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卫东阳只是单纯的讲,带徐文出门去逛街看热闹,那徐婉多半会拒绝,概因她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而徐文虽好动,但对于出门游玩,却着实还有不小的心理阴影,毕竟几次三番的,但凡出了门去,徐婉都是接连受了伤回来。
可卫东阳先说的却是主要送卫东宇出城,游玩看热闹只是顺带,加上卫东宇一去后,还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了,徐婉想到卫东宇,想到那次落水后卫东宇对徐文的救命之恩,又想到月余后,她们姐弟说不得也要离京回乡了,那此次送别之后,有生之年怕便再也重见之期了,因此听了卫东阳的话,徐婉略微思索后,便只点头答应:
“……二公子要回穹庐山,自然该去送送他……只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说要回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既然答应了卫东宇要替他公主跟前遮掩,卫东阳自然也不会把卫东宇真正要走的原因,当着徐婉说出来,只笑道:“……哪里有什么事,是他自己嫌在府里呆着,京里事多,不能专心用功,出门上山采药也不方便,所以便想回去,娘和嫂嫂到是舍不得,苦苦要留他呢……他都不为所动……”
人各志,这到也是不必勉强。
两人又说了两句淡话,卫东阳想着两日后出门的事,心下里忍不住激动,生怕让徐婉看出来,想到徐婉自来最在意他的棍法武艺功课,顿时便只道自己在宫里几日,于棍法上又有了新的感悟,要叫侍卫来跟他拆招给徐婉看,又道:
“……正好你看看,我的进步如何。”
徐婉听了,瞬间眼神一亮,下意识脱口便道:“……不如我陪世子爷过招!”
“不行,你好好在边上看着就行,真要陪我过招,等过些时候,背上的伤彻底好了再说!”卫东阳瞪眼拒绝,说完,便只叫方青去外头,去传侍卫。
方青得不溜一声去了,不一时却只带着严子林回转来了,严子林乃是公主府的侍卫,如何会在候府,卫东阳见了,顿时皱起眉,问行上前来行礼的严子林:
“……你不好好的在公主府当差,怎么在这里?”
严子林嘿嘿一笑:“……小的今日轮休,赶好为点小事过来这边看看,听到世子爷传人进来陪着过招,便只毛遂自荐抢着来了……”说着,严子林抬起头,目光坦荡的看向徐婉,又笑道:
“自去年得见姑娘的棍法,一直有心,想说要寻姑娘讨教讨教,却一直没得机会,今日难得,万望世子爷和姑娘多多指教……”
听到严子林提起去年,想到那一场箭雨,自己对徐婉的姑娘为难,卫东阳只瞪了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严子林一眼,咻的一下,从座中站起来,拿了齐眉棍走到院外,不等严子林起手作辑准备好,便只将棍一横,攻向严子林。
心里带了气,卫东阳出招自是凌厉无比,严子林开始还有心相让,不敢出全力,只怕伤了卫东阳,可待数招过后,已是变成了不敢再托大。
紫气东来,横扫千军,雨打沙滩……陈香劈山……十八式棍法,卫东阳反复使来,连绵不绝,虽则招式重复,无有变化新意,但招与招之间,变化圆转如意,棍力气势如虹。
严子林越接越心惊,暗自惊诧卫东阳的武艺进步,待过了百余招,卫东阳又是一棍再次劈到严子林颈侧,严子林顿时只住了手,放开手中的长枪,一抱拳,扭头看向站在一旁边上观摩两人对战的徐婉,认输道:
“…世子爷今非昔比,小的心服口服……姑娘的棍法,果真不凡,真的是名师出高徒……”
这话卫东阳爱听,刹时也是看严子林顺眼了点,忍不住也是面带小骄傲的看向徐婉,问徐婉他的进步如何,徐婉点头,看着卫东阳,一脸认真道:
“世子爷可以出师了!”
出师了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再也不用早起,每日早中晚一天三顿的习武练棍做功课,也意味着他恢复了自由身,不用每天再呆在家里,可以像以前一样想出门去嬉游玩乐,便出门去嬉游玩乐,兴头上来,就是三五不着家,也没得人能说他了,但也更意味着,他和徐婉之间的师徒名义和缘分,到了头。
若换在之前刚开始被逼着跟习武的时候,卫东阳要听了这话,怕是高兴得能上天,可惜,眼下时移事异,他自己变了心肠,想到出师了后,不能再每日跟徐婉见面,想让徐婉跟自己亲近改观的计划,直接胎死腹中,卫东阳听了,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看了眼徐婉,哼哼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叫出师,我这都还不是你的对手呢,叫什么出师……我再练两个月,等你彻底好了,我们过了手再说吧……”
……今天的太阳肯定是打西边出来的!
