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人明说,但自打卫候爷离京后,卫东阳重新再次跟着徐婉习武以来,整个人从里到外,连着生活作息习惯,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简直可以说是成了以往卫候爷心心念念想要的儿子模版。
可惜的是想这样儿子的卫候爷不在京,所以暂且无人赞叹欣赏卫东阳这样的改变,和肯定心喜徐婉的功劳。
徐婉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完成多么不可思议的壮举,只想到卫东阳独自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也认真专注的练了一上午的棍法,心里瞬间的惊讶过后,便觉得十分欣慰,因此,想了想,便只朝含月道:
“……既是他能这样自觉,那一会儿傍晚,你得空替我过去趟公主府,告诉世子爷,就说我身上有伤,过去不便,天也渐渐热了,要世子爷每日过来候府也折腾,往后半月,就烦劳世子爷每日在公主府自个认真习武练棍,可千万不要松懈,敷衍塞责了事……他的棍法已有小成,只差临门一脚,再练得半个月,若能有所领悟,说不得便能出师了……”
这话,徐婉到非是信口胡说,而自翻过年来,卫东阳重新再次跟她习武以来,她教得认真,卫东阳也学得用心,是以小半年下来,她一身武艺本事,该教的能教的,已算是全部都教给了卫东阳。
而卫东阳不管是内劲还是外功,也都早是学会,练得熟练,之所以一直没能算出师,不过是卫东阳用招跟人对敌的习惯,还卡在学的门槛上,没有融汇贯通,进入用的境界。
辟如像昨日在梁园,卫东阳接公孙十七娘的招,本能之下的反应应对虽没错,但临出手之际,却没能将招式的威力发挥彻底,以至于反到差点让自己受伤,这便是还没顿悟,彻底将所学的招式化为已为的缘故。
从学到用,这一关要过,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端看个人的悟性和心性,有的人一点就通,有的人却十年八载,都困囿于学的影子,终身不得其门而入。
以卫东阳的天姿悟性,徐婉到是不担心他不能顿悟,只是如果这一天能早点来,自然更好。
而含月,想到早起徐婉负着伤,还强逞着要去公主府的情形,尚还后怕,听得徐婉的吩咐,道是徐婉自己想明白转过了弯来,自是高兴,待徐婉话音落,她便连忙欢喜应是,笑道:
“……可不,姑娘能这样想明白,就是再好没有了,虽说教世子爷习武要紧,但自己的身子也保重,不然年纪轻轻的,若落下个病根,往后可怎么好呢……”
说着,含月想到卫东阳方才临走时一身汗湿的模样,说不得还在隔壁素心堂里洗沐收拾换衣裳,没回公主府去,便道:
“…世子爷这会儿,怕还在隔壁,不若奴婢这就去一趟,把姑娘的话,告诉世子爷…”
“不必,等到晚上,你再过公主府去告诉他吧。”
啊?为什么?
看含月面露疑惑,徐婉看得一笑,解释道:“……这会儿子去说,显得太急了,二来他就在隔壁,你去说了后,他若有什么想法不高兴,少不得要直接过来争论……等到傍晚,你过去公主府再说,他听了就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也只能等过一夜再来……那时,就是有什么天大的不虞,过一夜也消解去不少了,你们世子爷的脾性,但凡想要他做什么事,只能哄着,顺着他来,若是说得急了,可是一点做不成的……”
……嗐,谁说不是呢!
……这些年,候爷要是能早明白这点,不是早把世子爷训得服服帖帖了!
想到卫东阳的脾性,含月笑了笑,顿时只听徐婉的,把过去素心堂想法搁下,不一时,厨下熬药的柳枝,端着熬好的药回来,两人便只服侍徐婉吃药,过后,去花园玩的徐文和柳条,也因天热太阳太大回来了,一行人整个下午,便都只在院里屋里,歇息纳凉做针线活计,一直到傍晚黄昏,含月才放下手上的针线活,过到公主府,去见卫东阳,传徐婉的话。
结果,哪想才走到半道,却只跟领着三四个丫头,手上捧着果子,往候府行来的含云,撞了个正着,乍然遇见,未等含月惊讶,含云到先一笑,开口问含月:
“……你这是要去哪里?”
含月忙将原缘回了,同时也诧异,问含云:“……你这是?”
