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徐婉自带徐文投奔来候府,说是便是为求医问药,但相处既久,又知她们姐弟父母双亲俱亡,进无依傍,退无归途,不说卫东宇,就不喜她们姐弟的公主都默默认定,就是给徐文治好了病,也要她们姐弟俩往后在候府落脚了。
再则以卫候爷对徐婉的看重喜欢,徐婉又正值女子该说亲成亲的年纪,虽则自家儿子不喜欢,但以徐婉的武艺人品,卫候爷以后,少不得要替徐婉做主把关,在京给她好好选门亲事的。
以候府之势,选出来的门第人家自是不会差,徐婉若成了亲,以后自然也长居京城了。
这还是只先前最未等安排想法,如今,且不说徐婉梁园救驾有功,在圣人跟前挂了号……就是自家傻弟弟怕也是改弦易辙了……
思及卫东阳,卫东宇脸色变了又变,望着徐婉,忍不住嘴唇翕动,喃喃轻语:“……所以,你日日敦促让东阳习武,是为了能赶在入秋离开前,让东阳学成出师……”
徐婉眼中露出讪讪的神色,点头。
卫东宇额角一跳,想说徐婉两句,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合适,毕竟徐婉徐文眼下虽寄居候府,但到底是自由之身,非是候府的下人奴才,要走要留,都有自己做主的自由,思及此,卫东阳宇勉强维着脸上温和的神色,朝徐婉颔首道:
“……原来是这样……那到怪不得你心急了……不过,你如今受了伤,万事还是先把身子养好要紧……就是要回乡,也不急于就多赶一个月两个月时间……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本也正常……”
……可不是。
若按徐婉原先的安排,其实都不必等到六七月上头去,只四五月间里就差不多了,结果如今都四月末了,自己还在屋子里养着伤。
想着,徐婉苦笑,朝卫东宇附合状点头,卫东宇不知徐婉心里所想,看她点头,想着她要走,又想到卫东阳,想自家傻弟弟如今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叫他知道了此事,也不知会是怎么反应,脑子里有的没的想着这些,卫东宇也坐不住,略再说了两句别的闲话,便交待让徐婉好好休息,起身同张太医出了晚香院,回到素心堂。
那时,公主府车轿早是准备好了,卫东阳在上房屋内,见卫东宇和张太医回来,问了徐婉的伤势,听张太医回并无大碍,也是放了心,便同公主回了公主府。
回到朝阳殿,左右打发了下人,卫东宇这才把徐婉交待说的,要卫东阳好好安心养伤,练武功课上的事,往后延宕数日也无防的话,告诉卫东阳,转述说了,卫东阳听,想到徐婉昨日对着自己的另一番说辞,呵呵吐糟:
“……朝令夕改……说急的是她,说不急的也是她……真是,怪不得连圣人都说,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吐糟说完,卫东阳不等卫东宇反应,想到自己在梅花桩上踩空跌落前,那种挣脱了束缚、随心所欲的舒畅感受,垂眼看向自己腿上的伤处,心里迟来的有了两分烦躁。
虽说吐糟徐婉朝令夕改,一天一个说法,但其实,卫东阳也知道,徐婉急着鞭策他,要他打铁趁热,一鼓作气的说法做法,完全是没一点错的。
不然,自己今天如何能有所感悟突破……可惜,才刚突破,未及确定巩固,自己就失了脚……真是……想到这,卫东阳心里的烦躁涌到脸上。
看他自顾自一句话间,表情就变了两变,卫东宇想到数月来自己冷眼旁观,觉察到自家傻傻身上的那些微妙情愫,一时便码不准,要不要把徐婉准备离京回乡的事,当下说出来,告诉卫东阳。
若自己感觉到的那些情愫是自己的错觉,那到还无妨,但若自己的感觉是真的,那真把话说出来给卫东阳听了,凭他的性子,可不知道就要闹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卫东宇的视线落到卫东阳腿上的伤处上,迟疑了片刻,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里,暗自在心里做了决定:
——算了,就先不说了,等过两天,他脚上的伤好了,寻个时候,拿话试试他,看看他的反应后,再告诉他好了。
这么想着,心里定了主意,卫东宇便没把徐婉准备同徐文离京回乡的话说出来,只陪着卫东阳在殿里说了会儿话,监督着卫东阳喝了药后,便只回了候府。
如此,眨眼,过了两日,卫东阳腿上的伤养好了,又成了个活蹦乱跳的绔纨。
卫东宇见自家傻弟弟健壮如牛,承受点什么一二打击想是无妨了,便只趁着午后空闲,叫住赶好到素心堂来送东西的方青:
“……你回去问问你们世子爷,他得不得空,若得空,叫他过来坐坐,就说我有事想找他商量……”
“嗳!”
自家表少爷和世子爷之间,是常有话说的,方青听了卫东宇的吩咐,也没多想,只欢快应声,领着小幺儿回到公主府,在管事跟前回了送东西的差事,便走到后殿,见卫东阳,回卫东宇的交待。
在屋里闷了两日,难得养好了伤,又能出门了,卫东阳正也收拾了,准备过去候府晚香院看徐婉,听了方青的话,霎时挑眉:
“……二哥有要事跟我商量?”
……这时候,卫东宇能有什么要事要跟他商量?!还特意传话叫他过去?
卫东阳止不住疑惑嘀咕,摆手挥退了正给他束冠的含云,起身领了方青众小幺儿,过到候府,才进素心堂,便见满院伺候的家下人,都只守在院子外头,正房屋内里外上下,只卫东宇一个人,坐在明间上首的椅子,沉着一张脸,神色凝重。
还真的有要事要跟他说啊?!
