,等礼袍放响,迎亲的队伍出发,浩浩荡荡在长街上蜿蜒出了十余里,因晋王府到萧家的距离不远,为了赶着在迎亲的吉时到萧家,迎亲的队伍需要捡最远的道,兜着绕上一个大圈子。
对于娶萧明珠,李丹本来就没什么兴致,看队伍还要绕来绕去,这当下领头骑在马上,只觉心烦,他是脾气上脸的人,心里一烦,脸上便也露出不耐的暴躁,落后两步随在他身后江牧谢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忍不住笑着说他:
“……不过就半天,你就耐下性子忍忍吧,怎么也是大喜的日子,你就不为萧明珠,也要给王妃和萧家几分面子……”
萧家的面子,萧家的面子很大吗?!
李丹嗤之以鼻,很想把话丢出来,反驳江牧谢玉,但到底大庭广众,忍了忍,终归没说,只不屑的嗤笑了声,转头问有好些日子没曾见过了的卫东阳:
“……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也就老样子……”
卫东阳心里懒懒的,实没什么聊天说话的**,回完这一句,便只拿卫候爷和公主,准备要他去上学,过后参考武举秋试的话说了,惹得江牧和谢玉把话头接了过去,开始跟着连声唏嘘抱怨,道是三公主和谢大太太在家,也开始念叨他们的前程,说准备过些日子,把他们弄进銮仪司去,给圣人做近侍之臣。
銮仪司专负责天子卤薄,平日遇不着什么大事,却又能日日在圣驾跟前露脸,一直以来都是京中纨绔子弟们起步进身之阶的一个大好去处,只江牧谢玉在家时,连摇扇都不用自己摇,一听得自己要去銮仪司给圣人举仪驾,自是都觉得苦不堪言。
卫东阳听着江牧谢玉的抱怨,骑在马上,望着热闹喧嚣的迎亲队伍和神色不耐烦躁的李丹,渐渐只怔怔走了神——这样的热闹都是别人的,他想要而不可得,别人身处其中却不稀罕,只将来,若某一天,要他像李丹这样,娶个无所谓的女人,连成亲当日出门迎亲,都装不出半分喜色,他会愿意吗?他真的能接受吗?
卫东阳默然问自己,他想了想,觉得他不可能愿意也不可能接受,但似乎,他个人的意愿和接不接受,其实根本不重要,因为,在已经走在了前头的人眼中,人生,就是要按部就班的。
……小时候读书,长大了上进,再大长了就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就像他,以前小,卫候爷虽整日骂他说他纨绔混帐,但实则却并不如何管他,可现在他长大了,或许也算上进了,所以卫候爷便开始给他筹谋,要他立业……那之后,再要他成亲,也是必然的了。
想着,卫东阳拿视线扫过嘴里还只喋喋不休,抱怨说着的江牧和谢玉,如他们这些人,等再过个一两年,怕都是个个有儿有女了。
这样的人生,他真的想要吗?这样的日子,他真的想过吗?
富足、安稳、康定、花团锦簇……除了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参与其中,其它的一切,都再舒适完美不过,卫东阳想了想,对自己说,他不想要。
可他喜欢的人,是天上的寒月,只能仰望,不会为他降临凡尘,他不知道,他该要如何摘月,才能让寒月心甘情愿的为他停留,与他相伴一生。
卫东阳想不到办法,也想不到答案,只茫然,茫然中,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赶着吉时,吹吹打打的行了到萧府门前。
只见府里内外,张灯结彩,大门二门仪门,一路直开到底,众人下马,陪着李丹进了萧府,赶到后院萧明珠住的闺阁楼下,拦亲的人,起哄着试了李丹文章武艺,又灌了卫东阳江牧谢玉等一众陪着来迎亲的众公子们好些酒,才放行让喜婆背了盖着盖头,身穿凤冠霞帔的萧明珠,出来上花轿。
卫东阳的酒量本来就一般得很,在萧家被灌了几杯后,等回到晋王府,李丹萧明珠拜完天地,李丹掀完盖头出来敬酒,又陪着喝了大半壶,因此待到喜宴散场,卫东阳没有半点意外的直接又醉成了个人形酒壶。
说来,卫东阳喝得烂醉的经历不多,巴起指头算下来,也就端阳节里那么一回,可就那一回,弄出来的动静,也够把伺候的一班人全都吓破胆了。
所以,待李丹敬了酒下去,方青领着伺候的人上席去搀醉得都打了晃的卫东阳时,心里只呼天抢地叫苦不迭:
……我的爷,我的祖宗,求你千万别路上就闹起来,不然,若然有个万一,他们还能有命在吗!