“……这不是赶巧了吗?”含云扑哧一笑,脸上露出两分意味深长:“……下午下头的庄子上,进了些时鲜的果子来……世子爷下午回去,吃了觉得味道尚好,便选了几样,要我送些来给徐姑娘,说给徐姑娘尝尝…”
说着,含云侧过身,露出身后丫环们捧在手上的鲜果;是枇杷、樱桃、福橘、濒婆四样,每样都装了一大捧盒,就中枇杷樱桃还罢了,虽贵一些,却是正当季的东西,不算难得,福橘濒婆两样却是稀罕物了,别说四月天里,就是秋冬正当季时节,京里也少见到,摆明是先前存放在冰窖里的东西。
含月看得惊讶挑眉,忍不住开口:
“……虽说寻常,却又稀奇了,世子爷怎么……”余下话,含月只收回了喉咙里,没说出口,但支言半语,却也够含云闻弦音而知雅意,明白她的意思了:
说寻常,是指公主府往候府送东西什么的,是正寻常不过的事,但能赶着叫自家世子爷亲自开口,指名道姓,并让身边伺候大丫头亲自出门来送,就是稀奇事了。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含云就着含月的话,睨了含月一眼,示意身后小丫环退开些,伸手拉过含月,让到一旁边上,压下声音,小声问含月:
“……我问你,今儿上午在这边,世子爷跟徐姑娘之间可是有发生什么口角?”
……那当然没有。
含月连忙摇头,只把上午在晚香院,徐婉卫东阳一人在屋里歇息,一人在院里练功,统共话也没说上两句的情形简略说了,叫含云听得讶异挑眉:
“……这就奇了?既是没事,怎么世子爷自午晌后,从这边回去,一个下午,就没个好脸色,眉头一直紧皱着沉沉的,没半点笑不说,方才见含素领着小丫头们在穿衣镜前收拾东西,还发了回脾气……别是早起徐姑娘话里有什么不妨头,得罪了世子爷,自己不知道吧?”
含月听得心里一紧,但思前想后,早间里徐婉对着卫东阳,统共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再是掰开了揉碎了,也真拣不出一个能赶叫自家世子爷不高兴、得罪自家世子爷的字来。
再者就自家世子爷的脾性,当时姑娘的话里真要惹了他不高兴,当场就该发出来了,万不会忍得下气去,过后还顺了姑娘的意,自个认真勤勉的做了一上午功课。
思及此,含月心定了定,又看了眼含云身后小丫环们手上的捧着的果盒,想了想,朝含云一努嘴道:“……真没有,世子爷心里就是有气,多半也该跟姑娘没关系,不然,现在哪里还会让你给姑娘送果子去……”
……这倒也是,含云听了点头一笑,含月却也谢她道:“……劳你记挂着提醒我,回头得空,我正儿八经治个席,一总谢你……”
“……你真要治席道谢,要可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去。”
“…总不会让你等十年八年的……”
“……行了,快别贫嘴了,办你的差去吧,过去见了世子爷,小心些……”
含云小声提醒,含月点头,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这才分开。
含云自领了小丫环们去晚香院,含月也过到公主府,进了朝阳殿,想着含云的提醒,打听得卫东阳同卫东宇正在前殿里,陪着公主说话,含月便想说避到下头去,略等一等,待得卫东阳过后回了后头,她再到上前去回话,不想这个念头才想完,前殿内便只有个小宫娥走出来,招手叫她:
“……世子爷看到姐姐了,叫姐姐呢,姐姐快进来吧……”
含月心里一声咯噔,忙收整神色,随小宫娥走进殿。
殿里,里间寝室临窗的榻上,歇养了一天,精神看着好了不少的公主,身上搭着薄毯,神色懒懒的倚在榻上,卫东阳卫东宇只在她榻前下首的位置上一左一右陪坐着在说话,含月一壁随小宫娥往里走,一壁只见卫东宇正朝公主说道:
“……我已吩咐了两府门上人,这几日暂时闭门谢客,但凡有什么帖子递来,一律暂时不接……大嫂二嫂哪里,我也让人去交待说了……这两日府里暂且闭门,就是有急事要出去,也延宕两日再说……还有伯父哪里,我想要不要去封家书,跟伯父说一下梁园圣驾遇刺的事和如今京里的情形…”
公主是小女人,地位虽尊崇,于大事上却并没什么主见,卫东宇说府里的事情还好,一说到卫候爷的事上头,她便没了主意,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儿子,询问儿子的意见。
而卫东阳,虽平时绔纨,但到关键时刻,自小在候门宫廷浸淫出来的政治敏感度却是顶尖的,接收到公主的视线,思及昨日梁园的种种,卫东阳忍不住脸上一丝没劲的嘲讽,对卫东宇道:
“……有什么好写信去说的……什么事情但凡一写出来,白纸黑字,一经落笔,回头没事也有事,昨儿的事,后面如何,不过端看大舅舅的想法……爹该知道的时候,自是会知道,不用咱们多此一举写什么家书去告诉他……你们要是担心,回头等月底京中邸报出来,就着寻常家书给爹稍一份过去就是……”