听到曾经最厌烦习武的自家世子爷,主动表示要加练,不要出师,边上的方青严子林都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
只徐婉没多想,毕竟人都是会变的,数月来卫东阳重新跟着她习武后,一直勤勉自律,从没有过半分懈怠,如今棍法大成,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再精进自己的武艺,也是人之常情,是以只笑着点了点头。
卫东阳看得她的笑,脸上热了下,见表现自己的目的已达到,怕再多了过犹不及,便只将手上的齐眉棍递给徐婉,借着浑身是汗,想回去沐浴更衣的由头告辞,又说徐婉道:
“……你休息吧,明天我再过来,若再有事,你只让丫环过去叫我就是……”
说完,卫东阳只领着严子林方青并众小幺儿去了,而原本并未多想的徐婉,目送着他离开的身影,数日前心底曾有过的那种怪异之感,兀地又浮了起来,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对,似乎……
仿佛有什么东西,明明呼之欲出,却只被层浓浓的薄雾遮住了,显得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
徐婉想着,一时间,只立在原地,出了神,边上的含月看她站着半晌不动,面上闪过抹疑惑,上前笑道:“……怎么了?这大太阳的,姑娘怎么只干站着,也不怕晒伤了……”
“嗯?”
徐婉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天色,见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日光虽烈,却到晒得人并不难受,很适合去花园走走,思及此,想到还闷在屋里的徐文,徐婉顿时收起心里朦胧的疑惑,踅身回屋牵了徐文出来,朝含月笑道:
“……我带阿文去园里走走,晒晒太阳……”
含月先是点头应了声好,随即不放心道:“可要奴婢们陪姑娘和少爷一道去……”
“不用,我和阿文去就行……你们只在家看屋子吧,若有事,叫柳枝柳条去花园寻我就是…”
“哎,那姑娘可当心些。”
含月不放心的交待,徐婉听得失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理了理衣裳,牵着徐文,踅身出了晚香院,沿曲曲折折的游廊庭院,一路缓缓往候府花园而去。
时值初夏,正是草木青葱,百花盛开的时候,徐文一到花园,才近得荷花池,就撒了欢,没了在卫东阳跟前的拘紧,自顾放开徐婉的手,直奔假山脚下的花丛边去扑蝶。
一个男孩子,怎么会跟女孩一样喜欢扑蝴蝶呢?!
徐婉看得忍不住摇头失笑,见徐文的在兴头上,不忍扰了他的乐趣,便只回身,坐到池边的美人靠上,远远看着徐文在花丛边扑腾。
**的阳光,只晒得人昏昏欲睡,徐婉倚在美人靠上,看着园中的无限风光,霎时,心头方才丢下的朦胧疑惑,又翻了上来,是哪里不对呢,总觉得近来,有什么地方,她疏忽了……到底是什么……
想着,思虑渐深,徐婉正要出神,结果这时,一旁蔷薇架的花墙后,只响起串窸窸窣窣的笑声,那笑声笑了会儿,接着便只一道戏谑打趣的声音和少女青嫩含羞的声音响起:
“……你摘这些花儿干什么?想拿去送给谁?瞧瞧你这摘的,不是并蒂的,就是双穗的……意思简直不要明显,你也不怕人见了笑话你……”
“……有什么好笑话的,男女之间,天经地义的事……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凭什么笑话我……”
“嗳哟哟,越说你还越登鼻子上脸了,你既不怕人说,那你把那飞着蝴蝶再扑上两只,合着你手上这些花,凑个比翼双飞,并蒂花开,一并送去给人去,这样,哪怕就再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你的心意,明白你的心了……”
……比翼双飞,并蒂花开。
仿佛有道疾风从当空劈下来,劈散了一直以来笼在真相上的浓雾,徐婉心头一惊,想到月余来,卫东阳时不时只让人送到晚香院来,给自己的那些芙蓉荷莲、画眉鹦鹉,以及不时在自己跟前,大异于以往的言行举止,整个人一下只僵住了,愣怔在美人靠上,出了神,半晌,等她回过神来,蔷薇架后说笑的两个少女,早是去得远了。
徐婉回想着两人说的话,并及刚才脑中刹那闪过的念头,既觉得可笑,又觉得不可思议,她真是疯魔了,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肯定是她想多了,人堂堂公门候府的世子爷,一直以来对她都多有嫌憎,不过因几次患难相处,同自己化干戈为了玉帛,才待自己亲近随和了些,自己就多心到男女之情上头去,真是把人亵渎了!
思及此,徐婉冷下脸,正欲把脑中荒唐的念头抛开,一道微弱细细的声音,却又随着在脑海中响起:但假如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万一是真的……自己……
微弱的声音轻振着细细延展,想到那万一的可能,徐婉面上不自觉微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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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金子心(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