见状,卫东阳收起心中的疑惑,快步穿过庭院,走到上房屋内,卫东宇见到卫东阳人,却没说话,只盯着卫东阳看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下首的位置示意让卫东阳坐,又叫方青等众小幺儿也退到外头去。
方青领着众人退了下去,卫东阳走上近前,挨着在卫东宇下首处的椅子坐了,忍不住开口,打破卫东宇让他浑身不在的注视:
“干嘛,神神叨叨,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我商量?”
卫东宇看着卫东宇,静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你觉得徐姑娘人好不好?”
看卫东宇气势弄得这大张齐鼓的,卫东阳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机密要事,没想倒却只是问这个,反应了一下,不自在的咳了下,讪讪道:
“……还行吧,挺好的……”
“你也觉得徐姑娘人好是吗?”卫东宇深深的看了卫东阳一眼,直叫卫东阳浑身发毛:“那我要是让伯母请人,替我去向她提亲,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卫东阳瞬间变了脸,蹭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盯着卫东宇半晌,绷了嗓子,哑声问:“你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卫东宇看着卫东阳整个都绷成一张弓样子,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道:
“真的。”
为什么?!!!
卫东阳想大吼质问,喉咙却像是叫人塞了块石块,发不出声来,只能干听着卫东宇,接着话继续说道:
“……我年纪老大不小了,伯父伯母一直就操心我的婚事,这些日子我想了想,觉得徐姑娘人成熟稳重,性格也好,跟我也很投契说得来……我俩虽不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成了亲后,想来夫妻间相敬如宾,该不成问题……再者,徐姑娘武艺高强,身体也好,惯于行走江湖,我们成亲后…正好夫唱妇随,上山下乡、走南往北皆可在一处……不必像大哥二哥跟大嫂二嫂一样,夫妻分隔两地,聚少离多……”
卫东宇畅言说着自己的打算规划,卫东阳却只听得头皮发麻,想象着卫东宇话语中描述的种种画面,一种极致的恐惧从脚底窜起,森冷的寒意冲散了堵在喉间的磊块,卫东阳倏地爆发怒喝打断卫东宇的话音:
“不行!”
卫东阳目光坚毅的望着卫东宇,摇头:“二哥,不行,我不答应!”
“我心悦她,我要自己娶她为妻!”
“…………”
卫东宇停住口,迎着卫东阳的视线,没说话。
……欸。
……他就知道,自己家傻弟弟已是泥足深陷了。
看事实如自己所预感猜想,卫东宇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喜是忧,只脸上配合露出震惊的表情,看着自家傻弟弟。
卫东阳不知自家好二哥是在故意玩他,只斩钉截铁的望着卫东宇,继续道:“……二哥,你我手足情深……这偌大候府,别说万贯家财,就是世子之位,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拱手给你,但是她不行……她不行,她只能嫁给我!……你不可以娶她!”
原来人生在世,真有情义两难全的时候。
既难两全,便有得失。
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和卫东宇之间,会因心有隔阂,渐行渐远,卫东阳一时间只红了眼眶,望着卫东宇,喉间酸涩。
而卫东宇,卫东宇只面无表情,看着红了眼眶的自家傻弟弟点头,语气毫无波动的:“哦……那倒也不必……我刚才说的,都是跟你开玩笑的。”
“……?!”全身血液都逆流了一遍的卫东阳:“……”
“你!”反应过来卫东宇说了什么的卫东阳,想到自己白白浪费的感情情绪,瞬间气得上头,一下从椅中跳起来,气恨恨瞪着卫东宇,咬牙:
“……你没事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有病吗?!”
……那到也不是有病,卫东宇摇头,忍不住扑哧笑了下,随即收起脸上的笑,看着情绪上头得还没过去卫东阳,正色道:
“…我是真有事想跟说,只说之前,拿不准你听了以后会是个什么反应,所以我才先拿话试探下你。”
“……???”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好好的,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要这样拐弯抹角,没事找事!
卫东阳愤恨得无语,心里先是想卫东宇是不是在家呆久了,脑子跟人一起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跟着却又反应过来,卫东宇既然拿说要跟徐婉成亲的话来试探他,那真正要跟他说的事肯定跟徐婉有关了,一思及此,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心中悄然暗自戒备,目光定定的凝视着卫东宇,没说话。
这种时候,卫东宇自是也不必再卖关子了,只把前两日,徐婉说的,准备要离京回乡的话一一说了出来,告诉卫东阳,又道:
“……当日我听了,便想要告诉你,但当时那种情况,你才摔了,伯母又正是焦急的时候,我也拿不准你听了什么反应……倘偌你知道了,一旦跟人闹起脾气来,事情可怎么收场……可不是让人难堪吗?……所以我才没说,拖到今天,才……”
才什么呢?
卫东宇嘴巴依旧在喋喋不休,但卫东阳却没在把他说的半个字,听进耳朵里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回响着卫东宇说的,徐婉早是计划着离开的话,一时明白不过来。
她要走?
为什么?
她不是喜欢我吗?
为什么要走?
向来灵光的脑子,像是卡了壳,卫东阳定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自己去问她,我要听她亲口说……”
说完,卫东阳转身阴沉着脸便往外走,看得他表情不对的卫东宇忙从椅中站起来拦人。
“我不会跟她吵,也不会跟她闹,我只是要亲口问她。”
拔开卫东宇伸到面前的手,卫东阳淡然保证,他语气淡然,目光坚定,卫东宇看他脸色虽不好,情绪却稳定,确实无半分要发脾气使性子的样子,微一迟疑犹豫后,收回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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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少年情(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