想是听方青求告得可怜,老天爷接收到了,回去的一路上,卫东阳骑在马上,除去偶尔不舒服,闹腾着要跑马,居然真一点没撒酒疯。
所以等半晌后,回到铜雀街,远远见着候府门前点着的灯笼,小心翼翼随在马下紧张了一路的方青,忍不住只暗自叫了声佛,松了口气,结果,方青这一口气,也是松早了,因为片刻后,临到候府门首下了马,乖了一路的卫东阳,终于造了反,小幺儿搀着他进了门,要往世子院问道堂回,他却只一撩手,大力推开所有人,自己摇摇晃晃的转身,闹着要去闻道堂。
众小幺儿被他一推,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最后,到底方青久经折磨反应快,最先回过神来,窜上前去重新一把扶住人,哄道:
“世子爷,错了错了,咱该往这边走啊……”
“没错……”卫东阳跺脚,把方青一攘,抬手豪气万丈往晚香院所在的方向一指,生气的骂方青:“狗奴才,爷就是住那儿的……”
“是是是,爷您没错,是奴才记错了,奴才记错了……奴才这就扶您回去,您小心些脚下……”跟醉鬼能讲什么理呢?!反正也到家了,随便您折腾吧!聪明的方青一边哄着人,一边只朝小幺儿们使眼色,示意众人快去公主府搬救兵,请公主或卫候爷过来。
小幺儿们明白过来,忙不迭去了两个,不一时,只请了赶早先回了府来的公主和卫候爷来,那时,卫东阳已叫拗不过他的方青众人搀着进了晚香院,正在上房屋里,大吵大闹着要找自己的新娘子,给新娘子掀盖头。
众人被他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笑又不敢笑,想哄又拉不住人,急得满头的汗,慌忙赶着被请过来的公主和卫候爷,听着屋里的动静赶进屋,看着上窜下跳,闹着正要往床底下钻进去找人的自家儿子,额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身为亲爹的卫候爷额角抽完,忍不住背过身只想要笑,身为亲娘的公主,却到底还是心疼儿子,额角抽完,便只怒斥缩着退到一旁,不敢伸手再去拉人的方青众人: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世子爷扶起来,搀回院里去……”
话是这么说,但卫东阳见众人伸了手来要拉他,不让他往床底下钻,忙只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双臂一圈,死死抱床腿,伸着脑袋一边往床底下瞧,一边嘴里只朝方青众人和公主卫候爷嚷嚷:
“……没有,那里没有,这里也没有,全都没有,我的新娘子呢?……我的新娘子哪儿去了!…”
同时还愤怒的委屈:
“……我的新娘子没有了……没有了……”
众人被他连番的样子吓得只缩了手,一时间,屋里静得落针可闻,唯剩卫东阳一个人的低喃自语,公主看着儿子的样子,又是气又是心疼,也再顾不得什么公主之尊,只上前坐到地平上,哄着让儿子松了死死抓着床脚的手臂,将人搂进怀里,拍着安抚哄他:
“……乖啊,新娘子在的,只是她要明天才能来……今天咱先不找了,好不好?!”
乖顺的躺在公主腿上,卫东阳没说话,只睁着朦胧的醉眼,茫然的看着公主说话间一张一阖的唇,半响,想是认出了公主人来,卫东阳环手搂上公主腰,把头埋进公主怀里,呢喃轻语:
“……娘,我好难受………”
这都是作的什么孽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随了他的心意又怎么样呢,不过一个人罢了!
想着,看着儿子难过的样子,暗自揪心担忧了了三四个月的公主鼻头发酸,两行眼泪再忍不住,只从眼中滚落了出来,边上的卫候爷看着,也是长叹了口气。
半晌,公主哽咽着红着眼眶,终是哄得儿子睡了,忙只让人备了软轿来,把人抬回了公主府,亲自守着人照顾了一夜,隔早,卫东阳在熟悉的寝殿里睁眼醒来,一时间,只躺在床上,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